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很冷。

道路两侧的建筑物覆盖着生硬的雪层，有些还有着坚冰的夹层。放眼四周看不见一点绿色，仅有的植物也只剩下光秃秃的，棕色的枝干，被冰包围着。

昔日高大的樟树在隆冬中瑟瑟发抖，被白雪覆盖，失去了最后的一点生机。

还有零零散散的汽车被固定在地上，与坍塌的广告牌一起构成这副画面。

柏油路上也结了一层冰，好在上面还有松软的雪层，让人不至于滑倒。

即使如此，也需倍加小心。

在一片白茫茫的世界中，一切好像都静止了。

除了——

一个在移动的人类，穿着鲜红色的羽绒服，只是被积雪所覆盖了不少，只露出点点红色。

帽子下的脸庞被一层层围巾包裹着，只能看到一双黑色的眼珠子。

笨重地在雪地里行走着，背后有一辆被卸掉轮子的板车，被用绳索牵引着。

板车在雪地上被拖拽着滑行，来者留下的脚印在雪地中蜿蜒，指向了来时的道路。

现在没有下雪。

少女特意挑了一个晴朗的日子出来。虽然阳光不能给她带来一丝一毫的温暖，但是却能让自己看清楚前后的路，自己前进的方向。

不知道过了多久，少女停了下来。

前面是一个招牌，上面的挡雨板很牢固，没有被压塌。

《洋芋超市》。

挺怪的一个名字，见了无数次之后，少女也已经视若无睹了。

费力地将身上的绳索取下放在一边，想去打开卷帘门，卷帘门发出了嘎吱的声响，却没有被拉起。

应该又是结冰了。

少女奋力去撞了几下卷帘门，铁皮受到冲击，哗啦啦的声音传出了很远。

一下，两下，三下。

再去尝试打开卷帘门的时候，尽管还有不少的异响，但总算是打开了。

早已经停电了，但是外面还是白天，少女就着洒落进来的阳光看清了里面的情况。

货架已经被搬空了大半了，那一天开始时就已经是了。

像是泡面，面粉，挂面很多都已经没有了，剩下的大多是一些零食。

没有去理睬这些零食，少女走进超市，摸索着向深处的仓库走去。

超市里没有比外面更暖和，黑暗还平添了几分阴冷的感觉。

凭借着微弱的光线，以及对超市的熟悉，少女打开了仓库的门。

不过，哪怕是在仓库，主食也已经所剩无几了，少女又搬出来了两箱方便面，以及最后一袋即食面包，想再拿点东西，却扑了个空。

板车还有些空间，少女带了几包薯片。

巧克力，糖果早已被少女搬空，自然也是找不到的。

从怀里掏出来一块黑布，将板车和上面的物资包裹住，然后又掏出一根绳子将其固定牢，少女做好了返程的准备。

回身把卷帘门关上，将绳索再次套在自己的身上，要回家了。

然而，少女却停住了脚步。

在超市十几米外的道路上，有一个摇摇晃晃地，正在行走的身影。

每走出一步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般，身影好像看到了少女，又好像没看到，没有任何的呼喊，也许是已经发不出声了。

最后，倒在了地上。

少女看到了这一幕，沉吟良久。

叹了一口气，拖着板车走到了她的身边，将她也固定在了绳索上。

被拖行在雪地上当然不算舒适，可是那人却已经失去了任何动弹的能力，只能任凭少女摆布。

被厚重的衣服压着，被寒冷的空气压着，停下来之后才发现，连动一根手指头，发出一个音节都十分困难。

应该已经晕倒了吧，少女想。

或许没有必要把她救回去，因为八成半路就已经硬了。

但是少女也没法看到一个人活生生地死在自己面前而无动于衷，虽然她也自身难保。

放在这里她一定会死，自己拖回去说不定还有转机。

沿路上无数个冰雕，都已经用生命证明了这一点。

不用说走两步，只要一抬头，就能看见一座座人形冰雕，有些覆盖着雪，有些没有。

还保留着他们生前最后的一副表情，也许是狰狞，也许是临死前，被冻出来的安详。

少女没有感触，因为他们好像一直就在这里，从那一天到现在，就像路边的景观一样令人习以为常。

少女在外面也很少思考，只有在家里才会。

见其生不忍见其死。

走在回家的路上，少女的身后没有脚印，而是一条长长的，带状的痕迹。

是板车，或许还有那个人。

有星星点点的雪花洒落在地上，与周围雪白的背景融为一体，不被人所发现。

直到有雪花被风吹着飘进了少女的眼眶，才被注意。

得加快一点脚步了，心想着。

虽然如此，但是仍然快不出多少，比来时更多的负重，还拖了一个人。

好在雪已经被自己和板车压了一次，比来时更加平整，更加硬实了，板车在上面滑行摩擦力会小上不少。

一步一步地，向前走。

负箧曳屣，行深山巨谷中，穷冬烈风，大雪深数尺。

不知为何，少女突然回忆起了这一句古文。

好像是自己很早以前学的了。

也许不是很早以前，而是在这冰天雪地里，感觉时间过的很慢而已。

恍如隔世。

现在，文中的主角仿佛就是她自己。

雪，越下越大，原本清晰的视野仿佛被蒙上了一层层白色的轻纱，遮挡着少女的视线。

前方自己留下的脚印，越来越浅，直到完全被新下的雪所填平。

幸好，这一段路少女走了无数遍，早已无比熟悉，就算如此也能到达目的地。

又一步，又一步，少女拐进了某个城中村，绕了几个弯，终于到了一座楼下。

门是普通的防盗门，少女在身上摸索着钥匙，好久才从厚厚的羽绒服里找出来，开了门。

向着楼下走去，也就是地下室。

地下室的铁门被好几层棉被包裹着，没有锁，只要奋力一推就行了。

冷空气倏地进入，少女急忙把拖来的人和板车一起推了进去，然后关上了门，靠着棉被坐下。

累。

少女喘着气，把目光投向了自己拖来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