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里萨(Lárisa,希腊)】
椅子和桌子都是那种常见的、铸铁上白漆的户外桌椅组;时间还早,桌椅仍犹散发着酝酿了一夜的寒气。
薇拉内尔坐在一间咖啡店的露天座位区,老实说,这里没什么特别的风景,可能仅仅只是因为在公园旁边,所以稍微有点人流。咖啡店对面是一整排普通民宅,一楼店面好几间没租出去,铁门都被喷了涂鸦,天空洒下希腊秋天温柔的阳光,刚刚好的萧瑟,没有人潮喧嚣,能坐在这里喝上一杯咖啡,还是挺舒服的。
桌上摆着一张空白明信片,她还没想好该写什么。
她一边想,一边等着。
终于有个老伯骑着脚踏车停在公园入口,车上绑满了各式可爱的造型氦气球,几个小孩已经拉着父母去排队了。
薇拉内尔买了两个她不认得的卡通人物造型气球。
「妳这么漂亮,小孩一定也很可爱。」老伯笑瞇瞇地说。
「我?不,我买给一个不认识的老太太。」
「……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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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小时后,同一条街道,伊芙靠着路边站着,盯着对面三楼窗帘遮盖得严严密密、阳光下也看得出里头透出日光灯的白炽。一楼往上的楼梯入口有警/察站岗。
伊芙当然是看了现场照片而来的。那层楼住了一位老太太,Katerina,退休报社编辑,她的另一个公仲身分是知名设会评伦家兼妇佑义题运动家,形象很好且拥有一定声量,退休后由于健康因素,发言不如以往频繁,但每次出声,都依然能获得广泛回响。她的健康问题也同样众所周知,她有严重气喘,且容易被惊吓诱发症状,google的前几条新闻都是她哪一次妇佑游行时又被小孩吓到而必须要服药。
老太太是在厨房气喘发作死亡,案发当时,她的药盒被绑在两颗画着卡通人物多拉(《Dora the E Xplorer》)脸庞的氦气球上,垂落的绳子一并被缩绑起来,老太太构不到天花板上的药盒,气绝身亡。老太太虽死在厨房,但从客厅到厨房一整片开放式空间都像被大风刮过,桌椅翻倒、连180公分高的实木大碗橱都倾翻在地、满地碗盘等散落物,走路时连要下脚的地方都难找,希腊警方目前朝墙盗沙人方向侦办,推断老太太是受到墙盗惊吓而致气喘发作身亡。
但伊芙知道这案子是薇拉内尔做的,而她没有必要将案发现场弄成这样。
当店员把桌椅、遮阳伞摆出来时,伊芙才注意到一边的咖啡店开了。她站在那里静静看店员摆好露天座位,然后,她漫步过去,一张张桌子摸过,直到正对着Katerina公寓的这一张──有点太近了,这么举着脖子有点痠。往后那一张桌子刚刚好,抬头就是Katerina家客厅的窗户。她向柜台要了杯黑咖啡,便拉开椅子坐下。
薇拉内尔就是坐在这里,一边看着Katerina家的窗户,一边等着氦气球摊贩的老伯出现。
伊芙张开手掌平放在桌上,感受金属平面散发的凉气。想象48小时前,薇拉内尔坐在这个位子上的感觉。
买到气球后,潜入宅邸,先找机会偷走Katerina身上的药盒──伊芙望着三楼那扇窗,想象窗帘拉开、一室透亮、灰尘在阳光中翻飞的样子。老太太从厨房走过来,薇拉内尔在这空档把药盒绑到气球上,升空,两个可爱的多拉顶着天花板俯瞰屋子;恶作剧的兴奋感让她连蹑手蹑脚不发出声音都有些吃力,好不容易走到客厅,便等待时机,在老太太一个低头抬头之间,陡然现身,Katerina吓得几乎腿软,薇拉内尔笑着打招呼:「Kaliméra.(希腊语:早安)」她还没想好接下来要说什么。
Katerina扶着家具或墙壁往厨房后退,她不需要开口问任何问题(薇拉内尔脸上的笑容和兴奋得不正常的眼神足以说服她逃命)、也已来不及问问题,气喘发作,薇拉内尔往Katerina后面指了指,老太太转头看见自己的药盒挂在厨房尽头的气球上,可她已经连走路都很困难,用尽全力往上一构,掌心落空,便颓然倒在地上;薇拉内尔在她身边蹲下,不禁失笑:「我什么都还没说。」她双手撑在Katerina两边,姿态无比亲密,着迷地看着Katerina的双眼,老太太眼中的光芒如沙漏往不知名的深渊里不断失落,终至散尽。
──伊芙的心跳跟着急促起来。她舔了舔嘴唇,喝了口咖啡。
这才是薇拉内尔沙了Katerina后,现场原本的样子。气球、药盒、倒在厨房的老太太。
她完全没有必要费力把现场弄得像是动作片场景的残局,更别说她也从来都对「误导警方办案」之类的事没兴趣。
伊芙能想得到的合理解释,就是现场出现了第三个人。以老太太死亡的状况看来,她气喘发作致死的过程很顺利、身上没有留下任何外力痕迹,所以,这「第三个人」,是在老太太死亡之后才出现的。
──那么,那些「墙盗翻箱倒柜」的痕迹,实际上是打斗痕迹;薇拉内尔的处境很不妙,手机也打不通,警方还说这附近没有监视器。现在她只能先想办法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事、那「第三个人」是谁。
根据现场打斗状况,那人要嘛跟薇拉内尔是同行,要嘛至少是个会一点防身术之类的男子。
根据作案方式,薇拉内尔必然得要在屋外等到卖气球的爷爷出来为止。关于那位第三者在这段期间的动态,要嘛他埋伏在附近等薇拉内尔行动,要嘛他用望远镜之类的东西从远处监视。
首先,远处监视的方案不太可行。这附近的建筑物高度很平均,若要监视身在咖啡店的薇拉内尔,监视点只能选在这条街上的建筑物,那么,太近了容易被发现,太远了就很容易失败──如果他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要等待薇拉内尔行动后对她不利,那么他就必须在看到薇拉内尔采取行动时就立刻赶到现场──非常非常「立刻」,否则很可能就追不上犯案完毕后的薇拉内尔。除非他有狙击枪可以立刻射击,但这样也就不会弄出那样的打斗现场。综上所述,「待在远处用望远镜监视」的机率不高。
最有可能埋伏,而且不是定点埋伏──定点埋伏实在太可疑了且很难做到滴水不漏,任何经过训练的从业人员都有可能察觉到。最有可能的埋伏方式,是以某种伪装待在现场。
伊芙前后张望看了看,整条街也没什么保全之类的人,店家也不密集,以Katerina的公寓为中心,最值得调查的地方还是只有这家咖啡店了。
咖啡店才刚开门,客人不多,店员正靠在柜台上滑手机。
伊芙拎着自己那一杯黑咖啡走过去:「您好。你们的咖啡不错,你是这里的咖啡师吗?」
「是,我是。」那是个有点年纪的大叔,笑起来一脸阳光,非常适合当广告牌人物。
「事实上──」伊芙即兴演出中。她不能单刀直入问他前天是否看过一个金发美女,目前希腊警方还在查那个力大无穷的墙盗沙人主嫌,他们不知道薇拉内尔的存在(这也归功于气球老伯的健忘,他很愤怒地说「我怎么可能记得每个客人长什么样子、买了什么气球?你难道会记得你昨天早餐吃什么吗?!」);而咖啡店毕竟算是本案重要的取证对象之一,她若向咖啡店提问,也就会间接让薇拉内尔在警方面前曝光。「我是个独/立记.者,就是自己写点专题然后发表的。我想你们每天开店招待客人,而且有这么好喝的咖啡,一定有很多忠实顾客,阅人无数。我想知道你是否有时间跟我聊聊最近遇到什么样的客人?我想写些,小人物人生百态之类的专题,当然,我会给你钟点费。」
「好啊,既然有钟点费,」大叔转身过去开始捣鼓那些复杂的咖啡器材,「那我也请妳喝杯咖啡,反正现在也没客人。」
「那──这次我想要摩卡?」
「没问题。」
原来大叔不是普通店员,而是店长,其他店员要一个小时后才上班。伊芙的运气不错,大叔提的第一个印象深刻的客人,就恰好是个金发美女:「她真的很漂亮,我的两个店员一直偷看她,我看他们两个别别扭扭就好笑,干脆我去帮他们要电话──噢我已经结婚了,所以真的只是帮他们要而已。」
「那要到了吗?」
「妳想象不到那个女孩可以用多甜美的嗓音说出这些话,她那时候看着我家那两个年轻人,笑得那么灿烂,然后她说『连要电话都不敢,就乖乖射在瑟擎杂志上吧』。」
店长说完自己没忍住大笑起来;伊芙现在确定这金发美女是薇拉内尔没错。
「还有客人想跟她坐同桌,她把桌上本来放的一张明信片移到那个位子说『这里有人了』。」店长最后下了结论:「是个漂亮的怪人。」
伊芙继续跟店长聊了一个多小时。这是必要的,除了因为她已经付了钟点费,也因为如果她不想让警方察觉她找咖啡店谈话的主要目的,那她就必须尽量多聊些不相关的东西。
在某个谈话空档,店长努力搜索记忆想找找还有没有哪个石破天惊的客人时,伊芙才问出了她最想问的另一个问题:「这几天你们有遇到什么怪事吗?」她往对面三楼瞥了眼,「感觉你们这里最近不太平静?」
「那里好像有人死了。警.察也来问过我们那天有没有看到什么,但我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谁做生意没事会抬头往上面看?倒是我们自己遇到的事,警/察都没这么积极处理。」
「什么事?」
「那天早上本来还有另一个女店员Lily要来上班,结果来了一个男生,说Lily身体不舒服要请假,找他帮忙代班,工资他会自己另外跟Lily算。他对店里的事不熟,但至少会做咖啡,我们就让他专心做咖啡,但后来做到一半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不见了。Lily下午来上班时说她根本不知道有这回事,她那天早上吃早餐吃到一半就趴在餐桌上睡着了,醒来才匆匆忙忙赶过来。她本来没当一回事,来店里知道有陌生人帮她代班的事以后,才去报警,结果警方说没人有实质损失,他们没办法受理。」
「……那对面公寓里的警/察一定有来问过你话了?他们知道这件事吗?」
大叔耸耸肩,「我有告诉他们,但他们怎么想的我就不知道了。」
聊着聊着,客人渐多,伊芙支付钟点费后还留了店长的联络方式允诺等稿子上刊后会寄给他一份。
她坐回露天座位,望着三楼那扇窗想着。
肯定就是那个代班的男人袭击了薇拉内尔。
但他到底想做什么?他可以近距离掌握薇拉内尔的行动,甚至,作为咖啡师,他可以直接在咖啡里下药迷晕她;而不是等到薇拉内尔得手后才进去跟她大战──什么样的人才会做这种事,等薇拉内尔完成后才要袭击她?
这怎么想都很像是要过河拆桥沙人灭口。
所以,真正在幕后想沙薇拉内尔的人,实际上很有可能就是雇用她去沙Katerina的雇主。
而若雇主是一个会想清理掉所有事证、务必杜绝一切后患的人,那么他的行动就会陷入无限循环:雇代班男沙薇拉内尔、再雇另一个沙代班男、再雇另一个……所以,他并不是无条件地想清理掉所有相关人员,而单单仅是「不信任薇拉内尔」而已;则代班男要嘛是雇主本人,要嘛必然是他可以信任的自己人。
也就是说,代班男若非本人,则很可能是隶属于某组织的正式成员。那为什么代班男不直接沙老太太,而要雇用薇拉内尔?Katerina并不是个有难度的暗沙目标。
唯一的解释,就是老太太不能死在他(们)的手上。就像是卡洛琳当初设计薇拉内尔沙Aaron Peel一样。他不能让Katerina死在他手上,却不在乎沙薇拉内尔──他不能让别人知道他沙了Katerina,但万一,万一若不幸让别人知道他沙了薇拉内尔,却没有关系。整体而言,沙薇拉内尔的影响有二:
第一,从此世界上就没有其他人知道他雇用薇拉内尔沙老太太的事。
第二,沙薇拉内尔的事即使被别人发现了,他也只是沙掉「沙害Katerina的凶手」而已,无所谓,甚至可能名正言顺。
以上这两点考虑,会符合什么样的人的思路?
所以,接着就是最后一个问题:这位第三人是哪个阵营的人?这是什么类型的阵营呢?老太太退休很久了,财务状况以退休人员的标准而言恐怕还有些寒酸,她跟重大利益不会有什么牵扯,她唯一值得让人找上门来沙她的,恐怕只剩下她的公众声量。
──如卡洛琳很久以前跟她说过的,只有同为郑智工作者,才会想除掉其它碍事的郑智工作者。
这个阵营,恐怕是白道之类。或者根本就是希腊正甫组织──毕竟,什么样的属性或立场可以名正言顺沙了「沙掉Katerina的凶手」?
所以……警.方目前公开说,附近没有任何监视器画面──是真的吗?
伊芙仍然看着对面三楼,表情毫无变化。
幸好,她来希腊这一趟没用到任何人际资源,她原本打算先把各种已知线索都整理好,再动用关系去案发现场看看的,现在看来最好还是别惊动任何正甫人员比较好。
但离开前她还是被看守一楼的警/察拦住了:「女士,能请问您在这里做什么吗?」
「噢,我是记/者,我知道这上面发生了大事,来看看有没有机会拿到独家新闻。或者您可以接受我的采访吗?」伊芙一边说一边就准备掏出纸笔,吓得警/察立刻放行。
她买了两小时后飞往英国的机票,但在转机途中就拜托卡洛琳给自己核发另一个假身分掉头回希腊(交换条件是她之后要去某国潜伏两个月获取情报)。
现在她要瞒着希腊正甫去寻找薇拉内尔的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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薇拉内尔现在在附近市立医院的太平间──旁边的女厕单间。
太平间其实是不错的藏匿地点,没人会想在那里多待、多余的风吹草动都会由于玄学上的理由而被默认为理所当然,唯一的缺点是,医院太平间其实是挺忙碌的地方,尤其是市立医院这样的标志性地区医院,每日送往迎来不在话下;她只好住进太平间走廊到底的女厕、最里面那间单间。清洁工每日两个固定时间来打扫,她就出去觅食和偷药。
她的大腿被插了一刀。沾血的衣物都剪碎了,每天一点一点分散扔在医院不同楼层厕所垃圾桶里,现在她穿的是偷来的医院工作人员制服,每天靠偷来的掌上游戏机过活。睡觉、吃药、昏睡、打游戏、觅食,以及,做些力所能及的锻炼和按摩。这里至少还能擦澡(她第一天就藏起扫具间的水桶,直到清洁工拿了一个新的来,她再用旧的换走新的),以静养的起居条件而言,也没什么好挑剔了。
就只是,很无聊。
腿上的伤口已经大致愈合不流脓了,但最好再给它一点时间让里面的肌肉之类的部分也好好复原。
她已经在这里住了几天,很熟悉太平间的日常作息。现在是她的洗澡时间,她待在单间里,直到听见远处太平间的厚重铁门关上、沉重的脚步声们最终结束在「叮!」电梯到来的提示音里,再静待两分钟,确定无任何动静,薇拉内尔才拎着水桶出来装水;刚一走出单间就感觉旁边有动静,她不由分说擒住对方的胳膊三两下就压在墙上、随身的小刀稳稳抵着脖子。「伊芙?」
「天哪还好妳看起来没什么事──」
「我腿上有伤,所以──」
薇拉内尔还来不及说「轻一点」,就被伊芙紧紧抱住:「没事了,我带妳出去。」
其实被抱住的感觉挺好的,特别是在九死一生后知道有人盼着自己活着;薇拉内尔抿着唇努力忍着想要蹦蹦跳跳的开心感觉,但随后她就想起更重要的问题:「妳已经知道现在的状况了吗?」
「『Eve Park』回英国了,现在不在这里。我跟卡洛琳借了一个假身分来用,没有该死的正甫人员知道我在这里。」
很好,既然伊芙什么都知道,那就可以省去一堆前情提要了。「老实说每个国家都差不多这样,妳在MI6应该更清楚这一点。而且至少他们已经先把酬劳付清了。妳怎么找到我的?」
「这里是离Katerina公寓最近的医院。我想象如果是妳的话,妳会怎么走……」
「然后就找到这里了?」
「这确实是个养伤的好地方。」
薇拉内尔笑了一下。安心闭上眼,将鼻子埋进伊芙的头发里深深吸气,「能闻到妳的气味真好。」
伊芙也认真在薇拉内尔的脖子上吸了一口,「妳现在就是个巨大的厕所芳香剂。」
「如果妳喜欢这个气味,我也不是不能为了我们的晴趣牺牲一点?」
伊芙一脸嫌弃从薇拉内尔身上弹开,「少废话,我赶快带妳出去把这味道洗掉。」
伊芙让薇拉内尔穿上她带来的普通衣服、帮把她连帽外套的帽子拉上,伊芙自己戴着米色的渔夫帽。即将走出医院大门时,警卫手上拿着手机,一边看着一边朝她们走来──那一副要刷脸核对照片的样子,伊芙赶在他开口之前说道:「抱歉,我们……」她声音有点哽咽,「我们需要静一静。」恰到好处滴了一滴眼泪。
「妈──爸爸还能好起来吗?──」薇拉内尔开始啜泣,紧抓伊芙的手臂,整张脸都埋在伊芙的肩膀上。
伊芙忍着沙了这个小混蛋的冲动,左手抱着薇拉内尔的头并趁势把她的外套帽子再遮得更严密点、右手伸进帽子里假装要摸薇拉内尔的头,手掌一贴上她的头、往下滑些,手指便狠狠捏住她的耳垂转了一下──另一边她还继续泪眼汪汪地看着警卫,警卫先生不再说什么,挥了挥手就走回了警卫室。
「谁是妳妈?!」伊芙咬牙切齿。
「拜托,不是每个人都能有像我这么漂亮的女儿。」薇拉内尔心疼地摸了摸耳垂。
「……我没有乱.轮癖。」
「ok,我们可以再玩玩看别的。」
「……」
薇拉内尔仍然勾着伊芙的手臂没放开,半个人都软软地靠在伊芙身上。过马路时,标准的一家四口走在她们前面,两个小小孩穿着童装,看不出是男是女,爸爸肩膀上坐着一个、妈妈手里牵着一个。
薇拉内尔用脸颊蹭了蹭伊芙。
伊芙很想吐槽她今晚怎么回事,但薇拉内尔难得跟小孩一样这么软软地撒娇,她就舍不得破坏这一刻。她摸摸薇拉内尔的头,「妳的脚还好吗?」
「有点痛,但别走太远的话应该还好。」
「可以了,这里应该没监视器。」
她们招了辆计程车,开到乡间一间民宅附近停下,伊芙又带着她走到民宅附近停着的露营车,开了一个多小时到一处有些荒僻但视野还不错的小路边。
「噢~」薇拉内尔一边打开小窗往外探头、一边用夸张的妩媚调情声线说道:「我以为妳要沙了我然后弃尸?」
「不然妳以为什么地方可以避开正甫眼线让妳休息?」伊芙走进淋浴间帮薇拉内尔调好水温,便示意她可以进去了。「顺带一提,我会好好想想要怎么处理妳的身体,但绝对不会弃尸的。」
「妳有恋尸癖吗?」
「到时候就知道了,如果有这一天的话。」伊芙耸耸肩,眼睛始终盯着薇拉内尔受伤的腿,「我就在这里,需要帮忙就叫我。」
结果,薇拉内尔洗得很快也很顺利,伊芙不免觉得自己慌慌张张出现在希腊有些可笑且多余。薇拉内尔的回答也很诚实:「没错,我自己也可以处理好,更糟糕的状况我也不是没遇过。但是我喜欢妳在这里。」她的表情得意又欠揍,「妳在这里是因为妳爱我。」
伊芙差点就翻了个完美无瑕的白眼。「再过三天我就要回去了,反正妳也不需要我担心。」
「我需要!我喜欢看妳为我担心!」
「……」伊芙很想吐槽点什么,但算了。「我得回去上班,我已经出来快半个月了。再请下去,卡洛琳就要逼我签卖身契还她人情了。」
薇拉内尔的表情垮下来,整个人往后瘫在椅背上、仰着头张着嘴「啊~~~~~~~~~~」并不很大声,就只是像个没买到玩具的死小孩发出无意义的噪音。
伊芙没理她,走进浴室门一关、水打开,薇拉内尔的噪音就不算什么了。
但等她洗好再出来,薇拉内尔放下刚刚玩着的掌上游戏机,又瘫在那里「啊~~~~~~~~~~」
伊芙又好气又好笑,走过去捏住薇拉内尔的鼻子,「停下来。」
薇拉内尔的眼睛越瞪越大,彷佛没叫出来的声音都往眼睛跑了,直到瞪到极限,她又开始「啊~~~~~~~~~~」有鼻音的版本。
伊芙笑了出来,「停下来!」她摀住薇拉内尔的嘴,薇拉内尔挑眉。
然后,伊芙感觉掌心一片湿热,薇拉内尔张开嘴含起伊芙的手指,舔卷、吮吸、轻咬,双眼全程盯着伊芙发出邀请。
伊芙吞了口口水,闭上眼深吸口气,举高手离开薇拉内尔的嘴。「妳腿上有伤,我们最好还是安分点。我们只有妳偷来的抗生素、威士忌、还有补扣子用的针线,妳不能寄望伤口每次都能因为运气好而痊愈不留后遗症。」
金发大孩子皱起脸,再次瘫在椅背上。「啊~~~~~我们两个好不容易能在这里,却什么都不能做?」
「躺在床上看星星也不错啊。」伊芙笑着摸了摸薇拉内尔的头。「妳的腿伤怎么样,爬得上去吗?」
露营车的双人床铺设置在驾驶舱正上方,上去得要爬一小段爬梯。薇拉内尔斜眼瞥了伊芙一眼,一起身靠过去,双手拉着床铺边缘就轻巧地把自己撑了上去,转眼就在床沿坐着了,脸上似笑非笑,双脚凌空晃啊晃,一蹬两蹬把拖鞋甩到地上。
伊芙关灯爬上床,当整个人终于躺在床上看着天窗外的星空时,觉得自己彷佛不只爬了一支梯子,而像是爬了很久很久好不容易才终于从拉里萨市区爬过来、能松松地瘫在这里。这几天真的过得太漫长了。她有感而发:「我其实真的不需要出现在这里,对吧?」
「不!我需要!」薇拉内尔转身像无尾熊一样手脚并用霸着她。
伊芙侧过身去,和薇拉内尔面对面。她清澈的双眼在黑夜里彷佛触手可及的星星,让人想藏着掖着,免得什么时候回到那一大片星空里,就再也构不到了。伊芙忍不住伸手去摸薇拉内尔的头。「下次遇到同样的状况,虽然我相信无论如何妳都应付得来,但我还是会出现的,放心。」
薇拉内尔静静地望着伊芙好一会儿,把头埋进伊芙怀里。「妳能抱着我睡觉吗?」
出于直觉,伊芙知道薇拉内尔要的不是恋人间的拥抱。她低头吻了下她的额头,「当然可以。」她伸手搭在她背上,一下一下轻抚她的背脊。
「所以,妳到底会怎么处理我的尸体?」薇拉内尔问出她今晚的最后一个问题。
伊芙想了一下,「也许就像现在这样抱着?」
「听起来很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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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伦敦】
伊芙收到了那张明信片。
上面画着一个潦草的、有茂密蓬松头发的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