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悠哉地漫步在白色的雪原中,一位身着蓝黑色盔甲的骑士坐在上面,它的身后跟随着一队披挂整齐的护卫,总共十二人,他们没有马骑。
“劳男爵费心,你们送我到大路已经足够,请回去复命吧。”
“我们是一定要把您安全地送回伍尔夫的。”
那跟在骑士身后为首的一人说道,他知道去往伍尔夫的两日路程未必安全。他见识过伊莉丝在竞技中的风采,但这不妨碍他履行护卫的职责。
骑士不免诧异,从伍尔夫到这里时男爵只派了一辆马车,怎么到她赢得比赛拿到霜驹后还要另派没有马的护卫来护送她?唯一的用处就是拉长了她返回伍尔夫耗在路上的时间,这甚至算是负担。
莫非那男爵求婚不成怀恨在心,故意要折腾自己取乐?骑士想到了那男爵的猪脸,她觉得这种可能性还不小。但她作为一名下级贵族也只能忍受。
雪原的危机凶险却匮乏,就像它白色的外表一样,只要没有遇到狼群就算平安无事。很快日落西山,到了扎营的时候。骑士把马拴在一边的松树上,战士们生起篝火,在这苍茫雪原里向天空中的圣灵帕沃敬献第一缕炊烟。
第一碗煮熏肉干和着两块白面包理所应当地被端给伊莉丝,她是这里唯一的贵族。洛泰不愧是城镇,领主麾下的护卫也有白面包可吃,这面包里不混木屑,骑士觉得吃起来顺口得多,不需要像吃黑面包那样煮碎成糊糊囫囵吞下去。
“使徒,把那肉汤倒掉!”
这声音不知从何处出现,骑士惊异地擡起头扫视同行的护卫,他们都像是没有听见的样子,依旧把面包蘸着汤吃。
“那面包你尽可以吃,肉汤却不可喝掉一点。”
这次骑士听清楚了,这声音出在她的身体里,或者说出在她的心里,尽管这样描述也并不准确,那是龙的声音,她很确定。她听话地没碰那碗肉汤,尽管它看起来很诱人。她避着护卫们将那汤藏入了巨龙送给她的魔法袋子里。
用餐结束,太阳已经完全落下,红月将它淡粉色的光芒撒到雪原上,一切格外妖冶。
骑士与那群战士一起向火,却发现渐渐变得没有声音了。十二个护卫全倒在了地上,不过还有呼吸,只有霜驹还在那里不时打着响鼻,她瞬间想通龙为什么不让她喝肉汤。
我们率真的骑士也有聪明的时候,她顺着身体躺在了篝火边,也装作晕倒的样子,周围过了很久才响起细密的脚步,来人总共十三个,他们清一色佩剑,背着白色蒙皮盾,身着纯白色皮甲,远看几乎与雪原融为一体。
他们确实很警惕,本来是在远处的山坡上观望着骑士这一队的状态,所以能逃过骑士的洞察力。
“头儿,这些人全部?”
“希斯大人下了命令,一个不留,包括这匹马。”
说罢,那被称作头儿的中年人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骑士就听到整齐的刀剑出鞘的声音。
那骑士再按耐不住,她顺手拔出篝火里一根闷燃的粗壮木柴站了起来。
“你们这群恶棍,看我好好教训你们!”
粗重的柴禾抡出破空声,首当其冲的是那个被称作头儿的中年人,这一击直接命中他的下巴,溅出一地火星,他刹时昏厥过去。
“列队!”
站在那领队旁边的人架起了盾,他与骑士对峙着,周围剩余的十一人也很快聚集到他身边。却说那霜驹像是听到了主人的召唤,它挣脱拴绳朝骑士这边全速冲来,直接撞入这群不速之客里,骑士抡起冒烟的柴禾,虎虎生风,配合霜驹不出几合就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然后用霜驹的拴绳把他们死死圈绑到一棵树上。
“说,谁派你们来的?”
骑士当然听到他们说了希斯男爵的名字,但自己只是拒绝了那男爵的求婚,他总犯不着要派人来杀自己。
“我们说!是希斯男爵的管家!他找到我们,给我们整整三十枚金币,让我们来,来……”
“取我性命?”
“是取你们的性命,大人。”
“你说取我们性命,这些护卫也要死?”
“是的,大人,这是管家亲口吩咐的。他说全死了才不会有人怀疑到男爵头上。”
这帮恶棍倒也诚实,把知道不知道的一股脑都说了出来。
骑士听着他们的证言,恨不能马上骑霜驹回去给那肥猪的肥脸来上一刀狠的。
“你们此前做什么维生?”
“只要给钱什么都干,大人,追捕盗贼、砍树打铁、打猎捕鱼、甚至家务活儿——只要给钱。”
“也杀人?”
“我们犯不着杀人,也没人雇我们杀人,大人,这是我们头一次接这种活儿,他给得实在太多了。”
“你觉得我会信你的鬼话?”
骑士抡起那根柴禾,狠狠地抽了一下松树,上面的雪落到了这群人的脑袋上。
“我们不说谎,大人。平民里没人会出高价买凶,大伙儿都没有过不去的恩怨,有那个钱还不如去买两杯好酒。至于贵族,他们可看不上我们这群贱民,我们大多数时间没机会和他们打交道。”
骑士犯了难,她的剑刃从来是锄强扶弱,从来没有取过同族的性命,她只会杀魔物。
“您是贵族,大概不会知道我们这样的人要怎么活下去,所以我也不会说什么祈求您宽恕的话。我们至少还是北境的战士,战士不会求饶。”
他们中较年轻的一个人如此说道,其他人都没有打断他,包括早就醒来的被称作头儿的那人,他们都默许着他的发言。
“说得很好,你们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骑士拔出了佩剑,抵在那说话的人的喉咙上。
“如果,我是说如果,您还有一点儿良心的话,请把我们身上剩下的这点钱带回到洛泰城的玛娜神殿,把它交给凯芮祭司,然后让她决定要不要把这事儿告诉孩子们。”
“我为什么要那么做?”
“我们从小就在玛娜神殿长大,一切都是那里给我们的,回归圣灵怀抱之后我们也该把一切还回去。”
骑士知道洛泰城有一座破败的神殿,那里还充任孤儿院的职能。
“你们平常赚来的钱都会捐给神殿吗?”
“大人,不是捐,我们只是在做自己觉得正确的事——就像杀死一名贵族不会让我们有任何负罪感一样。”
“可你们还打算杀死这十二个护卫,他们可什么都没做错。”
被绑在树上的人都陷入沉默,他们确实没法在这件事上狡辩。
“有了那些钱,神殿就能修新房子,孩子就不用受冻了。”
过了很久,那沉默的小伙子终于憋出一句话来。
“好了,那就这样吧。”
伊莉丝举起了剑,被绑住的众人全闭上了眼睛,然而他们只听到了刀剑入鞘的声音。
“您不杀我们?”
“你们手上有人命?”
“没有,大人。我们杀过狼,杀过鹿,甚至杀过熊,唯独没杀过人。”
“我也没有。”
骑士扯开了捆绑他们的拴绳,她旁边的霜驹打了个响鼻。
“所以就留着你们还干净的手去清洗差点变得混沌的心吧。”
那十三人整齐地跌坐在地上,劫后余生的经历让他们后脑冒出冷汗。然而此刻他们并不为那三十枚金币而惋惜,而是为酿下大错而悔恨。
“大人,圣灵玛娜会宽恕我们吗?”
“这事儿你得去问祭司。”
骑士骑上霜驹,霜驹在淡粉色的雪原上疾驰,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座营地,奔向伍尔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