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格沃茨的夜晚比起白天安静多了。虽然依旧偶尔能听见远方不知道是什么神奇生物发出的动静，以及幽灵们缥缈的嗓音。但是不再有人声，白天那样活泼嘈杂的各种声音因为宵禁的存在，都被关在了宿舍内。

安静的夜晚很适合思考。初华慢慢地走着，她已经喜欢上了夜晚巡视这项级长职责。要是所有人都肯老老实实地上床睡觉就好了。目前为止还没有抓到过违反宵禁的学生，但是她有种预感，不得不因为学生夜游而扣学院分的那一天总会来的。

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她又想起了猫头鹰和可疑魔药的事。米苏回来得很快，不仅带回了她需要的小苏打，还额外有一包自家制的开心果饼干。上次开会后似乎可疑魔药的数量整体有所减少，是否是幕后的人察觉到了什么有所收敛？拉文克劳是这样的话，是不是也该去问问小立希和小祥？

漫无目的地思考着各种各样的事情，注意到的时候，初华已经稍微偏离了平常巡逻的范围。眼前是一条有点陌生的走廊，似乎是通往魔药学教授办公室的？初华本人的魔药课成绩只能说是平平，远远比不上她的变形术和天文学。既没有好到被教授重点培养，也没有差到需要补课，她并没有去过魔药学教授的办公室。在她犹豫着该不该顺着这条走廊继续巡逻的时候，转角处大剌剌地走来一个人影。

“荧光闪烁。”她点亮魔杖试图照亮这位大半夜在走廊上游荡的人，虽然袍子穿得松松垮垮，但能看出领结是银绿色。是斯莱特林的高年级生？初华猜测着。走近些才发现，这似乎是位认识的人。

“那个……”初华犹豫着开口。

对方迅速地认出了她，熟稔地打招呼：“这不是初子吗？大半夜的你在这里做什么呢？”

“初子……”在初华接触过的人里只有一位会起这样奇怪的外号。祐天寺若麦，斯莱特林的七年级生。初华自认为和她应该只出于日裔间的友善交际相互交换过姓名。但是她似乎给与她互通姓名的人都取了些外号，比如往名字后面额外地加上一个Ko的音节。

“我在巡逻。”她无奈地说。

“哟，小级长，”若麦注意到了初华别着的级长徽章，“这样说的话，我是不是夜游被抓到了？接下来就是斯莱特林扣十分？”

“那倒也不至于……”初华有些不知道如何处理这位违反宵禁的学姐。

“逗你的。”一卷皱巴巴的羊皮纸被递了过来。“魔药学教授的特批！”若麦得意地说，“我现在可是助教。帮忙处理材料太忙了的话，我可以不受宵禁的限制，晚点再回宿舍也没关系。”

初华接过来仔细看看，确实没什么问题，她不禁为自己用不着扣斯莱特林的学院分而松了一口气。她还给若麦。“辛苦了。”

“可不是吗？”若麦把那一小卷羊皮纸重新装好，“最近本来就够忙的了，这两天晚上足足处理了八只莫特拉鼠。还得防着你们级长因为看到我夜游直接扣学院分，遇见每个人都要去解释一遍。”

她打了个哈欠，一副很困的样子，“我今晚就差点把这证明忘在坩埚边，还好没有。祥子要是知道斯莱特林因为我忘了揣上这个被扣分的话，会罚我义务劳动的，比如发配到温室被迫给疙瘩藤堆肥什么的。天呐，这么一想你们级长的权力是不是有点太大了……”她叽叽咕咕了好半天，关于大家都该对高年级生更尊重些，关于权力被滥用的危害。

祥子？这到底是算作小祥被若麦起了外号，还是没有呢？放在若麦原本的起名逻辑里，小祥是不是要叫祥子子了。初华想着，然后自己被自己逗笑了。“好啦，”她息事宁人地说，“其实你没有带的话，我也不会扣分的。”

“真的？”

“真的，因为小若麦有合理理由。”初华决心使用一套更宽松的标准。之后要是再有学生夜游的话，只要能给出不太离谱的理由，她都预备轻轻放过。

“那太好了，你的巡逻范围一般在哪，我下次从你负责的区域走。”若麦立即得寸进尺地说。

“诶……”初华有点为难，“我今天是无意中绕到这边的，平时我大概会在拉文克劳塔楼以及八楼的走廊周围。”

“切——”若麦发出失望的声音，不过她很快又振作起来，“说起巡逻范围，祥子今晚也巡逻，你找她的话，这个点她应该在地牢附近转悠呢。”

小若麦和小祥是什么时候熟悉起来的呢？初华一边想着这件事，一边往地牢走去。是因为小若麦在当魔药课助教的关系吗？助教有时确实很有必要，她想起了魔咒课上那一大箱每个都裂得恰到好处的高脚杯。

初华确实在地牢附近发现了祥子，不过令她吃惊的是，祥子居然在和皮皮鬼说着话。初华猜测祥子在周围施了消声咒，因为她能看到皮皮鬼的帽子上的铃铛分明在火光下乱晃着，却听不到声音。祥子表情颇为严肃地说着什么，而皮皮鬼看起来自顾自地摇头晃脑，并没有在听。

皮皮鬼比祥子更早注意到她，他一下子窜到天花板上，唰地隐形，接着又在初华头上重新冒出来。“我们看看这是谁来啦——金毛小傻蛋来啦。”他发出一阵咯咯的笑声，又飞到祥子上空翻起跟头来，“往这儿看，你的姑娘在这儿呢。”

祥子用魔杖往上一指：“锁舌封喉。”皮皮鬼敏捷地躲开了。

“呸，你别指望着这一招每次都有用。”皮皮鬼古怪地尖啸着，“私会！私会！我要编一只私会的小曲儿给你们。”他赌咒发誓地说等他编好之后要教会温室的那些食肉风铃草，到时候上草药课的每个人都能听到大合唱，然后猛烈地比着中指，倒着飞出了窗户。

祥子似乎误解了初华的为难表情：“没关系的，睦会管好那些草，皮皮鬼没法挑唆它们。”

“我倒不是担心皮皮鬼的小曲，”初华解释道，“只是我本来有事情想问问皮皮鬼来着。”随着皮皮鬼的离去，四周又重新恢复了寂静。

“抱歉？”祥子平静地说，“可以去温室附近稍微蹲守一下，我觉得他会去的。”

“没有在怪小祥的意思。”初华稍微有点委屈。我们非要这样生疏地说话吗？她在心里想着，但是并没有说出来。

祥子已经又开始走动，似乎要继续在地牢附近巡逻。初华急忙赶了上去：“之前和小海铃聊到恶作剧，她建议我去问问皮皮鬼。来源不明的魔药在学校流行。问喝这些药的学生也问不出来，大家要么互相攀扯，要么就是什么都不说。完全不知道背后的人在想什么。”

祥子并没有阻止初华赶上来与她并肩而走，她叹了一口气：“也许就只是单纯的恶作剧过头没法收场。”她侧头瞥了一眼初华，漂亮的紫眼睛下已经有黑眼圈了。想必这件事最近耗费了初华不少精力。想到失控的局面，她不由得在心里又狠狠地给罪魁祸首记上了一笔：“初华不需要太担心了。”

初华敏锐地从她的话中捕捉到了什么，她抬起头来：“小祥知道什么吗？”

“不知道。”祥子回答得非常迅速。

“小祥，你自己可能没有意识到，”初华停下了脚步，慢慢地说，“不过我和小睦应该都知道。你不擅长说谎。你每次说谎的时候，都会下意识地去摸左手手肘。”

祥子一惊。她缓慢地把手放下，转身看着初华。不知为何完全无关的想法突兀地出现在她的脑海里——初华的前发似乎有点长了。祥子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长时间没有关注过原本自己身边的人了。自从那件事情发生之后，她度过了无比杂乱和忙碌的一年。太多太乱的事情推着她往前走，直到这个学年开始，情况才看似稍微稳定了些。初华稍微有点长的前发在她的脸上投下阴影，她的表情和祥子记忆中的有些区别。火光忽明忽暗，照得她似乎有点忧伤。

“我……”祥子开口想说些什么，虽然话分明地已经到了嘴边，她还是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吐出。

墙上的火把燃烧着，偶尔发出轻微的爆裂声。初华不想显得咄咄逼人。但这似乎是个难得的机会。四下无人的深夜，两人在走廊中对峙着，祥子没有转身离开，但也没有开口说些什么。她只是那样沉默地站着。

仿佛是夜晚给了她勇气，初华主动打破了沉默。不过令祥子有些惊讶的是，她选了一个很容易回答的问题。初华问：“小祥，门德尔松最近好吗？”

祥子紧绷的肩膀放松了下来。“我不知道，”这是一句实话，“我很久没看到它了。”

初华再次走上前来，两人间短暂凝滞的空气仿佛也重新流动。她们继续并肩而行，有时聊几句天。大部分时候是初华提起话题，祥子听着，偶尔有回应。

“我最近买了新的猫头鹰零食。”

“是吗？米苏最近怎么样？”

“嗯……怎么说呢？”初华有点困扰，最终选择了一个比较委婉的说法，“我开始有点分不清它到底是蓬松还是胖乎乎了。小祥要是有什么大件包裹可以尽管让米苏带，它也许该消耗些热量了。”

“初华见过跳跳了对吗？”祥子叹了一口气，“初华，不需要这样拐弯抹角的。有什么想说的话可以直接说出来。”

是自己在大件包裹这个词上咬了奇怪的重音吗？初华反思着。太过小心的话，有时候反而会把对方推得更远，这个道理她当然明白。但她实在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态度面对现在的小祥。她是珍贵的朋友，是长久以来的童年玩伴，所以初华很在意她的事情，想要关心她。但是祥子要是拒绝其他人的接近的话，自己到底是该尊重她的决定，还是强硬些靠近她呢……上个学年，初华遵循的无疑是前一条规则。但是这个学年，她想要试着做出些改变。

“那么小祥有什么想对我说的话吗？”她问道。

“有，我保证可疑魔药的事情很快会得到控制，”祥子顿了顿，“所以初华不用太为这件事情费神了。”

祥子从口袋里拿出怀表来，崭新的银色表壳，朴素的亮面上没有任何装饰：“已经很晚了，地牢离拉文克劳塔楼有段距离，你该回去了。”

“晚安。”初华闷闷地说。片刻后她又重新抬起头来：“对了，小祥的有一件长袍下摆似乎有一点小痕迹弄不干净是吗？我之前也不小心沾到魔药了，有办法弄干净的，需要的话我可以帮忙。”

“有需要的话我会找你的。”祥子说。

“这和你说的有机会再一起一样，应该是不会实现的吧。我下次遇到你的话会直接给你的。”初华露出一个微妙的苦笑，“既然小祥说有什么想说的话可以直接说，那么我要说了。我想要小祥的晚安。”

“晚安，初华。”祥子轻轻地说。她看着初华离开的背影。很快脚步声远离，渐渐轻得听不到了。祥子重新一个人在走廊走动起来，久违地感觉有一点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