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梦中热醒。
开眼看去,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提供一点光亮。
柏姐把我挤到了角落。起身再看,原来另一边的若溪整个身体摆成大字占了大半空间。
三个人睡在两张床上,终究是有些热。
我慢慢挤下床去,柏姐应该没有被吵醒。至于若溪,她看上去就是那种睡觉很沉的人,或者今天太累了。
已经刷过牙了,也就不能再喝饮料,我蹑手蹑脚地到厨房给自己倒杯水,就着圆桌坐下。
深夜里,微小的呼吸声也可以听得一清二楚,现在我的脑袋非常清醒。
柏姐和若溪的关系其实很融洽,她完全就是一个理想的温柔姐姐,对若溪很照顾。而若溪对于柏姐也是言无不尽,整个下午都在和柏姐倾诉,偶尔也和我说两句话,她是个很容易就能博得人好感的那种女孩儿,只是偶尔会说些我听不懂的话,应该是她这个年纪的流行用语。
挺好一孩子。
据悉,她的母亲因为在昨天五月初的月考中她的名次下滑而罚她面壁一宿。整整一夜,她的母亲也没有睡觉,陪着她一起盯着墙,也盯着她。等到早晨把若溪送到学校,她就找机会翻越围墙栅栏逃了出来。
除了有些担心她翻墙时可能面临的危险外,我并不觉得她这样做有多过分。她还只是个孩子,承担了那么沉重的课业后却连口头的夸奖都不能得到,那么逃避也是她作为孩子的特权。
我忆起以前,我的成绩也并不出众,然而江云女士从未因此怪罪过我,她只教导我吃一堑长一智,莫在同一个问题上栽倒两次。
完全可以想见,若溪在那样的家庭生活到现在该有多压抑。柏姐也是,感觉更心疼她了。
不过,她们的家事也不是现在的我能去干涉的,我的母亲喜欢柏姐不意味着柏姐的继母和她的父亲能把我当成正常人看待。
事情纠结在一起,当事人却还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睡不着?”
我正想得出神,很轻的声音从旁边传了过来,是柏姐。她不知什么时候也醒了,挨着我坐在圆桌旁边。
“若溪怎么办?”
“若溪都叫上了?”
柏姐还会吃自己妹妹的醋?我看向她昏暗中的脸,上面只有一些笑意。
好嘛,学会调侃我了。
“说正经的,她总不能不上学呀。”
“先由着她呗,估计明天家里那位就能把电话给到我这儿。”
柏姐一说我才想到,若溪似乎没有带手机来,她是不是压根儿没手机?她怎么坐的飞机?拿身份证花现金现买票?
那也太危险了,万一出了什么事儿电话都没得打。
“你妹妹没有手机吗?”
柏姐想了想,拿着我的杯子抿了口水。
“小雪高中的时候有手机?”
“当然。”
虽然我在高中的时候手机只能在回家的时候摸到,但还是有的。
“我们家里到了大学才能有自己的手机,这件事是家里那位在我高中的时候告诉我的。”
“那若溪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信件。”
出乎意料且相当原始,但总感觉有点浪漫。
“柏姐给家里寄信吗?”
“嗯,每个月三封,一封给父亲,一封给家里那位,还有一封给若溪。”
她把头靠在了我的肩上,声音轻缓却温柔,散开的头发撩得我的心痒痒的。
“给父亲的信交代学业,给那位的信交代生活,至于给若溪的信……就是嘘寒问暖,交代近况,另外回复她上一封信倾诉给我的心事,她是知道我在哪里上学,又住在哪儿的。”
难怪我从来没见柏姐接过家里的电话。
“那柏姐只用钢笔也是因为写信吗?”
“有这个原因,不过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我更喜欢熟悉的东西,一直用同一支钢笔,就会渐渐习惯它,不需要换一支又一支的新笔,只要抽墨水就可以了。”
就像她最开始就觉得恋爱是一生只有一次的事一样,柏姐对日常生活中各种小物件的认知也透露着她生活的态度,温柔又恋旧。
我真的很幸运。
“但是若溪能来这里,我其实很惊讶。”
“现金她是有的,用的应该是压岁钱。她这个年纪拿着一张身份证就跑过来找我,真让我很担心,还好没出什么事。”
和我一样,柏姐也考虑到若溪的安全。
床那边传来动静,我们回头看去,是若溪翻了个身,她一个人呈大字躺在两张床中间,这下子两边各躺一个人才能躺下。
“她不像你。”
“若溪从小受到的管束比我要严,她这个样子大概是在梦里缓解白天受到的压力吧。”
她想到了什么似的,手臂环住了我的腰,有些紧。她感觉寂寞的时候就会这样抱住我。
“柏姐?”
“小雪,我不想回去。”
冷不丁地,柏姐冒出这样的话。
“回哪儿?”
“那个家。”
“那就不回去。”
反正我家里只有我和江云女士,多个柏姐才更热闹。
柏姐和若溪说了一样的话,她们都不想回去那个似乎令人窒息的家。
但若溪总还是要去上学的,逃避能逃得了一时,不能逃一辈子。
唉,头疼。
“柏姐,你明天不是早八吗?”
“嫌我烦了?”
“瞎说。”
我也搂住她的肩膀,正因为平时都很坚强,她偶尔流露出这种想依赖我的一面才格外可爱。
“若溪呢?”
“饿不死她。”
我没有继续问下去,因为我知道她现在真的有点儿吃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