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获得保研资格之时,我与她已有一年多没有联系了。我并没有特别想去的院校,不如说,我现在所在的学校也只是高考结束后,我参考着往年的一分一段而填报的最具性价比的学校罢了。
幸运的是我被我的第一志愿录取了,我所在的专业也不差,因此我勤勤恳恳地努力学习着,参加了一些竞赛,也成功拿了奖,最后,也因为这些而获得了保研名额。
大学的种种回忆确实给我带来了快乐,但也是进了大学开始,我与她的联系也一点一点地变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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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她初遇是在寒菊盛开的那个一月,那天下着大雪,班主任说学校邀请了一些往年的优秀毕业生回归校园为我们宣传他们所在的大学,所有人都要前往大报告厅观看。
当时的我正处于停滞期,虽然我的成绩并没有下滑,但我的分数不温不火,而班上的其他人都在进步着,因此班主任时常把我叫到办公室训斥我,他也打电话告知了我的父母,就这样,不管是在家里还是学校里,我都被不同的人压力着,但我也不是没有努力,只是我的努力无法给予我回报罢了。
为什么他们努力就有回报?为什么他们就能接受家长和老师的称赞?为什么他们最后就能成功?而我就只会失败?怀抱着这样心态的我不满地进入了大报告厅,自然,前面几个学长学姐的宣讲我都没有听进去太多,甚至还带着怨恨的目光直视着那些比较优秀的学长学姐,直到,她登场的时候。
她所在的大学是在全国都名列前茅的大学,因此被排到了倒数第二个进行宣讲,然而到她登场时台上却空无一人。老师和校长都很尴尬,主持人只好上台打着圆场,过了整整三分钟后,她才顶着满头的雪花进入了报告厅。
我现在仍记得,那时的她戴着一条黑色的围巾,如黑色的绸缎般的长发轻轻披散在肩头,从幕后跑到台前时,几缕发丝随风飘扬,白灰色夹克大衣的衣摆也轻轻摆动着。
她笑着,自信而耀眼,就像是冬日里那一抹最灿烂最温暖的阳光,也是这个笑容,让我再也无法移动目光。
她站立后顿了顿,平稳了因刚跑动过而微微泛着红晕的脸庞,她说,她自高考后就再也没有来过学校,而今天又恰逢大雪,因此她和许久未见的朋友们在雪中打起了雪仗,一不小心就忘记了时间。说完,她突然调皮地笑了笑,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她说,雪后的校园太美了,美得让她觉得有精灵藏匿在里面,于是她刚才跑过来的时候,就在想,如果迟到了,她就说是被雪精灵抓去跳舞了,结果还真就差点迟到了。
她的话语中带着几分自嘲和幽默,尽管这个不知道算不算笑话的话语让我觉得有些尴尬,但大家闻言都笑了起来,也因此周围的气氛瞬间轻松了起来。于是她便转身走向演讲台,开始为她的学校做起了宣讲。
与之前的学长学姐一样,每个宣讲无非都是一些对学校的人文景观、专业课程以及师资力量的介绍,但是她说着说着,不知道为什么就拐到了自己高三的时候。
她说她当时的成绩其实很难够到她现在所在大学的最低分数线,而且她的成绩飘忽不定,整体呈下降趋势。班主任和老师都让她努力学习,但她却很迷茫不知道该怎么办。后来,她醒悟了,她觉得自己不能这么低迷下去,虽然努力可能不会成功,但不努力就一定不会成功,她觉得,问心无愧就好。于是,她便重振精神,努力学习,最后超常发挥,考到了现在的学校。
她所说的话可以说是高三的学生听过无数遍的鸡汤,但不知为何,当我坐在台下,听到台上的她说出这些话时,我却有了她可以与我感同身受的错觉。
不过幸运的是,这并不是我的错觉,我在宣讲结束后立刻加了她的联系方式,向她大倒苦水,她也告诉我,她在台上虽然说的是大家都让她努力学习,但其实她与我一样,每天都被家庭和学校的压力裹挟在中间。
也是自那时开始,我自认为我与她成为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一个星期中,我只有一天晚上可以玩到手机,于是每个这样的夜晚我都用来与她聊天,她也很乐意陪着我,听着我诉苦,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鼓励着我。
那些话语,在与寒冬一样冰冷的那六个月中,如同一团从不熄灭的火焰一般,持续地温暖着我,也照亮了我前进的道路。
很快,高考便来临了,我从未想过,我竟会如此坦然地面对这场无比重要的考试,父母的鼓励、老师的教诲、同学的互勉我都铭记于心,而她的话语则让我无惧一切。最后,我取得比高中任何一场考试都要好的成绩,狂喜之中让我感到一丝不甘的是,即便我超常发挥,也还是上不了她所在的大学。
我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她,她也很高兴,她说,恭喜你学妹,考了这么好的成绩。此刻我也才发现,我从未告诉过她我的名字,不过我想想也无所谓,毕竟我们一直都是以学姐学妹相称。
整个暑假的我都是快乐的,我去学了我一直想要学的钢琴,与高中的朋友去了许多地方旅游,每天我也与她分享着自己的日常,那段时间,我真的很快乐。
上了大学后,事情就变得多了起来,首先就是为期两周的军训,每天只有中午和晚上可以使用手机,军训结束后便是工作日堆满整天的课程以及周六周日开不完的会议和活动,也是那时起,我和她的联系就开始变少了,但这些都不是主要原因。
有一天,她突然告诉我她要去参加一个竞赛,彼时作为大二学生的她想要参加几乎全是大三甚至是研究生参加的竞赛,其难度可想而知,但她说她想试试,我也认为她一定可以,于是我鼓励她,让她勇于尝试,现在想想,这可真是我这辈子做过最错误的决定。
自那一天起,她每天都变得忙碌起来,我们联系的频率也由每天一次,变为两天一次,三天一次,甚至是一个星期一次。她的话也越来越少,尽管她从未完整向我透露过她竞赛的情况,但从她的只言片语中我能推测出她的情况非常不好。
她参加的是一个团体竞赛,自信的她作为队长招募了三个队友,除了她都是大三学生。她和她的队友一起努力着,刚开始她还可以发挥作用,但因为大二比大三多很多课程,再加之她的理论知识不足,她在团队中能发挥的作用越来越小,每天起早贪黑地努力也让她身心乏累,时间逐渐磨灭了她的心气,也磨灭了她的自信。
最后,她失去了时间、精力、自信,落得了预选赛落败的结果。而她,却从未向我倾诉过,也从没主动提起过,就好像我从未走进她的心里。在意识到这一点的那个晚上,我们互道了晚安,然后,我们就再也没有了联系。
尽管如此,我还是忘不了她,在那两年间我常梦见她,梦见她就在我身边,我们牵着手一起走着,走到一个湖边,湖边的杨柳随风飘扬着,天气不冷也不热,我们坐到椅子上,她靠在我的肩上,无言而又宁静。
梦醒后,我无法抑制地思念着她,但我没有勇气,我没有勇气去主动联系她,我害怕她不愿理会我,我害怕她早已把我当做陌生人,我害怕她会忘了我。于是在大三那年,我也去参加了竞赛,如我预想一般,竞赛很难也很花时间,但可气的是,我居然成功了,还得了全国二等奖项。我感觉我背叛了她,我参加竞赛不仅是为了消磨时间,让自己不再思念她,更是为了体验与她一般的痛苦,但我却得到了她想要的结果。因此,作为队长上台领奖的我,摆出一幅不高兴的面容时,队友们很是诧异。
参加竞赛给我带来的影响当然是好的,只是我自顾自地不开心罢了。大三升大四的那一年,我参与了保研资格评定,平时成绩就还不错的我,在竞赛奖项的加持下很容易就获得了保研资格,我甚至,可以去她所在的院校。
就好像是上天给予我的启示一般,在我犹豫是否要去她所在的院校时,我又梦见了她,她对我说,她思念着我,想要我陪在她的身边。我知道,这只是我梦中的一厢情愿罢了,而且我也不清楚她现在是否在读研究生,她可能已经参加工作了,再说,就算她现在是研究生,她也可能去了别的大学,但胆小的我没有勇气去确定她究竟在哪。就在我犹犹豫豫很久之后,我最终还是去了她本科所在的院校。
九月,我随导师一同来到了新校区所在的研究院,因为研究院建立的年份并不长,所以一部分课程线下教授,另一部分则是线上教授。这里的学生并不多,但公寓是像酒店一般的双人间,而且我还没有舍友,所以我过得很舒适。
后来,在处理一些工位信息时,主管阿姨问我愿不愿意来做助理,我想着闲来无事便答应了这份差事,而也是因为这份差事,让我拿到了整个研究院的人员名单。抱着一丝侥幸心,我翻阅着几十页的名单,结果在学生名单的第五页就找到了她的名字,我反复确定她的年龄以及长相,照片中的她还是长发,她的面容也与四年前相差不大,还是那么美丽,精致的五官,深邃的眼睛在那一瞬间便又勾走了我的心魂。
我记下了关于她的所有信息,甚至是身份证号,在得知她在九楼而我是七楼时,我那一晚都兴奋地没有睡着。于是每天我都期盼着与她偶遇,食堂的饭菜并不好吃,但为了增加与她相遇的机会,我每天都在食堂吃饭,但我却没有一次遇见过她,我甚至每天赶着开门的时间来到研究院,关门的时间离开,我也没有遇到她。
就在我持续十几天想要见她而又无果之时,我在一楼的大厅瞥见了她的背影。
那是燥热的一天上午,我来到一楼寄出快递回到大厅时,在一个即将关闭的电梯里看到了那令我魂牵梦绕的身影。我立刻冲到那个电梯旁,想要一同进去,但它已经开始攀升,于是我等待着,等到它一路不停地攀升到十楼时,我进入了另一个电梯,按下了十楼的按钮。
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我几乎是冲了出去,沿着楼梯一步步向上,当我站在天台的门前,我深吸了一口气,随后,我缓缓地推开了那扇年久未修的大门,伴随着门轴发出的轻微吱嘎声,我的心跳也随之达到了顶峰,几乎要冲破胸膛的束缚。阳光毫无保留地洒在天台上,将一切都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而站在那里,背对着光的,是我无数次在梦中相见的学姐。
不再只是那些深夜里的辗转反侧,不再只是手机屏幕上的文字交流,不再只是心中那份默默的守候,我和她的故事,又一次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