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圆伫立在公交站牌前，像是某种近现代画作中的人物。
有时能感觉到她身上的一丝古典气息，像是适合扎成麻花辫，或是骑着老式的高轮自行车，就这么出现在已经泛黄的照片里。
她正穿着对襟毛衣和灰色的半身裙，戴着我送去的围巾，两手拎着一个随处可见的帆布袋子，里面却似乎没放什么东西。
罕见的柔软感出现在了她的身上，让我不禁想在这里再看一会。
不过阿圆似乎很快发现了我，快步赶了过来。
“既然来了就快过来啊。刚才已经有一辆公交车过去了。”
“等很久了吗？”
“不，我也刚来。”
阿圆突然笑了出来，顺手拨了拨耳边的头发。
“余弦果然是想说这套台词吧。”
“感觉今天的阿圆很有...嗯，女朋友的感觉。”
“说什么呢。余弦不也是我的女朋友吗？”
阿圆似乎稍微有点害羞了，但没扭过头去。搞不好她自己也没察觉到。
“所以为什么要穿裙子过来。”
校服的时候暂且不提，基本从来没在阿圆的私服中看见裙子，更何况是冬天。
“是我妹妹她们的提议来着...”
“你是说出去约会？”
“和她们说要去社团活动的会议。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被提议说穿裙子更好之类的。”
总之来拍照留念吧。
立刻掏出手机对着阿圆进行了拍照，不过我不是很想让别人看到，所以就当作私人收藏好了。
“所以余弦你怎么突然穿牛仔裤了。感觉和平时的印象不大一样呢。”
“因为不是阿圆的约会计划嘛。我想着万一会有什么全甲格斗或是半途马拉松就糟糕了。”
“不会选那种奇怪的项目啦。”
“总之没必要迎合我，我会记录约会中的阿圆指数的。”
“这是个什么玩意。”
“大概就是检测空气浓度中的阿圆氛围啦，以地点为例，人气爆棚的女高中生ktv阿圆指数就是0，要是需要拉开井盖才能进去的奇怪防空洞，可能阿圆指数就在80以上。”
“那种地方就算我也不会去啦。”
“诶？真的不会去嘛。”
“去那种地方有什么意思...你化妆了？”
“我还做好了阿圆全程不会发现的心理准备呢。居然一开始就发现了。”
所谓约会，当然要认真准备。
虽然和平常一起出行的游玩没什么区别，但感觉单单是名称上的差异，就对阿圆有着什么重要的意义。
“因为平常脸色不会这么红润...”
“就只看出这点嘛。”
公交车来了，阿圆立刻站起身。
“坐这辆。”
被她带着走的情况有点少见，车子很空，明明是周末，这趟班次也没多少人，不会要去到很远的地方吧。
并排坐下，阿圆把靠窗的位置让给了我。
窗外的景色一边颤抖一边移动着，车窗拉开的一点点缝隙让冷风冲破了车内的热气。
荒凉而冷清的民居和高楼排列成一行，状如嶙峋的海崖。总能让我无数次想起自己坐在爸爸的车上，然后被带往自己完全陌生的地方。
假如说车上的这份景象也包含在阿圆的计划内，搞不好有75分以上。
“你冷吗？要关上窗吗？”
“不，感觉有点新鲜空气会更好。”
“你在发抖，穿太薄了吧。”
“没办法，我是要风度不要温度的那种人啦。”
“这句话也太古老了。”
阿圆把围巾的一边绕在我脖子上。
“分你一半。”
“只有一半吗？”
“因为我也有点冷。”
“来玩这个吧。”
我举起两根食指。
“这算什么？”
阿圆也跟着模仿我的动作。
“拼十游戏。”
我用左手的手指撞了下阿圆的食指，把手势从一变成二。
“是叫这个名字吗？”
阿圆右手的一撞向我的二，手势变成了三。
“我们小时候也玩过吧，所以名字不重要啦。”
这也算是一点小运动吧，感觉身上变暖和起来了一点。车子开到什么方向，感觉变得有些无所谓了。
心情稍微有点清爽起来了。
“到站了。”
阿圆突然站起来，似乎没注意我脖子上还缠着围巾，我被扯得歪歪扭扭地倒在阿圆身上。
“喂。”
“抱歉，我没注意。”
阿圆好像有些紧张，像是在执行特定计划时担心出错一样。
“要好好拉紧我啊。”
我抱着她的手臂，像是被拖着走一样下了车。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胸部贴在了她的手上，她走路的姿势变得像短路的机器人一样了。
“那个，能正常地来吗？”
“阿圆不也经常抓着别人的手不放吗？”
“总而言之，正常的牵手就好了。”
周围像是新建的楼房，从坐公交的时长来看，算是离市区不算太远的郊外住宅区吧。
来这里的理由是什么，完全想象不出来，阿圆偶尔也能搞出些有趣的事情啊。
像是有点寂寞的小区，周围看上去没有太多的生活痕迹。阿圆要在这里做什么呢？难不成要给我介绍私生姐妹之类的？
被牵进了一个像是售楼处的地方，之所以这么认为，是因为正中央的微缩地产模型，一旁的立架还是夏天时的房产推销广告。
屋内有着暖气，一下子就暖和许多了。有几个小孩子正绕着微缩模型奔跑着，似乎把里面的汽车模型给拿出来了。
“阿圆准备给我推销房子了吗？”
“说什么呢。来这边坐吧。”
阿圆摘下了围巾，走向了一旁的休息区。一下子涌出了一堆孩子，很亲昵地叫着姐姐之类的围上了阿圆。
私生兄弟姐妹的话也未免太多了。
“阿圆是一边吹着笛子。一边拐卖了这么多儿童吗？”
她熟练地从一旁的台前拿起茶壶，往一次性纸杯里倒进热红茶。
“这是附近居民的孩子。这里周末会开展些售楼活动之类的，也就是小孩子在这里做些手工或是烘焙之类的。之前我姨妈在这里工作时让我来这里帮忙，也就是带带小孩子什么的。”
“哦～这些都可以随便吃吗？”
一旁的架子上摆着一些小甜点和饼干。大概也是为了吸引小孩子所以才放在这的吧。
“可以哦。给你茶。”
“不过没看见什么推销人员呢，甚至连大人都没几个啊。”
除了在前台看见的，昏昏欲睡的负责人，还有门口玩着手机的保安以外，基本没看见其他人。
“因为这边地产的人不大明智的样子啊。在紫藤市这种落魄的地方兴建高楼，好像宣传了没多久，就发现没什么人来，把部分房屋当作经济适用房好像也没能回本的样子。”
“结果还在搞这些活动呢。”
把一块曲奇扔进嘴里，是和学校小卖部一样的，有些廉价的味道。
喝了口红茶，感觉挺舒服的。
“未来可能会慢慢变成废墟也说不定——这些孩子也大多是附近民工的孩子，不是这些高楼里的住客。周末的时候没人照顾，就在这里让他们自己玩。”
似乎今天的项目是用有些柔韧的塑料丝做装饰品，已经有小女孩编织成了王冠戴在头上了。上面贴满了闪亮亮的钻石和其他贴纸。
“阿圆好像和小孩子玩的时候，就显得自然多了。”
或许是因为孩子不会有那么多隐藏起来的想法吧。
几个孩子跑过来找我玩，像大叔一样挥挥手把他们赶走了，这样也完全不会有生气之类的想法。只是又跑着去找阿圆了。
“是吗？这里不会让你感觉很无聊吗？”
她正拿着安全剪刀剪着塑料丝，给另一个男孩完善宝剑的把柄。
“就阿圆指数来说，有90分呢。”
这种奇怪，又有点温馨的地方，感觉下次来就会消失了。
几个小孩正在把怪兽模型插进微型楼盘间，只换得负责人不咸不淡地一句阻止，而且似乎也没成功。
会出现怪兽的小区，怪不得没人买啊。
有小女孩正在用蜡笔画阿圆的模样，跑去提供了一些指导意见，莫名奇妙地加上了翅膀和光环。
“也加上我呗。我可是她的女朋友啊。”
被飞快地瞟了一眼后，她在纸上极不情愿地加上了一个略小一点的黑色人形，在细心程度上不可相提比论。
感觉再叫她加内容，说不定会给我加上角或者三叉戟之类的东西了。
阿圆似乎也在做着手工，渐渐成型了的是三圈并列塑料环组成的戒指，用钻石贴纸拼接而成。
一个小男孩在她旁边讨要着。
“阿圆的戒指该给我吧。我才是正牌女友啊。”
“连和小孩子也要搞这种竞争吗？”
“小孩子也一样是平等的人啊。喂！你这家伙是男人的话，就和我公平决斗啊！”
总之拿纸杯扣过来当作坦克，拿甜点站附近的塑料牙签当作步兵，和那个男孩开始了决斗。
对方虽然占据了小区的高处，还持续使用汽车进行突袭，但最后被我的怪兽一脚踩扁，成功攻陷了对方的司令部。
“哦哦！赢了！”
和把怪兽模型出借给我的小男孩击了个掌，把手机借给他去刷短视频了。
“要恢复成原状哦。”
夺回了阿圆制作的魔戒，不过就这么扔进火山里也太可惜了。
“我给你带上吧。”
“把自己做的这种东西戴手上，太幼稚了吧。”
“这是阿圆星人的传统啦。”
“你怎么也变成阿圆星人了。”
我强行拉过来阿圆的手，轻轻地把戒指套在她的无名指上。
赢得了周围小孩的一阵欢呼。
现在的小孩子真懂呢。
阿圆低头轻轻抚摸着戒指，脸上的表情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真蠢呢。比这里的房地产商还蠢。”
“阿圆想要真的戒指吗？”
“作为约定的象征，太容易坏了。所以假的就好了。”
“约定的象征不是任何东西，而是阿圆你吧——所以直到你完全坏掉前，约定都保持不变哦。”
“哼。”
阿圆轻轻笑了声，猛喝了一口红茶，随后站起了身。
“我有东西给你。”
她走到休息室旁的冰箱里，取出了一个小碟子，上面放着一块蛋糕，有着一个小小的奶油裱花和两颗栗子。
“哦，这算什么？生日蛋糕？”
我的生日临近了，却没法和她一起度过，我想她也希望能和我一起过一次生日。
“啊，就是这样。我做的焦糖红茶栗子巴斯克蛋糕。稍微用了些这里的工具。”
甜点的前缀真长啊，像是游戏里附魔了很多次的武器。
大概是不想让我知道，又想借用这里的烘焙材料吧。
我从小鬼那夺回了手机，拍了照片。
这么一想，她应该提前来这做好了蛋糕，又坐车回来等我吗？那么她手中的帆布袋子里，原本应该放着些做蛋糕的材料吧。
真亏她能做到这种程度啊。
我举起勺子，准备品尝蛋糕。
“等等，蜡烛。”
阿圆掏出个平常照亮用的白色蜡烛，以及打火机。
“只有这种蜡烛吗？”
“又没有专卖生日蜡烛的，而且点太多会有火灾危险。你要一下子吹灭哦。”
阿圆把蜡烛举在手上，随后将其点燃。在烛光下，有种烛光晚餐的氛围。
当然，如果忽略掉周围的那些小孩的话。
“喂！小鬼们！我要过生日了，把生日快乐歌给我唱起来啊！”
周围从稀疏的歌声，变成了大合唱，感觉自己像成为了幼儿园老师一样。
“真羡慕余弦你。”
“什么？生日吗？”
“不，你能这么快就和他们打成一片。我花了很久时间，才渐渐和他们变得友好起来。”
蜡烛稍微融化了，一点白蜡滴在阿圆的手上，稍稍有点烫到了她。
“好啦，快许愿吧。”
“这种时候反而不知道许什么好了。容我先想想吧。”
“再不想好的话，我就先替你吹了。”
我的愿望基本都实现了。
没有什么更加重大的。
太小的愿望自己就能实现。
像世界和平之类的，会助人为乐的愿望，我又有点自私，不想就这么用出去。
那就和阿圆更进一步吧，想要更多地触碰她，她的身体，她的内心。
我吹灭了蜡烛。
“今天的约会还有后续吗？”
“哼哼，在担心这个吗？这才是第一站呢，快吃吧，不然就凉了。”
“从冰箱里拿出来的东西，是按凉了这种说法吗？”
挖了一口放进嘴里，糯糯的，芝士蛋糕一样的口感，并不那么甜，浓郁的味道。
“很好吃哦。要来一口吗？”
“不用。”
“小火车来了哦～嘟嘟嘟～”
“又来这一套啊。小时候你妈妈也是这么哄你的吗？”
勺子抵上了她的嘴唇。
“小火车进洞了哦～嘟嘟嘟～”
“真是的...嗯，是不是有点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