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一：古伽霍尔的过去-

天色已晚的古伽霍尔城内，中央刑场周边人声鼎沸。

距离处刑还有好一段时间，女巫也仍未露面，但火刑台下已被喧闹的看客们围得水泄不通。

阿伽斯特带小白不紧不慢地登上刑场附近不远处的高台。

“不过那种视野宽阔的好位子要付不少钱”——小白想起德娅把她们送到古伽霍尔后顺便提醒的一句。

她对此匪夷所思：为什么会有人愿意为了更好地观看他人死亡而“付不少钱”。

尤其点名某个挥金如土的神明。

“阿伽斯特，”小白不安地问，“我们真要看火刑吗？”

“当然。”

“但那也太残忍了，我不想看。”

“噗嗤……”阿伽斯特忍不住一笑，“不会的，你放心看。”

亏她还笑得出来——小白怨念：这就是让神明感到“有意思”的事吗？我真是糊涂，竟错以为她对“有意思”的定义与常人一致。

但小白又没法独自溜走：如果不借助神明的能力，她连这个世界的人在说什么都听不懂，哪敢随便乱跑。

“小白，想听历史课吗？”望着火刑台，阿伽斯特忽然说，“关于古伽霍尔城的。”

“听。”小白正需要一些能转移注意力的信息。

“那么，现今繁华的古伽霍尔城，最初是——”

——

这座城池建立在人与龙的尸骨上。

由来可以从三四百年前开始说起。

起初，这块土地只是一片无人的荒野，没有村落和城邦，最早来到这里的是擅长使用魔法、四处旅行的巫师一族。

巫师们钟情于这块土地的自然灵韵，决定在此定居，他们在荒野上建立起村庄，并欢迎其他愿意留下的各方旅人同他们一起生活。

随着在此安家的旅人越来越多，村庄逐渐壮大成村落，又慢慢发展为城市，人们在约定俗成的秩序下安居乐业，和平度日。

直到一两个世纪前，遍及世界的混乱战火烧到了这块无人称王的土地上。

这座由巫师和四方来客共同建设的城市被视为战略要地，成为多个国家间竞相抢占的目标。宣示主权的使者与铁甲的军队来了又去，城市的控制权这个月刚被这国拿下，下个月又被那国夺走，城名也是常常变更。

城中住民饱受各国军队的蹂躏，苦不堪言。

终于，向来性情温和巫师一族决心奋起反抗。

他们带领其他住民建筑起抵御外敌的高墙，并以强大的魔法对抗各国军队的铁蹄。

由此爆发了新一轮战争，这片区域的战局变得更加严峻。

在城中住民合力坚守城池的同时，各国渐渐意识到了自身面临的威胁——种种防不胜防又无懈可击的魔法让攻城的军队死伤惨重、奈何不得。

对魔法的恐惧令各国将巫师视作共同的敌人，竟使他们最终互相放下成见、握手言和，联合出兵围剿巫师一族带头据守的城池。

巫师们被迫研究并使用更为残酷的魔法反击，这进一步加剧了各国对巫师和魔法的恐惧。

这份恐惧日渐深至成仇。

为克制魔法，各国不惜花重金请来能驾驭飞龙的驭龙一族。

天生免疫魔法的飞龙加入攻城战后，长期与联合军队相持不下的守城方不出几日就溃不成军，迫不得已火速宣告投降，以尽早结束局势一边倒的无谓战争。

联合军队旋即进驻城市，将包括巫师一族在内的城中住民尽数驱走。

巫师一族本会从此回归漂泊无依、四海为家的生活。

然而记恨巫师和魔法的联合军队不肯善罢甘休，他们以财宝诱惑驭龙一族，命其对流离失所的巫师们赶尽杀绝。

不论巫师们怎样惊惧畏缩、如何跪地求饶，受金钱所惑的驭龙者们也不愿网开一面，他们驱使飞龙咬碎抑或踩过巫师的身体，只留下完整的头颅带回去领赏，致使巫师一族近乎灭绝。

联合军队在占领的城池中挖下一个坑，把收集来的巫师头颅都丢进去埋上，接着举办盛大的庆功宴，奉驭龙一族为座上宾。

席间，数十位驭龙者们兴高采烈地饮下联合军队为他们准备的鲜美毒酒。

与此同时，停歇在城外的十几头飞龙也吞下名为犒赏的剧毒食料。

人的死尸不难处置，但飞龙的庞大躯体清理起来尤为费劲。

……

三个月后，里里外外整顿完毕的“新城”重新在联合军队的管控下恢复运作，参与攻城的各国陆续派遣人口定居并通力建设城市，以示国与国之间的友好往来。这座城此后再无战乱，长久兴旺发展。

其城名曰：古伽霍尔。

其名意为：和平之都。

百余年后的今朝，古伽霍尔城繁荣兴盛，内外不见血与仇的痕迹，好似从来就是和平的象征。

——

“——古伽霍尔城的过去就是如此了。”

“嗯……”小白的心情愈加复杂了些，“所以那个女巫才犯下罪行吗？为了报复过去那些人。”

“没有，她还什么都没做呢，罪犯另有其人。”

“你怎么知道？”

“我回溯这个世界的历史时发现的。”

“噢……可她还是要被处死。”

“怎么会呢，不会的。”

“哎？你要救她吗？”小白眼前一亮：莫非神明要让我改观了？

“救她的人可轮不到我。”

“你是说已经有人——啊、她被押上去了。”

两人一齐向火刑台的方向看去。

女巫正被身后的两个卫兵粗鲁地推着走向刑台。身形单薄的她满脸憔悴，银色长发乱糟糟地披散着，周身上下尽是土灰。

立于刑台一侧的卫兵队长手持文书，照它大声宣告犯人的罪状。

除了两位异乡来客，在场观众都情绪激动地朝女巫破口大骂。

污言秽语太过不堪入耳，因而神明先一步解除了她赋予少女的理解任何一种语言的能力。

尽管如此，少女还是能从不绝于耳的难听喊叫声中听出人们对女巫的无比憎恶。

恐怕女巫对他们的憎恶也不亚于此吧，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