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林里的叶子沙沙作响,篝火映照粗壮的树根,火上煮着一锅面包糊糊,这是骑士被困在林子里的第三天。
事情没有任何进展,诺维亚不认识她,那群精灵也满是敌意,这儿甚至没有第二条出去的路。她此刻有些后悔当时那么鲁莽地走进法师雕像了,没准儿这里就没打算让人出去。
骑士囫囵喝下那锅糊糊,她今天不打算直接就这么睡过去。
密林里见不到月光,连白天也会显得很昏暗。骑士手持火把,她要在夜里去看一看那座精灵的村庄,看看能不能找机会从中间穿过去,或者让诺维亚想起点儿什么来。
“站住!”
就在伊莉丝靠近村庄的时候,她听到这样一声大喊,惊得她马上把火把收到了魔法袋子里,不顾体面地就地趴下。
然而那传来的脚步声却越来越近,非常急促,随后就有人狠狠地踢到她身上的盔甲,被绊倒在地上。
“哎呀!”
“声音在那边!快追,决计不能让她逃掉!”
那声音离得越来越近,看来是过来抓被骑士绊倒的那个人的,骑士朝那摔倒的人匍匐去,黑暗里看不清那人的面容,但她绝没听错,那发出小小惊叫声的人是诺维亚。
“诺维亚?”
“求您救救我!”
正直的骑士小姐动容了,她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放任诺维亚自己倒在这黑暗的森林里,即使她现在把她给忘了。
“这是我的荣幸。”
那骑士拔出剑来,剑尾配重块上镶嵌的宝石各自发出光芒,随后剑身就闪过紫光,一场白雾笼罩了这片森林。
“该死的,哪儿来的雾!”
不顾那要抓诺维亚的精灵的咒骂,骑士趁着间隙已经抱着诺维亚跑到了自己在这森林的营地里。
“您大可以放心,在这里是绝对安全的。”
诺维亚惊魂未定,她呆滞地盯着骑士,直到骑士递给她一碗清水。
“谢谢您。”
法师接过那碗净水一饮而尽,她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情。
“我之前见过您,不是吗?可我还没来得及问您的名字。”
“我是伊莉丝,诺维亚,你真的不认识我了?”
“您是人类,不是吗?我想我没有人类朋友。但您又确实知道我的名字……”
精灵陷入深思,骑士没有打扰她,她把那件蓝色的法袍披在了诺维亚身上,用以隔绝森林的寒凉,这让精灵又是好一阵诧异。
“您怎么会有这个?”
“您可能不相信,但这是您送给我的。”
“可我真的没见过您,伊莉丝小姐。”
“我也那样认为,至少现在的您没有见过我。”
她们于是相视陷入沉默,谁也不知道究竟该从哪里说起才好。
“您是一位战士?”
“当然,诺维亚,同时也是一名骑士。”
“您的盔甲简直是冰魔力做成的,我想您还会魔法?”
“不,我不会魔法,您才是会魔法的那个。”
“我倒宁可不会魔法。”
精灵低下了头,她蓝色的头发披在蓝色的法袍上,看着可真是一位像模像样的魔法师。
“看来您遇到了一些问题,需要我帮忙吗?”
骑士朝法师伸出手,她蓝黑色的臂甲看上去是那么可靠,于是法师就握住了她的手。
“我的内心告诉我,我可以信任您。”
“再好不过。”
精灵开始讲述,篝火的红光把她蓝色的眼瞳映成紫色,而另一只就更红了。
她是这村子里族长的女儿,继承了她母亲卓越的魔法天赋,今天是她诞生的第十六年——精灵拥有悠久的寿命,但她们在生命的前二十年仍会像人类一样快速地成长,十六岁是一位精灵成年的年龄。
精灵们为庆祝一位新的精灵成年会举行一种仪式,那就是把这位精灵带到所属一族的树母那里去,让他获得树母的祝福。
精灵是森林的儿女,故而也受森林恩典。被树母承认的精灵才算是一位真正的精灵。
“要是不受树母青睐呢?”
“被处死,即使是族长的子女,即使跑到别的地方去。我的族人告诉我,不受树母眷顾的精灵只会带来灾厄。”
“诺维亚,您难道是因为这事儿……”
“您猜得没错,我现在被抓到了就是死路一条。”
那骑士简直气昏了头,她完全理解不了这帮极端的精灵。
“那树母是什么东西?”
“我不知道,伊莉丝小姐,我压根儿没见到树母,他们就是因此要抓我的。”
“她在什么地方?”
“您问树母吗?”
“没错。”
“村子里最高的那棵树的最上面,虽然我觉得那儿什么也没有。”
骑士从不怀疑法师的能力,不论是她的魔法还是她的魔药,法师总能在关键时刻帮到她。她想到了那一击贯穿史莱姆的冰枪,想到了救起那些护卫的魔药,又想到了前些日子在伯爵府邸的那个晚上,那个令她辗转难眠的吻。
而现在,那群精灵却要杀死诺维亚,骑士简直要把剑柄握碎了。
“我会为您杀死那个树母,它充其量也只是一只魔物而已。”
“您不能那么做,它是森林的灵,您这样去简直就是与整片森林作对。”
“诺维亚,你安心等在这里,我会解决这事儿的。”
“您……”
骑士说罢,潇洒地转身走进林子里,那法师坐在篝火旁,她觉得这话相当耳熟,却记不起是在哪里听过了。
却说那骑士径直来到了村子外,瞭望台上的精灵拉起弓来瞄准了她。
“旅人,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警告你,回你该呆的地方去。”
“作为伍尔夫的骑士,秉承不欺凌弱小的原则,我给你们一次投降的机会,现在退去就可以避免受伤。”
箭如雨下,骑士一跃而上,她没有拔剑,只是用魔冰盔甲的臂铠去战斗,叮叮当当响起箭矢被隔开的声音,随后就是钝器砸到肉上的声音,那声音渐渐平息了。
战斗的结果显而易见,那群精灵被骑士揍得爬不起来。
骑士进了村子,树屋里的村民都探出头来看着她,不敢出来阻拦。她毫不在意地在他们的目光里继续前行,直到诺维亚所说的那棵最高的树前面,它就生长在村庄的中心,并且周身还有早就修好的木质栈道,像塔一样直通向顶端。
内心的怒火没有被遏制,她没有老老实实地拾级而上,而是像攀梯子似的从栈道的边上一层一层往上翻,直到了顶层,是一座小小的树木形状的祭坛。在蓝色月光的照耀下,她看到那祭坛上空无一物。
“树母!你这该死的魔物!快出来!”
骑士叫嚷着拔出了剑,她一剑劈到那祭坛上,祭坛瞬时被劈作两半,从里面射出来一团翠绿的光。
“聒噪的人类,你何以闯入我们精灵的土地?”
那绿光说话了。确切地说,它不是在说话,而是散发着某种意思,骑士可以轻而易举地理解它要表达的意思。
“你是树母?”
“来这里的精灵们都这样称呼我。”
那骑士一剑刺过去,穿过了绿光。
“狂妄的战士,你最好还是省省力气。”
不论是砍还是刺,物理的干涉终究不能对这团光造成实质的伤害,那团绿光见骑士终于停下来,它才继续与她交流。
“那么,你这粗鲁的战士究竟来做什么?”
“你为什么要杀诺维亚?”
“什么?”
那绿光显然一头雾水——如果它有头的话。
“你是说白天过来的那蓝头发的精灵?”
“就是她。”
“她并不具有木属性魔法的适应性,所以我不能给她赐福,我只是一团木属性魔力。”
“你在撒谎,诺维亚可以看到魔力的流动,你如果是魔力,她怎么会看不到你?”
“答案就在你方才劈开的祭坛上,它能使我的能量变得不可见。”
我们的骑士小姐总是那样冲动,但谁又能说这不算是真性情呢?我的朋友,如果将来有一天我遭了难,我一定会希望有一位像伊莉丝骑士这样高尚的朋友。
“你可是差点儿就杀了诺维亚。”
“你的心里很清楚那不关我事,战士。我甚至不在乎那群精灵叫什么名字。”
骑士沉默了,她心里的火气早散了大半,毕竟诺维亚现在还安然无恙。
就在骑士抱着这种想法的时候,那环绕树干的楼梯上响起了脚步,那脚步越来越清晰地传到她的耳朵里,随之而来的还有男人的呵斥声。
“快走!别磨蹭!”
骑士盯着那楼梯的最后一级,率先露出脑袋的正是诺维亚,她此刻正被反绑着双手押上楼梯,蓝色的法袍上沾满了尘土。
“伊莉丝小姐,咱们又见面了。”
诺维亚对着伊莉丝笑了一下,后面的精灵一脚把她踹倒在地上。
“你们这群恶棍,放开她!”
骑士那冷静下去的情绪又烧了起来,她挥起剑砍断了诺维亚手上的绳子,随后抓起那两个押送诺维亚的精灵就丢在那被砍成两半的祭坛前。
法师被骑士扶了起来,她拍了拍袍子上的灰尘,没有大碍。
“简直就是您走的后一步他们就追来了,我没能逃脱……所以现在呢?您真和树母打了一架?”
诺维亚看着被砍成两半的祭坛和半空中的绿光,她瞠目结舌。
“事实上,所谓的树木只是一团有自我意识的木属性魔力。”
“哈,魔法可真是神奇。”
那法师丝毫不感到惊讶,她接近了那团绿光,那两个被骑士摔在地上的精灵一脸恐惧地爬开了。
“我非常好奇,您是怎样产生自我意识的?”
光芒闪烁着,骑士不再能听到那团绿光的“意思”了。
她只看到法师的表情变来变去,不久后那团绿光就进入了法师的体内。
紧接着,法师变化了,她的面容变得更加接近她所熟悉的那个法师,直到完全一致,随后就扑到了骑士的怀里。
“伊莉丝大人!”
骑士知道,伍尔夫的首席法师回来了。
“这儿该怎么出去?”
“我不清楚,伊莉丝大人,我甚至都不知道我是怎么到这儿来的。”
就在她们说话之间,这棵树开始摇晃,它朝着地面塌了下去,骑士把法师死死地护在怀里,她又看到天上那蓝色的月亮直直地朝她砸过来,于是把手伸向空中,意图举起那占满她整片视野的月亮。
就在她们掉到地面的一瞬间,骑士感觉自己的身体受到了一股极强大的冲击,就像是被巨龙的爪子抓了一下,然后她们就掉回了那座有三座雕像的密室里。
“现在好了,诺维亚,看来咱们回来了。”
“您说什么?伊莉丝大人?我可从没有来过这儿。”
“你没掉到迷宫里吗?”
“没有,伊莉丝大人,完全没有。我只是不知道怎么到了那个精灵聚落里去,您把我救了出来。”
法师的雕像已经破碎了,坍塌成一座废墟,中间那生着蜥蜴尾巴的女人的雕像的门敞开着,发出耀眼的金光。
“总之,咱们先得从这儿逃出去。诺维亚,你能看到魔力的流向吗?”
“全在中间那扇门里呢,伊莉丝大人。”
法师从骑士的怀里站起身来,她搭了把手把骑士从砸出来的坑里拽了起来。骑士揉着自己受到冲击的腰,她冥冥之中感觉自己受了谁的蓄意报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