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与我相对而坐的她说:“想吃什么就点,我请你。”
在装潢富有格调、播放着舒缓的古典音乐的西餐厅内,我慢慢翻动精致的菜单,看着一道道陌生的菜名,一时下不了决定。
我脑海中只有两个朴素的字眼:好贵!
显然这地方不适合我来。
要让她破费了——早知是这样,还不如就在我家附近的餐馆吃。
我偷瞥她一眼,见同是在看菜单的她并未因那溢价夸张的菜品定价而变了脸色。
她还是和大学时一样大方。
记忆中的她向来很少与人计较得失,对他人施以援手时也从来不求回报。
突然想知道她的心是由什么构成的。
我不过才步入社会一年,就已然把身上的天真和理想都通通洗脱了。
我抛开儿时的高远志向,披上名为庸碌的大衣,混入人群之中,怀着日渐钝化的心,过着无甚波澜的日子。
以自顾不暇为借口,渐渐熄灭了曾有过的乐于助人的热情。
我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像她那样把行善当成习惯,连未曾谋面的网友的三两句抱怨都能记挂在心上。
或许正是因为这一点,我才会被她深深吸引至今。
——点个餐而已,我怎么还想了这么多有的没的。
可坦白说,日常饮食都在快餐店解决的我并无多少在西餐厅点餐的经验。
该如何“一主六配”,我毫无头绪。
最后我无视一旁服务生的推荐,选择了一份价格相对实惠的套餐。
-
B:
本来是想自己搭配,但禁不住点了和她一样的套餐。
希望她不会看破我追求“成对”的小心思。
——
贵是贵了些,味道的确可圈可点。
只是分量略少了。
我问:“再点些别的吗?够吃吗?”
“够了,刚好够吃。”
“还是再点一份主食吧,多吃才能长个。”
“……我早就不会再长了啦,吃多了也只会横向发展而已。”
“据说有些人长得晚,所以你也是有可能再长高的。”
“那种好事轮不到我啦,而且我这个身高算正常了。”
“嗯……”
说到正常的身高——
我的身高应该也属于正常范围……吧。
偶尔会被人说“女的长那么高干嘛”之类的闲话。
就我个人的体验而言,高个子挺好:在人群中视野宽阔,拿高处的东西很轻松,从小到大也没有谁敢欺负我。
还常常被周围朋友夸是行走的衣架子。
但她要是不喜欢的话,就……
“那你看我会不会太高了?”
“嗯,”她点点头,“学姐你是很高。”
“会不会不好?”
“不会啊,我很羡慕。”
好!我对我的身高十分满意。
我开玩笑说:“那分你一点?”
“求之不得。”
能分的话,一定分给她。
-
A:
玩笑归玩笑,真能分的话还是千万别分。
我喜欢她这么高。
她只要站在我身边就很能给我安全感。
假如还能被她抱一下,我估计会幸福得当场升天。
现在我和她应该能称得上是朋友。
那么,有什么办法能让朋友间的关系好到搂搂抱抱也不足为奇的程度吗?
我迫切需要得知这个问题的解答。
-
B:
她是一不午休就感觉要折寿的人。
于是用餐结束后,我骑车送她回家午休。
路上我问她:“下午还出来吗?”
“去哪?”
“去看病吧。”
“嗯……”她明显不是很情愿。
看这样子,如果我不陪她去,她恐怕真能拖一辈子。
颞下颌关节紊乱虽称不上大病,但严重起来不仅影响进食,还可能痛到连东西都吃不下。
我劝道:“早看早好嘛,万一拖到恶化了,不仅难受还要花更多钱去治。”
“嗯……”
“要不你午休的时候我整理一下那个房间,等你醒了我们就去医院。”
“……好吧。”她勉强答应下来。
-
A:
她是行事风格干脆利落的人,见不得磨磨蹭蹭的情况。
这一点我也很喜欢。
不像我本人早已是拖延症晚期无药可医了。
明知拖延不好,却还是改不掉。
我当真就只是一个很常见的、有着普通缺点的普通人。
而她几乎是完美的。
这么一想,感觉我与她的距离又拉远了些。
她钟情的那个人想必也是完美的。
如若不然,怎能入她法眼?
——
到家后,我们把那个房间里的杂物都搬到了客厅一角。
她向我要了水盆和抹布,准备把房间擦洗一遍。
“那我先去睡午觉了?”
“嗯,午安。”
我进了卧室,关上门,心中叹道:哇。
以后该不会每天都能听到她对我说午安吧?
人生幸事加一!
-
B:
我未来的卧室不用多久就擦洗完了。
闲着也是闲着,我干脆把除了她卧室以外的整套房子都打扫了一遍。
虽然原本就很干净,但再干净一点也没坏处。
等我在卫生间倒完最后一盆脏水,洗了手回到客厅时,她正好从卧室里出来。
刚醒不久的她还有点迷糊。
非常可爱。
“去看病咯?”
“嗯……”
——
我们去了她家附近的一家中医院。
今天下午医院里人不多,挂号后没等多久就轮到了她。
诊室里,她坐在医生对面,我在一边旁听。
听她描述完病症后,医生询问:“以前受过外伤没有?”
“有一次被车撞到,当时摔在地上冲到了头的右边。”
“什么时候?”
“大概三年前。”
三年前。
那就是在她突然开始远离我的那段时间里发生的意外。
当时虽然我怎么也没法约她出来,但互相间仍然有联系。
可她没有告诉我这件事——此前我们本是无话不谈的。
到底为什么……
“还有其他地方有问题吗?”
“右耳听力减弱。”
“有没有耳鸣?有测过听力吗?”
“没有耳鸣,听力弱了一点但还是正常。”
“有血管破裂吗?是不是听觉神经受损?”
“嗯……不知道。”
“当时没去做检查?”
“没有。”
没有???
被车撞了冲到头不去做检查,她的心也太大了吧?
那个肇事者是怎么回事,撞了人不陪去医院吗?
“颈椎会不会痛?”
“不会。”
“嘴张开看看。”
她张开嘴。
“是不是不能完全张开?”
“能完全张开,只是会有弹响。”
“咬肌有些松。”
医生说着,起身走到她身侧,用手指用力按压她右侧颞下颌关节那一圈。
“这里会痛对不对?”
“嗯。”
“你是面动脉被撞到,血液循环不畅。做个针灸吧。”
“有效吗?”
“扎两针就好了,听力也能改善。”
“噢……那就针灸。”
“那先做一个疗程。”
医生于是敲着键盘,给她开了一个疗程的针灸治疗。
-
A:
诊断完后,我很快被医生带去做针灸。
仰面躺在针灸室的理疗床上,右侧颞下颌关节附近被扎了两针,右脸下方被扎了一针。
医生把加热灯移过来对着那些针,而后离开。
看来是要躺一会了。
她搬来凳子,坐在床边。
“为什么被撞了没去医院检查?”她的声音听起来有点严肃。
“……当时感觉没什么事,爬起来就走了。”
“但是一直有后遗症,不是还得来治吗?”
“嗯……”
我也是过后才发现右耳听力出了点问题,也想过抽空去医院看看,可却一拖再拖,直到今天也没有去医院检查一次。
“多爱惜自己一点啦。”她的声音柔和下来。
“知道了……谢谢学姐关心。”
一偏头就能看清她的脸,我却始终望着天花板。
正因为能想象出她此时的神情有多温柔,才更不该去看。
自觉避开暂时抵抗不了的诱惑也是保持不动如山的重要一环。
——
躺了大约半小时,医生过来给我拔了针。
嘱咐:“接下隔一天来针灸一次,还有两次。”
也就是下周一和下周三还要来医院——只能向老板请假了。
希望我的颞下颌关节能在疗程结束后安分下来。
它已经圆满完成了让我与她重逢的革命任务,可以去歇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