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早闹钟没能喊醒我。
睁眼的时候,分针已经指到了令人心脏停跳的三十分,原本应该惬意的早起在时刻表的威胁下,忽然如同疾风怒涛一般急促了起来。
可恶啊,昨天不应该和麻生聊到那么晚的!
“妈妈,为什么不叫我啊!”
虽然这样大声地抱怨了一句,但客厅里却没有传来任何回应……上班去了吗?难得见这两个人出门那么早,看来今天只能全都靠自己了啊。
不,我怎么这么平淡,这下不是得跑着去学校了吗?!
急匆匆地梳头洗漱,再以超光速换好今日份的校服,准备就算全部完成。家里向来不给我备早餐,当然就算备了今天我也没有时间看,从冰箱里拿走两片吐司,就可以直接在路上解决肚子咕咕叫的问题了。
啊,不对,还有便当。
从玄关折回去,把便当装进包里,这下才能安心出门——不过,看着手表上的时间,怎么样都没办法安心……
我出门了!”
然后,早晨上学的路途,就在这一声象征性的告别之后,在残酷的小跑中逝去。
学校依然那么冰冷。错过了早高峰,我一路小跑到到校门口,大门处只剩下包括纪律委员在内,零零散散的几个人。
今天是周五,早晨有例行的仪表检查,所以大家都会来得早一些。平日里,即使是踩点到,路上也有不少懒懒散散的同类学生,但这会儿我却几乎是孤身一人。
真让人无地自容。
纪律委员如同一尊伟岸的石塑一般,站立在门口,用她那微妙的眼神扫视着每一个路过校门的家伙——这个点进门又没有迟到,拜托不要用那种有点严肃又带点怜悯的眼神看我。
还是跑快一点儿吧,要是被抓住嘴里还嚼着面包可就麻烦了。
还在念初中的时候,我年年都会在运动会里报名一百米田径,虽说成绩不怎么样,但却练成了吃着东西跑路的成名绝技。那时候,班上都把叼着面包跑路的同学叫成武田弟子,但一直到升高中部,也没有一个同学出师。
没有出师真是太好了,要是这个绝技流传到高中,我的生活恐怕会更加悲惨。不说别人了,哪怕只是伊藤那种家伙,也绝对会没事就拿来调侃我一下。
一路狂奔到教学楼,手表上的时间还剩下两分钟,接下来的路就算慢慢悠悠地走,也不会有迟到的风险。不过,正好踩点到的话实在是太难看了,昨天才刚交到新朋友,我也想给麻生留一个好印象啊。
我们班的位置在二楼靠后一些,如果运气好的话,说不定现在还能赶上仪表检查的尾声。
想到这里,我不禁又加快了一点儿脚步。
和岛有句古谚语,叫做心急喝不了热粥。
教室里,同学们朗诵的声音激情澎湃,好像所有人都是哪个唱诗班里出来的歌童。只有我和麻生,此时此刻正孤零零地站在门口,如同孤寡老人一般,对着手里的教科书发呆。
显而易见,这是一种名叫罚站的不人道刑罚。
我转头看了一眼身旁的麻生,她正在翻着手里的教科书,注意力没在我这边,也不知道到底是真的在认真看书,还是因为生气所以压根不想不理我。
“那个,麻生同学……抱歉啦。”
“没关系。”
她很平常地回了一句,看不出来有没有生气。
“对了,脸很软哦。有点理解那个女生为什么喜欢捏你了。”
也许是看出了我的那点儿小心思,麻生凑过来,又添了一句。
嘛,麻生同学,你能这么体恤人当然很好啦,但是麻烦不要补充这种暧昧不清的话题。忽然说这种话……我明明好不容易才逼自己忘掉的那个尴尬时刻,现在又想起来了。
你这家伙,真是可恶啊。
事故发生时间在大约五分钟以前,地点则是楼梯向二楼的拐角处。据有关部门报道,一位高中少女此时正急匆匆地跑过拐角,准备赶在仪容检查结束之前赶到班上,给新交的朋友留下好印象。
再重复一边,心急喝不了热粥——这句谚语,少女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忘掉了。
就在她满心欢喜跑到转角,准备就此进入过道,开始最后冲刺的时候,另一位少女忽然出现在拐角的另一侧。后面的事情相当俗套,在我看过的少女漫画里是很常见的桥段。
少女把另一位少女扑倒,脸颊蹭在了对方的嘴唇上。
如果这是哪本我喜欢的少女漫画,大概这时候我已经开始在脑海里畅享两个人美好的未来了吧?但这会儿不行,因为这个故事的主角,就是我,还有身边笑着看我的麻生。
别看我了,看你的书去啊!
“又在盯着我看了。”
麻生靠过来,脸凑得很近,几乎可以感觉到她暖暖的鼻息喷在我脸上……不知道她用的是什么洗发露,在这个距离,闻起来很香。
等等,重点不是这个吧。
“是麻生同学盯着我吧……我道歉就是了。”
我退后两步,打算恭敬地行一个鞠躬礼,来表示我的抱歉。虽然土下座什么的也不是不可以,但这里这么多人,请饶了我吧,我的膝盖没办法在众目睽睽之下弯下去的。
“不要在这里,这里不合适哦。”
麻生像个不良一样拎住我的衣领,把我拽了回去,脸上却还是那种微妙的笑容。什么意思,你是在怜悯我吗?在这种场合下鞠躬道歉,对我来说可没有半点儿难度!
我真是想不出还有什么人能像我一样把这种话说得豪情万丈了。
“明天武田同学可以早一点来我家找我吗?那个时候再道歉会更好……那种事也不方便在这里做。”
她用额头抵上我的额头,直接把刚刚还暧昧不清的近距离变成了零距离。在这种情况下,哪怕是因为毫无人气而自诩绝对不会在校内有不纯同性关系的我,心跳也不由得漏跳了一拍。
“麻……麻生同学,什么叫那种事情呀?”
我想着往旁边再侧一侧身,但那边是墙壁,已经没有位置给我躲了。
“是什么呢?”
她笑眯眯地退了回去,用食指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嘴唇,然后耸了耸肩,又开始看起了她手里的那本教科书。
喂,这个女人……不妙啊,超级不妙。
我咽了口口水,也把头埋进教科书里,开始用无聊的国语来打发心里杂乱的想法。这样的办法实在是一点用没有,但没关系,只要能挡住现在正在升温的脸就好。
要是被看到脸红的话,岂不是显得我像是变态一样吗?
不,不对,果然这家伙才是变态啊!
不过,除去这件事,今天过得还算顺利。中午有吃到叶奈的炖菜,烦人的伊藤也因为昨天的事没来打扰我——偶尔发发脾气也是有好处的,不过看到她那副犹犹豫豫的样子,我都有些于心不忍了。
嘛,过两天再和她说开吧。
“信美,今天要一起回家吗?”
已经是放学的时间,叶奈收拾好那点儿东西,就蹦蹦跳跳地跑到这边来,向我发出惯常的邀请。排球部的人好像在周五都不会去参加部活,所以她每周都会挑今天喊着我一起回家。
“可以哦。”
我停下收东西的手,笑着答应了叶奈。
今天的雨停得格外早,乌云在放学前就已经散得差不多。窗外,许久没有见到的夕阳垂落在海平面上,把天空和海水都染成绚丽的紫红色,让人联想起回家路上的咖啡馆里卖的草莓芋泥蛋糕。
啊,对了。
“今天去那家咖啡馆吧?我请叶奈吃蛋糕。”
“这么大方没关系吗?感觉信美的零用钱全都拿去买漫画了,应该没剩多少才对。”
够了,不要提这个残酷的话题。
“心情好嘛,交到了新朋友,而且周末还要去叶奈家蹭饭。”
我避开零用钱的事,笑嘻嘻地回答了她。
“这样啊。”叶奈也笑了起来,开始帮我收拾要带回家的东西,“信美心情好就最好了。”
把周末的功课装进去,再装模作样放一些教科书,回家的准备就算是齐全。我站起身,眼神越过叶奈,在教室里扫了一圈,但没有看见伊藤的身影。
“怎么了吗?”
叶奈把头凑过来,挡住了我的视线。
“只是在想伊藤同学今天走得好早。”
我嘟囔着,提起包,心不在焉地开始往门外踱步。叶奈迈着轻柔的步子跟在后面,我稍微让了让身位,让她能走在我的旁边。
一周一次一起回家的时间,总是让人觉得放松。哪怕是学校里让人窒息的氛围,有叶奈在旁边,也会显得轻松很多……虽然这样说很怪,但我根本离不开这位青梅竹马啦。
……嘛,真希望叶奈没有什么应援会,这样我就可以大大方方地和她黏在一起了。明明是在学校为数不多的朋友,却还是要保持一定的距离才安全呢。
啊,说到朋友。
我看了一眼叶奈,回过头,朝还在收东西的麻生挥了挥手。
“麻生同学,明天见哦。”
“嗯,明天见。”
她应了一声,向我投来一个wink,接着又低下头继续忙自己的事情。
“好啦,我们走吧。”
我侧过头,对站在一旁正回头看着麻生的叶奈吐了吐舌头。
“……回家吧。”
叶奈愣了一小会儿,这才回过头来,点了点头。
出了校门以后,我才敢挽住叶奈的手,慢慢悠悠地在路上晃荡。初中的时候,我经常会在周末这样和叶奈在外面玩,但升到高中部以后,类似的机会就少了很多。
要是被她的应援会发现,恐怕会死无全尸吧。
“那个女生就是信美新交的朋友吧。”
叶奈贴在身边,心不在焉地问。
不知道为什么,叶奈今天好像很没精神,明明平时回家总是蹦蹦跳跳地扯着我到处跑,今天却只是挽着我的手,连话也不怎么说……下午放学的时候,都还不是这样的。
“嗯……麻生同学人还挺好的。”
课间的时候,我有听到过其他女生在她身边说关于我的事——不良啊、暴力啊什么的,那些东西我都没做过,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在班里成了公认的事实。
但麻生还是想要周末和我去玩呢。
“是吗?信美能交到新朋友真是太好了。”
她凑过来,用右脸蹭了蹭我的脸颊,短发上残留的薄荷洗发露香味传过来,让没有下雨的傍晚显得格外清爽。
“哼哼……去吃庆祝的草莓芋泥蛋糕吧。”
咖啡馆离这里只剩下两步路,今天的时间还很宽裕,就算和叶奈吃上一百个蛋糕,也绝对绰绰有余——不过,钱包就没有那么绰绰有余了,还是小心翼翼地点两个好了。
“今天我请信美吧,因为是庆祝嘛。”叶奈拿出钱包,给我看了看里面多到让人震惊的纸钞,“不过,作为交换,周末来家里,信美要和我说新朋友的事。”
“很在意吗?”
“因为你们明天要出去玩吧?偶尔也想知道信美在别人面前是什么样子的。”
“这样啊……好喔。”
我贴着叶奈,也把脸伸过去,在她的脸颊上蹭了蹭。肌肤的温度蹭在一起,让还没完全褪去冬季的春日稍稍暖和了一些。
今天,算是愉快的一天吧。
我看着叶奈,对着她嘻嘻笑了起来,想要把自己的心情传达给她。一想到能和新朋友在一起玩,一想到可以和叶奈待在一起聊这些事,就觉得生活也算是相当有趣。
像我总是期待蓝调时期的落雨一样,不知为何,忽然也开始期待起周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