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之取·阴影】

啪嗒、啪嗒、啪嗒。

钟表之针在圆框里沉默摆动，诺大厅室里却安静得可怕，空气中充斥着浊腐混沌燥热，简直让人要呕吐不止。

巨幅地球仪的塑料油皮，折叠光束，照映出一幅老态龙钟面孔，浓密皱鬓堆积扭曲，夸张变形的五官，简直就像剥去漆纸的狰狞佛像一样。

老人摘下眼镜，办公桌前的男士立刻挺正站好。

“全部都是这些内容？”他指指囤积百摞的信件，“上泉晴信，你曾经可是信誓旦旦说过，你的妹妹会绝对服从你的命令。”

“抱歉，是我管教失职，”男人深深鞠过一躬，“不过，她或许不幸被月宫所控制，因此才难以传递情报。这并非推脱之词，身为哥哥的我绝对要较军队更为焦急。”

“月宫，已经连续超过七届没有生员毕业，”老人拄着拐杖，眼皮皱凝紧绷，“如此长久，政府公信力必将荡然无存。试想想看：急于融资的企业破产、无债可抵的家族流落街头、预想缔约联合的势力分崩离析、早早谈拢的赘婿却被他门夺走……种种祸患不计其数！而我这“大统领”之位，恐怕也岌岌可危啊……”

“……”

“你，怎么不说话呢？”

老人斜眼瞥视，惊得男人慌忙后退好几步，弯膝半跪，语速飞快地说道：

“篠戸的失职，她定然需要付出相应代价和惩罚，但是请您、千万不要牵连到整个“上泉”家族上！”

“唉……”他叹了口气，捋顺烫印着地球图样的领带，“每天都有无数访客登门造访，你是不知道这些父母哭得有多惨烈呀……人生能有几度青春，重新再培养一个孩子何其困难！到时候行情会下降多少倍谁又知道呢？唉……”

“……请阁下再给我一次机会！吾以上泉家之名发誓，势必令月宫殒灭，将月球以及那群不懂事、逃避责任的愚人交还给地球。”

“嗯，既然如此，你打算怎么做呢？”

“首先，通过人际关系搜寻到“月见里”，以此要求篠戸改邪归正。”

“没有意义，连至亲之命令都敢敷衍了事，身心早就堕落了吧。”

“派遣航天器强行降落月面，勒令其投降？”

“只要神明还居息此地，公然激怒她就是很愚蠢的行为，否则新一轮地月轨道导弹试验也不会拖延这么久。”

“看来……只能再派一名“间谍”进入月宫活动了。我还知道一位合适人选，她曾经是篠戸的师妹，其家族几月前由于债务问题被上泉家收购，无论外因或内因，她都定然心甘情愿充当吾等之探犬。”

“是吗？可我依稀记得，推荐篠戸执行前，好像也是相同的形容词啊？”

“不，请您放心，这次一定——”

“哎哎哎，别急嘛，路径倒并没错，只不过、还缺少一丝丝“佐料”。”

“您的意思是……？”

———

“以上，你听明白了吗？”

“唔！呕……”

……

“啧……”晴信捏着鼻子，摇摇手中的玻璃瓶，“这东西……副作用这么大吗？”

眼前的少女半跪倒在地面上，一只手紧握剑鞘支撑身体，另一只手捂住腹部，拼命大口呕吐着夹杂血丝的混合物，刺鼻难闻气味连喷雾清新剂都无法掩盖。

“好了好了，忍耐一下，我刚刚讲得那些，你听明白了吗？”

“……我……明白……”

“复述一遍。”

“去往月宫……记录情报传回地球……竞选学生会长……若有机会，则刺杀神明“月读命”……”

“嗯，大体就是这些，不过，我还有一个小任务——将你曾经同练剑术的师姐——上泉篠戸，想办法秘密带回来。”

“……啊……？”

“借用上泉家私人空船，而非军方提供的运输舰，得到途径后，我会临时通知你，听见了吗？”

“嗯……”

“清晰一点！听见了没有？！”

“嗯！”

“暂且就这样吧，”上泉晴信擦擦手套，侧倾下脑袋，凝盯她几秒，眉头忽然紧皱，厌恶地喷出一句：

“真恶心。”

此等狼狈难堪之模样，怎可能会是从零岁诞生时就精心照料、百般呵护的篠戸的师妹呢？一想到这里，晴信总感觉内心某处阵阵刺痛。

准备服用几粒薄荷糖消消怨火，结果摸遍全身都没有翻到。

“对了……”他徘徊几步，转过身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少女吞咽下流淌不止的唾液，轻咳一声，用着自己最清晰调音回答：

“柳生千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