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尔莎伯爵的宅邸不大——至少之前如此。
她们似乎进入了一片其他的空间,这里根本不是骑士记忆中的宅邸布局,凭空多了许多岔路,就像是一座迷宫。
“魔力的强度也在不停变换,我没法儿确定究竟要走哪边,这里怪透了。”
正说着,她擡手放出一串紫色的雷电击落一群正向她们袭击而来的蝙蝠,它们还没掉到地上就化成了黑烟。
“还有这群邪恶的蝙蝠,学徒,那个艾尔莎伯爵究竟是什么人?”
“我想,这不是她的宅子,菲奥娜院长,之前这里可不是这样的。”
除去刚进门时熟悉的陈设,宅子北面的墙上莫名出了一道往北延伸的长廊,和房子的主体完全不同,长廊两边偶有岔路房间,以及凹槽处的石像鬼雕塑。她们正在沿着那道长廊往前走,这儿没有狼,到处都是那群散发恶臭的蝙蝠,而且越往深处走就越冷了。
“该死,魔力又到后面去了!”
“如果咱们直接折返呢?”
沿着这长廊已经走了很久的路,前方的路一直笼罩在一种不可见的黑暗里,她们此时回头看去,却发现来时的路也陷入一种看不真切的黑暗,两边方才还在提供照明的蓝色火把全熄灭了,只剩下尽头处的小白点,那是伯爵家的会客厅。
这实在不算好事。
商议过后,二人就决定沿着来时的路折返回去。袭扰她们的蝙蝠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从两边的房间里冒出来的骷髅兵,这群骷髅的骨骼不是苍白色,而是暗红色,像凝固的血液,空洞的眼眶里没有任何光亮。
骨头散落在石地上发出脆响,这群骷髅没有亡灵法师的引导,它们被击散就再不能站起来,但它们的骨头很快就化成一阵黑烟朝长廊的另一边飞散去,骑士隐隐有不安的预感。
在经过某个房间时,她不安的预感应验了,两边的门板被一阵巨力拍飞,同时朝过道中间的骑士袭来,那两扇极重的门砸到骑士的盔甲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但带来的冲击让骑士的脑子蒙了一瞬间,右前方凹槽处的石像鬼雕像褪去了石质外壳,它露出猩红色的竖瞳,一发火焰弹从它有着尖锐獠牙的口中喷出,朝骑士飞袭而去,被菲奥娜的结界术拦下。
“当心!学徒!”
无需多言,墙壁凹槽里的石像鬼活了过来,而从两边的屋子里窜出来的是某种更邪恶的东西,细长条的暗红色光滑身体像蛆虫在扭曲,它们没有眼睛,毒蛇一样竖起来的身子把镶满微小利齿的口腔暴露在骑士的视线里。
它们很难缠,骑士的剑刃碰到它的身体的时候就明白了这一点,那把剑不能砍进它的身体,即使它看上去很纤细——剑刃卡在了它光滑的表皮上,那是某种比钢铁更坚硬的东西。这一剑只把它拍飞到了墙上,它很快就重新探起身子,再次像蛇一样对着骑士二人,然后从那镶满利齿的口器嘴里喷出了一滩猩红色粘液,溅到石壁上冒起阵阵白烟。
两边的石像鬼扑腾翅膀袭击过来,它们手臂上隆起的肌肉展露出强大的力量,骑士朝它们迎过去,剑刃碰到它们的皮肤迸射出火花,那把剑已经承受不住如此高强度的战斗,它从剑格处断裂了。
武器再次报废,骑士挥出了自己的拳头,她一拳就把一只石像鬼镶进墙里。
“学徒,别忘了你在学院学到的东西,你不只是个战士!”
菲奥娜放出蓝紫色的电弧击退了那两条蛇一样的生物和一只石像鬼,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焦糊味。
“这些怪物的弱点是魔法,蛮力的作用不大。”
“我明白了,菲奥娜导师!”
明耀的火焰从骑士身上燃起,她冲向那只没有被砸进墙里的石像鬼,使力气用双臂勒住它,并使结界术困住它。那只可怜的魔法生物挣扎着扑腾翅膀,渐渐被骑士身上的魔法火焰烧作灰烬,留下两颗红艳艳的宝石来。
“你已经是位出色的法师了,不是吗?”
骑士把那只被砸进墙里的石像鬼拽了出来,用同样的办法勒死了它。
这把菲奥娜逗乐了,她放出电来,轻易收拾掉了那两条蛇一样的生物。
这之后,这条长廊再次变得安静,等她们快返回会客厅的时候,却发现那里一切都不一样了。
亮蓝色的火焰燃烧在正中间,空旷的大厅里,等待她们的是一个白头发的女人。
“塞西莉亚!你这卑鄙的杀人犯!”
“说实话,我很吃惊,你们能走到这儿来。”
塞西莉亚背对她们擡起手,那双纤细白皙的手指上就长出长而尖锐的指甲,而后一双蝙蝠一样的翅膀从她背后展开,她以极快的速度朝菲奥娜飞扑而去,这一切只在瞬息之间。
“你的意图实在过于明显。”
站在骑士身边的已经变成了塞西莉亚,而菲奥娜正站在吸血鬼塞西莉亚之前所在的位置。
“你会为你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骑士伸出胳膊勒住了塞西莉亚,她要让这只邪恶的生物同石像鬼一样灰飞烟灭。
“你已经迫不及待了?亲爱的伊莉丝?”
獠牙生长,塞西莉亚一口咬上了骑士被板甲覆盖的手臂,她预想着能够轻易地刺破盔甲,然后汲取到那让她丢了魂儿的美妙血液,但她一口下去只使得她那可怖的獠牙崩断了一边。
“该死的!这是什么盔甲!”
“到地狱里去问石像鬼吧!”
骑士使出结界术,她身上烧起火来,塞西莉亚却不像石像鬼那样受到严重影响,她使出吸血鬼异于常人的力气,终于摆脱了骑士的绞杀。
“我低估你了,不是么?今天得费点儿力气了。”
“是你指使冰魔狼进攻寇德城?”
“看来你还不算太蠢。”
塞西莉亚一跃而起,躲过了身后的菲奥娜放出的火球,她饶有兴趣地盯着伊莉丝。
“现在的伯爵是叫艾尔莎?这不重要,我会取代她,以新晋的北境伯爵的身份成立伯国,然后敕封你作我的宫廷骑士,你难道不觉得这是一种荣耀吗?”
“我呸!害人精!等你下地狱去再做梦吧!”
骑士跃至空中,菲奥娜则发现了蓝色火焰的不对头,她把注意力放在了熄灭那堆火上。
“学徒,拖住她!”
无需多言,骑士的拳头已经重重挥下,那吸血鬼躲闪不及,被她一拳轰到了地上。
“你为何就不能顺从我呢?”
烟尘中,利爪挥出,一阵强劲的风掀翻了正从那蓝色火焰中抽取魔力的菲奥娜,塞西莉亚的利爪已经逼近菲奥娜的咽喉,却停在不足一指的距离不能前进。
“肮脏而野蛮,吸血鬼就是这种生物,它们大多都不聪明。”
菲奥娜一脸得逞的笑意,她面前的空气闪出耀眼的白光,正在塞西莉亚闭眼时,一记闪电洞穿了她的躯体。
塞西莉亚不可置信地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身体,她能看到自己被闪电穿透的肝脏和胃。
“你惹恼我了,该死的精灵。”
冰霜从地上升起,整个大厅里掀起了一阵暴风雪,细密的冰刺飘浮在塞西莉亚身边,这是骑士熟悉的招式,她曾被这冰幕扎成刺猬。
塞西莉亚的身体快速地恢复了,那残破的躯体很快就重现出光洁的皮肤,只有前后烧出破洞的衣服昭示着它的主人曾受了怎样致命的伤。
菲奥娜早避开了那致命的冰幕,她使魔法把大厅中央的那团蓝色火焰削减得越来越小,骑士则护在她的前面展开结界术,挡住了袭来的所有冰锥。
久守并非上策,骑士想到自己身上的盔甲,就朝塞西莉亚冲过去,她冲进冰幕,叮叮当当的响声不绝于耳,那不能在这奢华的盔甲上留下一点儿痕迹,骑士刺出一拳,她逼迫吸血鬼接住自己的拳头,铁拳对利爪,橙黄色的火星迸射,发出清脆的响声,这是一场鏖战。
“来呀!魔头!使你的爪子!使你的獠牙!或者你那见鬼的魔法!”
死去的士兵的脸孔又被骑士想起,连带着银星坑道里那群冻死的可怜人。她的铁拳愈发有力,她的愤怒愈发膨胀,到了不可遏制的地步!她想到了菲奥娜教给她的结界术,还有那些五花八门的魔法,于是她就使出来,她想要这吸血鬼无处可逃,她把魔法全使了出来!既然她不能很好地控制这些魔法,那就让它覆盖这里!
多层不规则的障壁笼罩在她和这吸血鬼肉搏的小小场地,地面上燃起了明耀的金色火焰,把这儿铺满了,那炙热的烈焰融化了冰幕,塞西莉亚的脸上第一次出现惊恐的神色,身体被灼烧的疼痛和爪子上传来的越来越大的力道让她连连后退,她面前骑士的面孔掩藏在头盔里,那全副武装的骑士就像一面缓缓压过来的铁墙。
直到她退无可退,后背靠在透明的障壁上。
“慢着!我想我们可以谈谈!”
回应她的是一记重拳,她的身体砸破了背后的那层屏障,落到下一层屏障上,骑士的铁拳紧随而至,一击穿透了她的躯体,血液喷到地上的火焰里蒸发出腥气。
“去跟魔鬼谈吧,你这魔头!”
塞西莉亚的身体落到地上的火里,骑士眼看着她化成了灰,终于使尽了力气,瘫坐在地上,她朝菲奥娜那里看去,却发现她已经晕倒了。
天色渐暗,大厅中间那团亮蓝色的火依然旺盛地燃烧着,吸收周围的一切热量。骑士喝下几支魔药,辛辣的口味刺激疲惫的神经,她擡腿朝菲奥娜走去,把她背到了一边的墙根,才坐下休整。
暮光已逝,红月当空。月光透过高高的窗户打进这座大厅,和亮蓝色的光相混合形成一种不祥的紫色。
正当骑士就要睡过去时,那团亮蓝色的火焰变化了,从中踏出一条白皙的腿来,骑士捕捉到这微小的响动,警惕地张开了眼睛,本该被消灭的塞西莉亚背对着那火焰,猩红色的眼瞳发出光亮,她朝骑士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现在我们可以谈谈了吗?伊莉丝骑士?”
“你在做梦!”
压下疲惫,骑士再朝她冲过去,塞西莉亚没有躲避,她正面接下了这一击。
“你何苦与我作对?难道我们就没有合作的可能吗?无论是财富,名望还是其他的什么,我都可以满足你。”
“从你杀害第一个无辜的人起,就注定你站到了人的对立面上,你这该死的怪物!”
塞西莉亚叹了一口气,她可惜这令她垂涎的血液不能归她享用。
“既然如此,我没有其他话要说了。”
塞西莉亚的身体化作一阵黑雾,骑士下意识地朝菲奥娜扑过去,那把锋利的匕首就刺到了她的盔甲上,这次伊莉丝的甲胄没有被刺穿,而是匕首被崩断了尖端。
“这全是徒劳,伊莉丝骑士,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臣服于我。如果你答应的话,我就可以放走这只精灵。”
魔药的效果开始显现,伊莉丝感觉到身体里的魔力得到了恢复,她丈量着和塞西莉亚的距离,如果她有一把剑就好了,一把足够长的剑,一把锋利无比的剑,一把……没有形体的剑。
如果是结界术呢?骑士不经常使用的大脑快速地转动着,她几乎就要想出一个办法。
魔力朝手掌汇集,那里出现了剑柄的形状,骑士握住那没有形体的剑柄,就像握住了一把实际存在的剑。
“我拒绝,魔头!”
手臂挥出,塞西莉亚方才得意的表情僵在了脸上,她的视野开始翻转,越来越低,砸到地上,然后她看到了自己缓缓倒下的身体,脖颈还往外喷射鲜血。
“精彩,学徒,看来你已经是一位成熟的法师了。”
菲奥娜醒了过来,这次真正地称赞了骑士,这与骑士绞杀石像鬼时对魔力的运用完全不同,用结界术化作一把剑,这实在是奇思妙想。
“灭掉那团火,才能消灭这只吸血鬼。”
“我要怎么做?”
“用你的魔力,火,水,或者其他什么元素,总之去抵消那团魔力。”
“我明白了!”
吸血鬼不会轻易死亡,塞西莉亚眼睁睁地看着骑士和菲奥娜把魔力倾泻在亮蓝色火焰上,她感觉到生命力正在快速流逝。
“停下!我什么都听你们的!我为我的所为悔过!”
头颅不能发出声音,这声音是她通过仅剩的魔力传出去的。
金色的火焰烧在蓝色火焰外,它渐渐吞噬掉了那蓝色的火焰,而一边吸血鬼的躯体快速地化为了骸骨,她三百余年的生命就此终结了。
与此同时,这座大厅开始震动,石块从顶上砸了下来,整个顶层轰然崩塌,就要掩埋二人。骑士一时间想到艾尔莎伯爵送给自己的传送卷轴,她扑倒菲奥娜,二人随着一阵光芒凭空消失,巨大的石质拱顶随之砸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