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二：火刑台上的女巫-

我已记不清这具体是第多少回。

明知我是被陷害的那两个卫兵，态度一如既往地恶劣，粗暴地推我上刑台、把我狠狠捆在立于柴草中间的木架上。

围观的民众们依旧精力旺盛地对我出口谩骂，翘首以盼我被烈焰焚烧。

千百次轮回也不能使他们的心胸生出一丝一毫的怜悯，真该夸赞他们“初心不改”。

但这褒奖的词语必须留给我的世仇德娅。

我由衷希望，我殷切祈祷，我恳求她今夜别再来坏我好事。

我受够了。

我心中复仇的欲念几近麻木，而另一种扰人的情感却与日俱增。

太糟糕了。

但是，然而。

“都给我让！开——！！”

当月光拨开云层、手举火把卫兵即将点燃我身下浸油的柴草时，掠过夜空乘龙而来的她第无数次高声驱散拥挤的人群，如救世主般英勇地降临在我面前。

驭龙者在巫师的眼中曾同催命的魔鬼无异，而今却——

“琳，我来救你了！”

她自龙背上一跃而下，趁雷德吼叫着探身吓退近旁的卫兵时，迅速上前用匕首为我割开绳索，拉着我，急于带我一同乘上雷德的背。

“快！我带你离开这里！”

“……”

逃走的最佳时机正是此刻，一旦我稍有迟疑，赶来增援的弓兵就会以无情的箭矢贯穿我们的心脏。

平心而论，这结局也并不坏：我以血的魔法与古伽霍尔城中众人同归于尽时，要是还能拉上驭龙一族的末裔陪葬，血仇便可彻底清算。

且说要不是她从头到尾多管闲事，我族的复仇夙愿早已得偿，怎至于回回都像今夜这样处于功亏一篑的边缘。

可说归说，终究是狠不下心。

我用力甩开她的手。

“琳？”

“求你别来救我，我不需要。”

“你说什么啊！再不逃的话就——”

我看见有卫兵手持长弓匆忙奔来。

“下次别管我了。”

……

我由衷希望，我殷切祈祷，我恳求她能有一次不用把我放在心上。

……

——

-其三：中场休息-

“……”

高台上，少女呆呆地望着空无一人的刑场。

她才刚看见那出乎预料的一幕，还未理清人物之间的关系，脑海中仍残存着火光映照下迅猛而至的飞龙与女孩的画面，不料一阵晃眼的狂风猝然袭来，她所见的景象随之如梦般顷刻变换。

现场的女巫、卫兵、飞龙、女孩与观众们全都莫名不见踪影，黑夜也改为白日。

她转头以眼神向神明寻求解答。

“那个女巫重置了时间，回到了今天早晨，”掌握全局视角的神明担起解说和计数的工作，“这是第1474次。”

只有少女和神明不受时间重置的影响，留在这高台上。

“可她是为什么？”

“为了不让德娅受波及。她原定于今夜以生命发动屠城魔法，却发现那时德娅会来救她，但她又不想放弃一举复仇的机会，于是不断重置时间，只等哪次德娅不来。”

“但她们两个不应该是……”

“是世仇，同时也是挚友。”

少女默然。

继承下来的身份与历史时刻警醒后人终有一日要为前人报仇，但岁月流转，曾经的罪魁祸首皆被时间埋入黄土，后人纵然想报复也无处可寻那真正罪有应得的对象。

而今复仇的意义仅剩复仇本身，世代延续不绝的仇恨也成为了阻隔人情的壁障。

倒不如索性放下仇恨？

可根植于心的血海深仇怎会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

“小白，”神明打断了少女关于复仇的哲思，“该找家旅店休息了。”

“哎？”

“你不困吗？”

时间重置前，少女跟神明在这个世界从早到晚玩了大半天。

神明或许无需休息，但少女一定戒不了睡眠。

“哈——是困了，”经神明一提，少女禁不住打了个哈欠，“去哪？”

“我带你去。”

下一刻，她们置身于德娅先前推荐过的某家旅店的门前。

这种说走就走且不会惊扰在场路人的空间转移，少女在过去半天内已是习以为常了：神明从没带她走过不必要的路。

随神明进店办理入住登记时，少女记起她此行最初的目的。

“阿伽斯特，今晚我们还要去看火刑吗？”

“要看。”

“然后呢？”

“然后一切就结束了。”

“结束了……？”少女不解。

神明笑而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