曲野筱看着这样的黎氧，先前的决心更加坚定了。那天傍晚跟黎氧讲了那些事情之后，曲野筱感觉自己通过讲述和回顾的形式对那些事进行了一次梳理，思路似乎清晰了一些，而且让她决定不再逃避，打算找回一些当年自己挺过苦难的气魄，去面对曲野珉。放任不管不是良策，不管怎样总得有个交代才行。她打算寒假时去一趟奉原，和曲野珉好好谈一谈。尽管她知道曲野珉城府深不可测，自己可能不是对手，但还是要去谈一谈。这么做不仅是为了自己，可能或多或少也为了黎氧吧。

这是第二次曲野筱一个人去奉原。母亲事先就跟她说了，今年要和男朋友一起过年。

“你们会结婚吗？”曲野筱问。

“不会。”母亲回答，“我不可能再结婚了。”

“真的？”

“真的。我怕会有财产上的纠葛。”

母亲说完后两人也不再多说什么。过了好几年，曲野筱才知道这是母亲保护自己的方式。不过，曲野筱不知道这个男朋友是谁，是不是先前在家里看到的那个，或者已经变成了其他人，姓甚名谁、多大年纪、什么职业，一概不知，她也不问，因为感觉问了也没有什么意义。她和母亲的隔阂已经不是单单问了这种事就能解开的了。

不过也无所谓了，曲野筱感觉已经习惯了一个人。她也没说什么，便自己去奉原了。在前往曲野大宅的路上，她不停给自己打气，鼓励自己勇敢一点。也许这点打气还真的起了些作用，当她在大宅里见到曲野珉的时候，目光竟然没有闪躲，内心也没有动摇。这更给了她一些信心，接下来就是找一个和曲野珉独处的机会和她聊聊就好了。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问题居然不是出在曲野珉这儿，而是出在曲野沧博，一个曲野筱完全不认识的人身上。这个人是奉原曲野目前在世的人中辈分最高的，曲野筱没办法不去拜见他老人家。可是曲野沧博在见到曲野筱和曲野珉，准确的说，见到曲野筱之后，神色大变，情绪似乎非常激动，然后昏过去了。曲野筱从未遇到过这种事，一时之间惊愕不已，也对于曲野沧博的异常摸不着头脑。曲野珉当机立断，要曲野筱帮她做一些事，曲野筱也明白事态之严重，虽然自己的计划突然被打乱，但眼下不是顾虑这顾虑那的时候了。而且她无法忽视曲野珉突然抓住她的手，和那短暂却惊心动魄的对视。她一时没明白曲野珉为什么要这么做，但当时她从那双桃花眼里读出了很复杂的东西，不知是不是突然被抓住手臂的慌乱让她的理智产生了瑕疵，她竟从那眼睛里读出了温柔，与某种渴盼。

曲野筱离开房间后仍觉得心跳不已，没来由地觉得那眼神对她来说——非常危险。不过她相信曲野珉有办法处理这种突发紧急事件，于是跟着曲野珉从头忙到尾，直到曲野沧博脱离险境。事实证明她的判断是对的，因为曲野珉冷静的举措，她没有陷入被孤立的状态，也没有受到太多苛责，要知道当时场面混乱至极，就算被没头没脑地臭骂一顿也毫不意外。在最后大家准备离开医院的时候，她灵机一动，发现自己好像可以拥有跟曲野珉独处的机会，于是主动留了下来——当然表面上是为了照顾曲野沧博。

曲野筱原本以为虽然经历了波折，但事情总算走上了正轨，可以按自己原先计划来了，可她又错了。在一段短暂的交谈后，曲野珉突然问她要不要当她女朋友。她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鬼话，双眼注视着昏黑的雪夜，余光却无法从曲野珉身上移开。她就这么答应了，这跟她先前在脑中预演的一切都不搭边，但她就这么答应了。曲野筱按照曲野珉的要求去吻她，任由曲野珉摸自己的大腿、蛮横地搂着自己、以及跟自己睡觉，临走前嘴唇还被曲野珉咬出了血。——曲野筱已经无法用理智和逻辑来描述自己的所作所为，但她知道，她并没有真的感觉快乐。她觉得心里不是滋味。能和曲野珉交往，能和她睡在一起，应该是从前的曲野筱连做梦都不敢的事情，但变成现实之后，却一点也不美好。她看着曲野珉不加掩饰的、透露出某种恶意的笑容，触摸着曲野珉光滑的肌肤，耳垂沾染上她呼出的热气。她感到自己的尊严与骄傲溶解、消逝掉了，自己好像空空如也了；应该是挺可笑的，不久前内心还没有动摇呢。但她又笑不出来。比这更可怕的是，毫不掩饰自己恶意的曲野珉同样对她散发着致命的吸引力，让她无法移开目光，无法拒绝她。这与从前爱着曲野珉的感觉不一样，前者将她置入阴暗的漩涡，激烈地撕咬、绞榨着她的理智，后者如同海水一样像岸边侵蚀，虽然不会有钻心的疼痛，但是她知道，这种感觉势大力沉，一样的无法抵抗。她感觉自己正在溺水，又咸又苦的海水灌进鼻腔，海浪推举着她让她无力挣扎，假以时日必将溺死在海岸边。认清了这一点，她对自己产生了挥之不去的厌恶之情。

现在还算是爱着她吗，这件事大概说不好。不过不管还爱不爱她，曲野筱感到的疲惫是货真价实、无可非议的。而且，这时候一想到黎氧，心里就会很难过。这么说来，好像自从认识曲野珉开始，她就一直这么疲惫不堪。

她就一直这么疲惫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