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弦夸张地说着自己怎样赢下了大胃王比赛,随后顺便拿到了奖品。
虽然我没有参加过这样的比赛,但是能随便吃东西,应该还是不错的吧。
像是一起去吃自助餐的时候,姨夫总会说着这次要吃回本啊,然后总会给大家夹来一堆很贵的东西。
不过所谓吃东西还要想着回本,是不是有点糟糕。
按这个说法,吃也可以作为一种盈利手段。
显然,余弦这次成功盈利了。
不过她这样纤瘦的女生,居然有这样的潜力啊。
或许我平时也有在小瞧她了,之后的饭菜该多做点比较好?
“我仔细一看啊,那奖品居然是动漫主题乐园的旅行卷哦!”
“那去吧。你不是一直想着要去那样的地方吗?”
她一下露出了惊喜的表情。
“阿圆这次这么快就同意了吗?”
“不。不是同意不同意这种事啊,你要去哪里,不需要过问我的意见啊。”
“我,的,意,思,是。”
她开始叉着腰一字一句地说道。
“和阿圆你一起去。”
麻烦啊...
“不要。之后也要去修学旅行吧,你准备旅行多少次啊?”
“那就改到暑假吧。”
“我去那种地方,也只会让人扫兴。余弦自己去会更好吧。”
“那是二人卷哦。阿圆是准备让我和哪个人去呢?”
“唔...”
余弦就算和别人出去玩,只要是我认识的人,我大概是可以理解的吧。
会找谁呢?小沐之类的吗?
她看上去会很适合戴着面具或是奇怪的耳饰在那种地方到处乱跑。
不知道为什么,一种隐隐的不适在心中的深处蔓延着。
我很少有过像是独占欲这样的东西。
因为本来我就没拥有过太多自己的东西。
理解这样的情感也是渐渐发生的,但更多像是旁观一样,像是突然一下发现有这样的东西在滋长开来。
“...好吧。真没办法。至少你晓得先通知我了。”
我不想表现出任何这样的态度,只是马马虎虎地回答着。
反倒是余弦,变得像是精心算计后得逞的小孩一样,在那里呼呼呼地,似笑非笑地发出了不明的声音。
更像是被舒服地抚摸了的猫一样,像是那种感觉。
有人敲着门,我下意识地像一如往常的那样说道请进。
随着陈洁进来了,我才意识到余弦还在这里。确切来说,是还在与我通着视频。
“哦!是阿圆的克隆人吗。”
每当她一开口,我就想给她一拳。
不过原本还没注意到手机视频里的余弦,此刻陈洁也被这奇怪的发言吸引了注意力。
“这是我的侄女,嗯...名字叫作陈洁。”
“哎呀呀,真是难得一见。”
两只手在耳朵边挥着手,让我搞不懂她是想模仿什么吗?
“那个,你好。”
陈洁从容镇静的声音让我感到这世界上还是有着一定比例的正常人的。
随即,陈洁转到摄像头的盲点,凑到我的耳边问道。
“这是阿姨的朋友吗?”
我不可置否地叹了声气。
我不太想让余弦见到陈洁,同样的道理,我也不太想让陈洁见到余弦。
很难描述这种感受。
这姑且算是长辈的一种爱护?
我对着屏幕里的余弦喊道。
“要挂了哦。”
“那就在学校再相会吧。”
她微笑着,甩甩两根手指以作告别。
似乎她变得刻意提升自己的,嗯,该怎么形容呢?
就像余弦会对我说阿圆度一样的东西一样,余弦正在提升自己的数值。
让人不禁感觉她是不是遭受了什么足以感到危机感的东西。
但这样过于浓烈的自我表达,让我怀疑她会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身旁的陈洁似乎因为余弦而陷入了短暂的思考。
“那个?”
我想问道陈洁来找我的目的,意外地得到了一句对余弦的奇怪评价。
“像是公主一样的人啊。”
公主吗?
余弦吗?
只从外貌的话,得到这样的错觉并非是不可能的。
但假如说她是公主的话,我算是什么呢?
以常理来说,和公主搭配的应该是王子吧,但无论是从外形还是内在,我都丝毫看不出自己拥有这种光辉的可能性。
“为什么会这样觉得呢?”
“很漂亮。然后,感觉...像是会和小动物对话的样子。”
是这种方面吗?
“那家伙意外的是个坏心眼的家伙来着。”
突然说起了余弦的坏话,不过我想这也不能完全说是谎言。
“是坏人吗?”
“不。也不是来着...”
似乎盯着我的脸花了一段时间,她最终说道来叫我的本意。
“到吃饭时间了。”
“是吗?那一起下去吃吧。”
她捻着我袖子的边缘,似乎费了很大的功夫才下定决心,又再度说道。
“我想和阿姨在房间里吃。”
是这样啊。
小时候,我和妹妹们也经常从餐桌那跑下去,聚拢到别的地方吃着晚饭,一边看着电视,或是干些别的有意思的事情。
如果是小孩子的话,会想这么做也很正常。
我有点宽慰地想着。
“但是没有哦...电视节目什么的...”
“不。这样就可以了。”
像是又被虚空中的什么人问询到一样,她稍稍仰起头,又说了一遍。
“这样就可以了。”
我下楼,盛了饭菜,顺便带上了饮料。妈妈好像提早吃完了晚饭,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
门口微微漏出一丝冷风,大概是哥哥到了门外去抽上了一支烟。
“要上去吃吗?”
妈妈突然转头问道。
“啊...嗯。”
我点点头,用简单的肢体动作代替了回应。
她微笑着,脸上的光芒正因电视里的节目而不定地闪烁着。
“我们小时候——我们四姊妹在乡下的时候,也经常在槐树底下一边乘凉一边在外面吃饭。”
她原本打算说着什么,似乎在脑海里突然变换了主题。
像是小时候在床边说着故事时的表情一样。
“那时候我们轮流带着你小姨,我负责做饭,从七岁就开始了。每次都让她先尝尝。”
妈妈忽然伸出手来,搭上了我的肩膀。
因为坐在沙发上,她伸手也有些勉强。
我突然有那么一瞬,察觉到我曾属于她身体的一部分。从我跳动的心脏,到我思考的大脑。
我们曾如此紧密,但如今她却不再能理解我的想法,并且将一点点地被挤出我的生活。
“个子真高。遗传了你爸,这点好。”
“嗯。”
像是被我突然说出的一句话?或者说根本算不上一句话的声音打断了思绪,她把手收回。
“快回去吧。别让人家等急了。”
我走上楼,拉开窗帘,让数万光年外的星光徐徐洒落在房间内,这算是在这里的最后一餐。
我举起杯子,朝着陈洁说道。
“干杯。”
她稍稍有些意外,但还是同我轻轻碰杯。
“有点像在酒会上呢。”
“嗯...酒会吗?”
“这样子干杯,基本都是在喝酒的时候吧。”
她小口喝着杯子里的橙汁,突然再度发问。
“阿姨有喝过酒吗?”
“嗯...算是吧。”
“是什么样的味道?”
“应该是甜的吧。”
几次尝过的酒精制品都是甜甜的,所以大概本来就是甜的东西吧。
不然的话成年人应该不会对味道很差的东西上瘾。
“你要成年了才能喝哦。”
似乎对这样的东西稍有憧憬,我立刻叮嘱道。
“阿姨算是成年了吗?”
她哼哼地浅笑着,把问题抛了回来。
“至少...嗯,高中以后吧。要像我一样,就算喝了酒也能保持自制力才行。”
她转头看着外面的夜空,这里没有城市间那样过度的光污染,除了点点星空,只有一盏微弱的灯光在远处摇曳着。
“要走了啊...”
“你不是早就想回家了吗?”
她没有回答我的话,反倒是低头盯着我摆在一旁的空杯。过了些会,她抬头问道。
“阿姨你呢?想回家了吗?”
“我吗?嗯...虽然不回去也行,但是一定有人在等着我吧。”
“这样啊。”
她搓着手心中的杯子,像是准备把它搓热起来一样,慢慢皱起了眉头。
我们在第二天的清晨出发,回去的时候行李反而比来时多。
天还是黑的,有些冷。车子的座位上仍然是来时的搭配。
姐姐说,打算在这里多留上一会。
以她的性格,在这里呆上一天两天,或是一年两年都有可能吧。
太早被叫醒,陈洁有些犯困,在车上时不时地揉着眼睛。
“要睡会儿吗?”
陈洁靠在我肩上,没有回答的余力,只是摇了摇头。
窗户外的世界正在一幅幅地消失,像是填色本一样,相似,不同,一点点被日出染上颜色,随后迅速地被甩在脑后。
还没有好好地去看那些故事,这么甩下真的好吗?
陈洁不知什么原因,非常不愿意就这样睡着,保持着小学生中经常能看见的好学生坐姿,身子却在一摆一摆的。
感觉得给她找点打起精神的东西。
我拍拍她的背。
“要一起看吗?填色本的内容?”
“内容?”
“那是一篇故事吧。要一起看完吗?”
“要看。”
她取出背包里的填色本,打开在两人的膝上。画的时候只是在画,但到它将近结束的时候,才发现一幅幅画组成了故事。
到我人生结束了的时候,这段短暂的寒假经历会是开端,是转折,还是毫无意义的背景?
而我,我在与之相遇的这些人的故事里,属于我的画面会是哪一部分?
对于妈妈,她的故事算是已经结束了吗?
我不知怎么的,很想延续着她的故事。
我有看过这样的推理小说,里面的侦探是个乡村的老女人。说不定等我离开,她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陈洁似乎挺中意填色本里的故事,眼神里稍稍有了些光彩,忽地抬起头来对我说道。
“阿姨能来念吗?”
我不是很擅长把文字念出来,但更关键的因素是嫂子似乎在前座休息着。
“要我来念吗?”
我有些迟疑地问道。
“念吧。给她念也行。”
一直不怎么说话的嫂子突然说道。
我只好捧起这本涂色本,从第一页开始念起。
一个新手小飞行员拿到了飞行执照,决定第一次就去世界上最美丽的地方旅行。
绕过了森林与荒野,飞越了沙漠与海洋。
他却在海面上发现了一条蛇,缠绕着一根木棍,在海面上漂浮着,乘着风浪向着远处游去。
一个大浪刮来,遮蔽了太阳,小飞行员在浪花打下前救下了蛇。才知道他原来是个智者,正向着失落角进发。
蛇会不断蜕下自己的皮,一点点改变自己的花纹,那花纹上记录着世界上的真理。到了一百次,那条蛇就会变成智者,了解世界上很多的事情。
只有脑袋后面上记着的东西不知道,因为不管他怎么打滚缠绕,都看不见自己脑袋后面上的花纹。
他邀请小飞行员拿着放大镜来看自己身上的花纹,里面有着花园与城市,以及世界各处的美景。
真漂亮啊,小男孩对着蛇说道,你是怎么样让这么多的东西生长在身上的一处角落呢?
世界上的人和知识很多,但种类却很少,将他们一一分类,排列起来,可以发现他们许多都是一样的,占据不了多少空间。
花园、房屋、以及高高喷起的喷泉,对于人们来说有意义的东西,他们就会重复地造上很多个,所以只要把其中的一样记录在花纹里。
这是智者的话语。
那么,你知道这么多,为何又在艰难的旅行呢?小飞行员不禁问道。
我要去那失落角,世界上最美的地方。那些无用且美好的东西,人们创造出来一次,便将它们丢弃,它们于是顺着洋流漂向世界的尽头。
那里有着多彩的天空与礁石,孩子们遗失的玩具和笔头也在那里,人们忘记的记忆和声音也在那里。我并非为了美景,而是为了一件东西才去那里。
会有什么是一个智者所需要的呢?
真是惭愧,我曾经记得自己最初的花纹。但随着一次次蜕下,我却把它忘记了。我的蛇蜕还残留在那里,我应当去那把它回想。
可去往失落角的地图在我的尾巴上,在那些记录着繁华世界与匆匆行人的纹路尽头,我自己没法看到,只好在海洋上迷失。
让我帮帮你吧。小飞行员说道。
他拿着放大镜,越过纹路里的桥梁与流水,越过国王与将军,总算在脑后的针尖一样的地方找到了地图。
真是谢谢你,让我不再迷失。蛇说。
我也找到了方向,世界上最美的地方。我们就在此分别然后在海角处相会吧。小飞行员说道。
我念到一半,才发现陈洁已经靠在我身边睡着了,正平稳地呼吸着。
这样的故事,还是下次再讲吧。
这么想着,我把填色本合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