洁白的床帘上有一道细微的裂痕，这是青奈每次醒来最先看到的东西，那道裂痕在原本光滑无暇的床帘上显得那么格格不入，但青奈莫名地喜欢。

因为，就像她一样，裂痕是床帘的瑕疵，而自己是圣城的劣质天使。

不过没人知道。

所有人眼中的她都是完美无缺的，提前2年完成初等见习天使学业，提前三年完成中等见习天使学业，而到了高等见习天使学业的时候，她仍然是所有天使中的佼佼者。

但青奈自己十分清楚，自己是劣质天使。她渎神，她弑友，她出卖了自己的灵魂——多么劣质啊。

“又醒了……一次醒得比一次早呢……”青奈淡蓝色的眼睛默默凝视着那道裂痕。

离苏醒时还有很久，青奈很清楚，久到会想再睡一会的那种久，但，不行。青奈翻了个身。

再睡的话，就不能保证在苏醒时前醒来了。

苏醒时释放的苏醒魔法能让一个天使从梦境中脱离而没有任何负面作用，据说会很舒服。有多舒服？青奈不知道。她自从在中等见习天使学业知道圣城会在沉睡时与苏醒时释放这种魔法后就再没让自己接受过，只要在沉睡时前给自己用一个弱化的沉睡魔法就好。

也不知是自己一直在退步还是如何，每次醒来的时间越来越早，等待苏醒时到来的过程也就越发难熬。

青奈轻轻地叹了口气，很小声，也不会打扰到另外三个室友。她们根本不会被吵到，这就是沉睡魔法的意义。

为了在夜晚，不会有不了解圣城真相的见习天使出现捣乱。

“要不，出去逛逛？”她对自己说，“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最多被发现然后罚去打扫教堂什么的，不会有天使发现自己脱离了他们的沉睡魔法，他们总是那么自信。

自己也不会被判定为劣质天使了。她已经是高等见习天使了。

不会再变成圣水了，不会的。

“神明大人是世间万物之神，而我们天使便是神明大人的侍奉者。我们为神明大……”

神史课上，老师正在向一群初等见习天使们讲述着天使与神明大人间的关系，虽然这是常识，但也是初等见习天使的必修课。

“明明也就没人在听呀，老师为什么还讲的这么费劲呢？”小小的青奈单手撑着自己的头，看着奋力在空中用魔力引导出一道道文字的老师，像往常一样百无聊赖地等着下课。

如果不是因为她还差一门课的学分就足以提前完成初等见习天使学业，而神史课的学分又是最好拿的一门的话，她才懒得呆在这里。

提前完成初等见习天使学业的话，能拿到一滴圣水作为奖励。再接再厉，把中等和高等见习天使学业也提前完成了，就一共有六滴圣水。

自己会变得很强的吧，然后，在高等见习天使学业结束后的圣鉴会上，自己就一定能成为战斗的诫天使，而不是和老师一样的引导天使，或者更次一级的杂役天使。

或者，稍微做点白日梦吧——圣女？说不定这一届见习天使会有圣女出现呢，成为圣女的侍奉天使也不错呀。

青奈在畅想未来生活的时候忍不住偷偷笑了出来，然后忙收敛笑容，装作认真的样子看向老师。

突然，她身边一位男初等见习天使举起了手，似乎是想要提问。

老师大概也没想到真的会有天使在他的课上有兴趣提问，怔了一下才让他起身提问。

“老师，请问神明大人的名字是什么？”对方的话如同一道惊雷，一下子把原本都有些困意的大家全部炸醒了。

未等老师回答，他又追问了几个问题，每个都让老师的面色苍白了一分：

“为什么，我翻阅了图书室那么多书籍，没有一本提到了神明大人的名讳？”

“为什么，神明大人在史书中所有的记录不过是几条神谕？”

“为什么，神明大人从未降过大家都看得见的神迹？”

“神明大人是男是女？长什么样？或者说……”

青奈突然明白他要问什么了，那是也在她心中盘桓了许久，并且现在仍在盘桓着的想法。但这种话怎么能说出来！

“缄言……”她试图用魔法阻止对方，但仍对使用魔法有些生疏的她来说，还是迟了一步。那个禁忌的念头已经在教室中响起。

“或者说，神明大人，祂，真的存在吗？”

教室内一片寂静。老师的面色已经算是惨白，可以和青奈之前见过的号称圣城最白最软的云床相媲美。

“渎神——！”老师的声音像风压厂的所有风从他的嗓子里钻了出来一般。

之后的场面混乱异常。老师抓住了那名初等见习天使，对方反抗，教室里的别的初等见习天使在尖叫，在上去帮忙，在上去拉架。

但也结束得很快，常驻于初等见习天使区的诫天使几乎在几秒后便赶到，带走了犯下渎神罪的初等，不，劣质天使，老师回到讲台，开始大讲特讲历史上犯下渎神罪的劣质天使。或许是因为刚刚发生的事，大家对这种事的听课热情一下子高了不少。

仍除了青奈，她的思绪还停留在刚刚。

诫天使在离开前向她问话：“你刚刚是打算使用缄言魔法吧？你，是打算救他么？”

青奈觉得，对方似乎已经看透了她早已在心中犯下渎神罪的事实。

绝对、绝对不能被发现！同类的下场正在眼前，无论如何，一定要糊弄过去！

青奈抬起头，直视着诫天使的眼睛，满带着厌恶：“渎神之言，不应污染我与大家的耳朵。”

诫天使笑了声，伸手拍拍她的肩：“初等见习天使便能自学魔法，你是个有天赋的孩子。未来可期，加油。”

“谢谢。”青奈知道这个时候应该露出欣喜若狂的表情，像周围的天使那羡艳的眼神一样，但她实在是做不到了。

诫天使很快便离开了，独留青奈额上的冷汗一点点流下。

还是溜出来了。青奈往自己身上施加了一个悬浮魔法，从阳台一跃而下，没有任何声息地落在了地上。

高等见习天使区没有无处不在的诫天使，所以不会有太大被发现的风险。

毕竟诫天使只在乎那些可能会变为劣质天使的初中等见习天使，而高等见习天使已经接受过了考验，不会再有渎神之类的罪出现了。

“我是异类呢。”青奈伸手去接月光，让它从指间滑落，披到了她的身上。

她深深吸了一口夜间新鲜的空气，不禁觉得整个身体的倦意都消失了。

其实不过是错觉，天使根本不会困。

再次做了个深呼吸，青奈随便挑了个方向走着。其实每个地方她都逛过了，根本没什么好看的了，但总得找点事做做吧，消磨时间罢了。

总比一直盯着那条裂痕发呆好。

她路过一幢宿舍时突然警觉地一抬头，一个黑影正从天而降，丝毫不带减速的那种。她向一边跳开，那个黑影就直直地栽在了地上，发出一声巨响，还激起了不少灰尘。

“……”有那么一瞬间，青奈甚至以为自己误入了什么诫天使相互厮杀的片场。

她仔细看了下对方：天使一样的手，天使一样的头，天使一样的身体和腿，身上还是和天使一样的高等见习天使制服，那么对方一定不是高等见习天使吧……

那就有鬼了。

青奈手中捏起一个魔法：且不论为什么会有和自己一样的高等见习天使逃脱了沉睡魔法、选择夜晚溜出宿舍，对方难道连悬浮魔法都不会？

倒在地上的人先是哼了一声，然后翻了个身，深红色的眼睛在看到她的一瞬明显有些愣神。随后，她撑起身子，半躺半坐地看着她。

“嗨？”她挠挠头，“今晚的空气挺不错的，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