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们曲野珉女士这样的犯浑其实还不止一次。当某天曲野筱穿着一身迷彩服出现的时候，在报表的海洋里几乎溺毙的曲野珉眼前一亮，仿佛找到了救援船。她仔细地盯着此人的打扮，不仅又开始联想最近看的漫画的情节，心里也惊叹她将这种肥肥大大的衣服穿出了气质。

曲野筱拿出一把崭新的锤子，明光锃亮。而曲野珉看着锤子不免语塞。

“金工实习的成果罢了。”

曲野珉这才从犯浑的状态中出来。金工实习她也是知道的，很多学校都规定穿迷彩服进行。这套迷彩服一般都是军训留下的遗产。她又不知道想哪里去了。

曲野筱以为曲野珉对锤子没什么兴趣，低声说道：“不要小看这把锤子，它的工艺很复杂的……”

“……你到底是什么专业的啊？”

“计科（计算机科学与技术）啊。”曲野筱皱了皱眉，好像有些错愕。“你……不知道？”

“不不，我肯定知道啊，我确认一下。计科也要金工实习？难道不是机械类的才有吗？”

“在我们学校这基本变成大部分专业都必修的存在了，”曲野筱看了看锤子，“我们专业的金工比机械他们轻松一点。”

可是你学计算机的为什么要磨锤子啊……曲野珉没把这句话说出口。此时曲野筱默默地将锤子递了过来。

“……送你好了……”

这回轮到曲野珉脸上出现错愕的表情了。

“可以拿来防身……或者你房间里什么东西散架了要钉钉子，可以用它……”

曲野珉有点无法描述现在复杂的心情。真的存在把锤子当礼物送给女生的人啊……就算是追求过自己的男人们也从来没有谁送锤子。但她还是伸出手接过锤子。它沉沉的，很有分量。

此时曲野筱叹了口气，好像变得没什么底气了。她有一瞬低垂了眼睛，旋即又看着曲野珉说：“算了，还是我拿着吧。如果你柜子散架了叫我去，我给你装上。”

曲野珉便把锤子还给了她。嗯……这好像才对。这时候心里莫名有些窃喜，因为以后就有一个可靠的专属维修工了。而且长得又漂亮，这待遇可不是人人都有的。

由此可以料想，结束电工电子实习的曲野筱也会将她组装好的收音机送给曲野珉。那个收音机是白色的，外表朴素简洁，但可以收到二十多个电台。曲野珉会怎么想呢，毕竟她也不会专门听收音机，偶尔在开车的时候听一听车载收音机而已。但她应该还是会出于礼貌收下它，把玩几次后就放进柜子里。别人问起就说是朋友送的。不过这些猜测也都没什么意义了，毕竟去猜测的前提是那时候曲野筱没跟她提分手。

从前在北方生活的时候，看着冬日里的树叶子全都掉光、只留下树干，让曲野珉渐渐生出一股厌恶之情起来。别的季节里还带着叶子所以看不出来，叶子掉光后便看出其实那些树长有很多纤细的枝干，又多又密，裸露在冬日灰色的天空中，像很多的头发丝，而且不管是什么树，都是那个样子，看久了让曲野珉心里生出莫名的烦躁，灰暗得好像冬日的天空。她无数次幻想着南方的冬日里仍然绿色的树，再不会见到大片大片的空中的头发丝，于是打算到南方读研。研一的冬天，树叶子没有掉光，除了偶尔几棵一看就是不是常绿树种的树掉了叶子，几乎没有头发丝出现在空中，但是取而代之的是冬天阴冷潮湿的空气。就算是在室内，手脚也是冰凉的，这简直要让曲野珉当场自闭。而在习惯中本该出现的现代人类之友，暖气，却一直没有出现。她忽然觉得故乡那凄凉的头发丝与灰色的房屋、小巷、电线杆结合起来倒也别有一番风味；还有早春时细小的枝条上长出小小的花苞和嫩芽，也是南方的常青不可替代的。

曲野珉感觉自己穿着棉拖鞋的脚还是有冻僵的感觉。她问本地人室友：“真就没暖气？”

室友：“你看你找到暖气片了吗？”

曲野珉：“……没有。”

室友：“哈哈，其实我就没怎么见过暖气片。”

曲野珉：“那你们冬天怎么办啊，这么冷……”

室友：“开空调。哦，或者买各种取暖器。不过宿舍里用不了取暖器，功率太大。不然我就把家里的‘小太阳’带来了。”

曲野珉：“……妈的。”

室友：“哇，我好像是第一次听见你骂人耶。”

曲野珉内心拂过凄凉之感。“暖气安装区域应该拓展到五岭以北……覆盖华中华东地区……”

“哈哈哈！”室友又笑了。

——那是研一时候的事情了。今年的冬天有所不同，虽然湿冷应该如常，但因为曲野筱在她身边，她觉得变温暖了一些。

虽然一直很忙，但曲野珉还是能找到和曲野筱待在一块儿的时间。她们有时会一起徜徉在学校里，谁的学校都行；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校园生活。曲野珉抱怨着研究生压力真是大，不过幸好她的导师不至于那么过分，听说她学校里有研究生还得帮他的导师接小孩放学和拿外卖。她们散步到篮球场的时候，曲野珉突发奇想，问曲野筱会不会打篮球。曲野筱竟然平平淡淡地回答：“会。我高中时待过一段时间校田径队，当时顺便在女篮当替补。”

“啊？”曲野珉难掩惊讶之色。她真的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曲野筱还有这种技能……

这家伙真是属性过多了。她思忖着：英气的工科女，又意外的擅长运动，在运动场上游刃有余的风度能和冷酷的气质相得益彰。外加长得漂亮……根据她的人际交往能力和漫画阅读数量，她判断曲野筱的受欢迎程度会再次增加！

……不过话说回来，得找个机会看她打篮球才行。实在不行，也得看她参加跑步的比赛……而且必须得占到最好的位置。肯定值得一看。她的头发因为汗水而拧在一起，脸颊微微发红；以及那修长的身姿灵活地与人缠斗或独自驰骋的模样，一定要尽收眼底才行……而且只要曲野珉在场，想必她会因为面子问题更加不敢失败，她会为了自己更加努力的……想到这里，曲野珉便说道：“你如果有比赛记得叫我去看。”

“啊……嗯……”

不得不说，和曲野筱常常待在一起，比起一年只见那么几次，还是能更好的了解她。而且越了解，越发现很多从前不知道的有趣的地方。这样一来，不知不觉的也就越来越信任曲野筱，甚至跟她谈到了自己曾经的梦想。

本来曲野珉也不是有意要说出来的，只是当时刚好聊到了专业相关，她顺口说了一句：“填志愿的时候我爸逼我把第一志愿给改了。”

“啊？……”

显然这不是什么让人愉快的事，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凝重。曲野珉为了化解这种尴尬，只好主动把话接了下去。她叹了口气。

“我原来想选的专业……跟你说了你不要笑啊。”

“嗯。”

“你可能听了会觉得‘那种专业跟我这种人绝对不相干’……”

“嗯。”

“嗯？你‘嗯’个什么劲啊？！你也赞成吗？！”

“……唉，我保证我不会嘲笑你的，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