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我虽然不是独生女，但另外一个兄弟姐妹是哥哥，并且麻衣学姐很早就认识他了，所以她说的妹妹肯定不是我的血亲。既然如此，那应该是莉莉安意义上的「妹妹」。
但问题是——
“我还没找妹妹啊。”我无奈地说。
“那就去找啊。”她笑盈盈地回复。
话题没能继续下去，因为我母亲回来了。麻衣学姐迅速切换到古典乐世家的千金的模式，笑容满面地和我母亲寒暄。趁着她的注意力不在我身上，我以洗澡为由离开了会客室。
但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本以为回卧室以后放她最喜欢的专辑给她听能让她忘掉这一时兴起的想法，谁知道她这回意外的执着，直到入睡都一直笑眯眯地催我快点找妹妹。第二天出去玩倒是没有再提过这事，但是当最后结束的时候，她轻飘飘留下了一句话。
——希望离开莉莉安之前，能见到小恋可爱的妹妹。
“……有些担心她今天会来蔷薇馆继续催我，所以今天教堂也没去就直接来了。”
看着满脸好奇地询问我今天怎么来这么早的彩和律子，我将这个周末发生的事情告诉她们。
“恋，你确实是该找个妹妹了。”
听完前因后果，彩皱起了眉，表明自己和麻衣学姐站同一立场。
“以前学姐们在，任务分配一下还忙得过来，现在她们都要毕业了，你还这么懒散，会让优香和雪子她们的压力很大的。找个妹妹，又能减轻大家压力，也能治一下你经常迟到的坏习惯。”
“重点其实是优香对吧？”
律子打趣道，似乎还想多调侃几句，被彩毫不掩饰瞪了一眼后吐了吐舌头，转头又摆出严肃的表情看向我。
“虽然疑似有私心，但我觉得彩说的有道理。”
“有道理是有道理。”
我轻轻叹了口气，站在窗边，看着雨幕中的莉莉安。
“但我又上哪找去呢……一年级里我熟悉的也只有由纱了。”
「由纱」的名字一出，彩和律子不约而同地都闭上了嘴，利用了她们的温柔避开找妹妹这个话题的我感到了些许愧疚。来往蔷薇馆的道路上出现了一黑一红两朵雨伞，是雪子和优香来了。我想起由纱把念珠还给我的那个下午，空气里的沉默和现在如出一辙，直到黑色的伞走进蔷薇馆。
我不想这次也是如此，而且原因还如此相似。
“我以后会尽量准时来的，但找妹妹的事……抱歉，我没办法承诺。”
“恋……算了，我没意见。”律子耸了耸肩，瞥了一眼彩，“你的意见呢，红蔷薇大人？”
“我还只是蔷薇花蕾，学姐她们还没毕业呢。”
“没差啦，重要的是你的意见。”
“……”
彩抿着唇，直直地看着我，像是想说严厉的话，但又担心话说的太重，犹豫不决的样子让我更感羞愧。过了好久，直到熟悉的脚步声从门外隐隐传来，她才像是叹息般开了口。
“恋，你不能一直躲在由纱的阴影里。”
“嗯。”
“希望新一届一年级里，能有你未来的妹妹吧。”
会议室的门被敲了两下，随后两声「贵安」伴随着门扉打开的声音响起，蔷薇花蕾们的私密会议也就此结束。迎着学妹们惊讶的目光，我换上笑容。
“小纱不行吗？”
洗完澡回到房间，不知道打算在我家住多久的麻衣学姐躺在被褥上翻看着我买来的杂志，像是随口聊天一般问我。我愣了一下，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妹妹的事。
“那天下午，姐姐大人又不是不在场。”我拿起放在抽屉里的吹风机，轻轻叹了口气，“而且……”
她到现在都没告诉我，为什么要归还玫瑰念珠。
将后半句话隐藏在电吹风的喧嚣中，我垂下眼帘，默默感受着头发的湿度。握着电吹风的手指被温暖的柔软包裹，我下意识关掉按钮，扭头看去，麻衣学姐在我出神的时候绕到了我的身后，微笑着展现着温柔。
“我帮你吹吧？在你家叨扰这么久，也该干点事当作租金了。”
“您要是想的话，在这住多久我都没意见。至于租金——”
话没能说完，她的食指按住我的嘴唇，清澈的眼睛带着笑意看着我。有种被她看穿的感觉。
“我对你的照顾是作为姐姐应该做的事，而不是要你偿还的恩情。”
“……虽然已经说过很多遍了。”
“猜出妹妹的想法也是姐姐的义务哦——哎呀，这样会不会太给你压力了？觉得没办法猜出妹妹的想法，所以不愿去找妹妹？”
“…………”
“我可以当你默认了吗？不过要反驳的话也待会儿再说。”
她从我的手中接过电吹风，挽起我的头发。
“感冒了可不好——等待头发吹干的这段期间，你就好好烦恼一下找妹妹的事吧，恋。”
她按下了开关，发动机转动的声音再次占据房间。我拿起放在桌子上的玫瑰念珠，出神地看着挂在最下面的银白色十字架。莉莉安并没有学生一定要认妹妹的规定，但我不一样，或者说蔷薇和花蕾们不一样。妹妹的存在对于山百合会的成员来说不只是分担事务、减轻压力，更是对下一任蔷薇的培养。这一点，我在当初接过麻衣学姐的念珠的时候就该做好心理准备了——当时的我，也确实是做好了心理准备。
但——
“就这么害怕小纱的事再发生吗？”
咔哒。电风机的声音停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麻衣学姐温柔的声音。她拿起梳子，细致地替我梳理长发，如同耳语般轻声细语着。
“我明白的，你不是走不出小纱的阴影，而是走不出自己的心结，对吧？”
“……”
“你到现在还在担心，是自己伤害了小纱，所以她把念珠还给了你。”没有等待我的回应，她又继续提出了问题，“为什么不去问她归还念珠的理由？以你和她的交情，你想象的那个理由的可能性几乎是零才对。”
“……因为不管是不是我伤害了她，都会让她想起那个痛苦的理由。”
“恋。你转过来，看着我。”
她放下了梳子，我也如她所愿转过身正对着她。往常漫不经心的脸上此时换上了少见的认真的表情，她伸出手拿走我手上的玫瑰念珠，替我再次戴上。为我整理好衣饰后，她再次开口。
“你问与不问，小纱内心的伤疤始终就在那里，不会随着你的决定而消失——你所做的只是逃避。但那是不行的，你消极的温柔只会让更多人受伤。”
“……我果然不是合格的白蔷薇吧。”
“什么样的白蔷薇才算合格？傻瓜，既然换届选举的时候大家都将票投给了你，那你就是名副其实的白蔷薇。或许不太成熟，但又有谁是完美的呢？比如我，我喜欢捉弄人这一点，你也很清楚吧？我不会问你是否觉得我是合格的白蔷薇，我相信你心里一定有答案了。”
“嗯。”
虽然无法完全接受她的话，但堵在胸口的情绪多少是疏通了一些。麻衣学姐笑着说「要安慰小恋真难」，一边回到自己的被褥里，慢慢躺了下去。我看了眼时间，已经是快十点了。
“熬夜对皮肤不好，更何况你明天还要上学，还是早点睡吧。”她对着我微微一笑，“晚安，小恋。”
“晚安，姐姐大人。”
我走到电灯的开关旁边，刚打算按下开关，又想起麻衣学姐最初的问题，转过头看向眨着眼睛的她微微苦笑。
“另外……由纱确实不行。”
“唔？”
“她早就是别人的妹妹了哦。”
咔哒。灯光消失，沉默和黑暗笼罩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