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很普通很平常的一天。

我很早就回到了住所。这并不代表我放学后有什么事做，只不过是无聊时间的延续。

没有参加什么社团，也没有打工的必要。每天都有大把的空闲时间，就像没有人要的垃圾，重复着堆积和清理的循环。

生活仿佛是在漫长地停滞着，对于我这种人来说，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今天睡得比平常还早。半夜的时候我醒了过来，于是去了一趟洗手间。

今晚的月亮是不是太亮了一些。客厅的墙壁，被月光染上了银白的质感。茶几上的杯子反射出冷冷的光。

所谓月光，不过夜晚阳光的反射。但它被剥夺了所有的颜色和温度，徒留空虚和不近人情的表象。

我又喝了一口水。好凉。因为已经是深秋了吗。

一阵风吹了进来。窗帘缓缓地升到半空，我看见了连成一片的昏暗灌木，还有钩子一样惨白的月亮。

也许是夜晚太冷，微风也能让我打起哆嗦。但也因此更加清醒了几分。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阳台的门，明明是关着的。

我从中学起就一个人独居。升上高中后，请钟点工的次数也变得很少。

因为长期独居，我不可能神经大条地让窗户一直在没人看见的地方敞开。

请钟点工的时间也不在今天。

我又仔细地回忆了一遍。下午在玄关换鞋的时候，连窗帘也应该是关着的才对。

心头的违和感难以抹除。我慢慢把阳台关起来，然后落锁。转身后，忽然觉得熟悉的房子变得有些陌生。

月光很亮，甚至不用我开灯。客厅的装修也好物品也好，都和白天没有区别。

但各个角落的阴影都变得更加莫测，或者说是诡异。

——好像能藏着更多的东西。不被人发觉，不为人所知。在背面生长发酵。

也可能是心理作用。脑海里莫名闪过了几帧恐怖片的画面，都是只在小时候看过的。真是遥远的记忆，由于模糊更增加了一些难以描述的恐怖感觉。

不过，抛开超现实的设定，独居的高中女生和半夜的空旷房子，确实适合发生些什么能上新闻的事情。

我安静地叹了口气，抹除掉心中隐隐的不安。打算回房间的时候，我忽然听到了奇怪的动静。

像是老鼠踩包装纸的声音。声音很小。大概从橱柜那里传出来。

可是再仔细听的时候，什么声音也没有了。好像之前的动静是我的错觉。

迟疑了一会，我慢慢向厨房走去。

正当我要越过柜台的时候。

一个身影向我扑了过来。

一切都发生得很快。

当我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后，已经被压在了地上，并被一双手掐住了咽喉。

异变发生的瞬间，身体比意识更先作出抵抗。只是对方速度太快，而且力气大得惊人。

这个瞬间我甚至忘了呼喊。也许呼救本来就不在我的求生本能中。我只是死死地抓住对方的双手，想挣脱对方的钳制。

那双抵在我脖颈处的手不大，显然不属于成年人，也不属于男人。但我却没法撼动半分。

我抬起眼睛，想看清楚身上来人的模样。她长长的头发垂下来，和阴影一起遮住了大半张脸。

不过那双眼睛却很明亮。

四目相对。

那双眼睛中，充满了恐惧。

没错。不是敌意，而是恐惧。

一瞬间的惊讶让我无意识地松了一些力道。预想中强烈的窒息感并没有传来，对方似乎也松了一些力气。虽然难受，但勉强能呼吸。

我甚至感受到了那双手正在微微颤抖。只是即便颤抖，也没有放弃对我的钳制。

冷静了一些后，我迅速地思考对策。她好像是为了自保才选择扑倒我，而且似乎不敢下重手。不抵抗的话，也许能有些效果。

一阵过分安静的时间后，我慢慢地卸下了大部分的力气，只是把手搭在对方的手上。

女孩颤抖了一下，似乎十分意外。接着她的力道也变得很轻，到了我能顺利呼吸的程度。

缓了几口气后，我斟酌着开口说。

「抱歉，能放开我吗」

没有听到任何回答。好几秒过后，她迟疑着摇头。白色的发丝扫过了我的脸。

白色的发丝？在这样精神紧张的时候，我仍不自觉地分神观察她的头发。是纯粹的白色，被月光反射的部分甚至亮得有些刺眼。

真是奇特。我尽量使自己的声音更温和了一些。

「抱歉……能从我身上下来吗」

女孩一动不动，好像听不懂人话。

过了好久，她才犹犹豫豫地把双手从我的脖子上挪开。但压在我身上的姿势没有改变。

我再次看向了女孩的眼睛。恐惧的情绪不再是主导，她现在主要是害怕和警惕。

谁才是非法侵入的人啊。

有个地方我也很在意。

和正常人不同，她的瞳孔是红色的，像是暗红的玛瑙。月光照耀下，又像是半透明的红宝石，显得奇异又美丽。

……

是从精神病院跑出来的病人吗。

这样说的话。奇怪的行为和奇特的外表，或许都能有些解释。

然后我该怎么办。总不能一直躺在地上。隔着一层布料，我清楚地感觉到了地板有多冰冷。

「喂」

「不管你要做什么，能先放开我吗」

观察到她神色中的动摇，我继续说道。

「现金在电视下面左边第二层的抽屉里，钥匙在塑料花瓶的底下」

「所以能放我回去睡觉了吗」

「我会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加起来一定超过了这三天的说话总和。

女孩仍然不发一言。但害怕的神色有所缓和，好像在思考我说的话。

我试探性地撑起手臂，她警惕地僵直了身体，却没有阻止我的动作。

我就这样慢慢地坐了起来。女孩一刻不眨眼地盯着我看，不知道在想什么。

因为她根本没怎么动，所以还是压在我的大腿上。然后，我和她以有些奇怪的姿势对峙着。

说实话我很疑惑，但尽量不表现出自己的戒备。而她仍然面露害怕和警惕。

真是难办。不过我也有些清楚了，面前这个女孩应该没有很大的攻击性。当然，是在不刺激她的前提下。

……想办法回到房间然后报警吧。但不确定她会不会放我走。

「我要回去睡觉了」

过了一会，女孩幅度很小地、点了点头。这让我很意外。我本以为她还会再纠缠一阵子。

不过这样也好。她慢慢地从我身上挪开身体，然后抱腿坐在地上。

这个奇怪的女孩，披着一件很不合身的白大褂，看起来很瘦小的样子。注意到我在看她后，还把身体又蜷缩了一些。

我站起来，装作自然地走回房间。明明没有风，却有种很冷的感觉。

途中我转弯的时候，向女孩所在的方向瞟了一眼，然后和她对视了。

和之前的害怕警惕都不同，这次她的神情是一种非人类般的淡漠。说是对视有些勉强，因为她不像是在看我。

我莫名地打了个寒颤。

今晚令人不安的月光，还有超出常识的女孩，带来了一种强烈的非现实感。

到底，要不要报警呢。确认房门上锁以后，我躺回床上，忽然觉得很恍惚。一边怀疑做梦的可能性，一边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