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起来的感觉很奇妙。祥子第一次知道半空中的风拂过脸颊的感受。和地面上完全不一样的、更加冷冽的空气在高处流动着。双脚不再和往常一样踏在坚实的地面上，她原本以为自己会因此感到不安。但初华的体温和气味那样熟悉，意外地完全没有害怕。只是一个擦过脸颊的吻而已，何况还是不小心造成的，根本算不上什么，完全不必放在心上。只是因为说了些平常不会说的话，骑了之前一直被家族禁止的飞天扫帚，所以有些兴奋而已，自己的心跳一定只是因为这种无聊的理由。
“祥，”睦出声提醒道，“小心毒牙天竺葵，咬人。”
祥子低下头去，发现自己的手指离毒牙天竺葵已经很近了，它正偷偷摸摸地伸出它的牙想要给她一口。“为什么五年级我们要学习的植物都这么不友好？”
“没有不友好，祥离它们太近了，”睦公正地说，“昨晚你回来很迟。”她浅金色的眼睛转向了祥子。
“稍微有点事。”她含糊地说。祥子不想对睦说谎，但是也不想就自己为什么回宿舍很迟说得太详细。“睦，你想学着骑飞天扫帚吗？”
睦摇摇头：“父母不喜欢。”
明明这里是霍格沃茨，父母和家族都难以直接插手的地方，但睦还是一如既往地按照父母的教导生活。昨晚的话并不是为了安慰初华特意说的，失去了之前拥有的一切之后，一定要说出些好处的话，也许就是能更加自由地呼吸了。但是睦还在被无形的规矩紧紧地束缚着，这一点令人担忧。
“你自己的想法呢？”祥子问。
“我也不喜欢。”睦低下头，继续小心地擦拭着毒牙天竺葵的叶子。
“说实在的，我猜到了你也许会消沉一阵子，但是以现在这个形式我确实没有想到。三角同学突然对毒牙天竺葵展现的兴致让我有点毛骨悚然了。”海铃在初华旁边，两个人分享一盆植物，一个人负责刺激它，另一个把它在各种情况下的变化记录下来。初华细心地擦着它的叶子，又顺着叶脉轻轻地摸它。她们的这棵简直被逗得摇头晃脑，毒牙完全收回去了。
“这堂课上你的目光就没有从这棵草上挪开，你在躲什么呢？”
“哪有这么夸张，我不是现在看着你吗？”初华不得不结束与植物的亲密互动，抬起头看着海铃。
“是吗？”海铃侧身让开，在初华视线的延伸方向上，祥子正在对着天竺葵记录着什么。于是初华又把头低下去了。
“纯情得让人看不下去呢。”海铃评价道。初华把头耷拉得更低了，直到下课也没有再抬起来过。一整节课她都在以极大的专注度和细致度照顾着这棵植物，以至于下课的时候它还微微晃动着叶片跟她们道了个别。最后海铃的草药学笔记上只能把毒牙天竺葵的状态总结为极度兴奋。
下课后她们收拾着东西往外走去。“小海铃，”初华突然开口说道，“我会去找小真奈和伍珀塔尔小姐的，下次集训之前，我会好好地说清楚。”她顿了顿，看了一眼斯莱特林们从温室三三两两离去的背影又继续，“从这个赛季开始，我想飞找球手的位置。”
“很高兴听到这个消息，尤其是你在晕头转向中还挤出时间思考了魁地奇，真叫人动容。”海铃伸出拳头示意初华与她碰拳，两人的手轻轻地相撞，“期待今后与你的配合。”海铃笑了。
本学期的首次观星在第二天凌晨，和赫奇帕奇一起。“今晚我们要从天马座四边形开始，从这四颗容易辨认的亮星出发，我们就能进一步地找到秋季夜空中的其他星座。”教授柔和的声音在天文塔顶层回荡。
“据说天马座的传说来源是夜骐……”一个小小的声音在初华附近响起。她从自己的黄铜望远镜上撤下来，转头看到了灯。
“小灯，好久不见。”
“毕竟这是本学期第一次观星。之前天气不好，不适合观测。”灯轻轻地说。两人一起眺望着星空。教授在指导其他无法定位到天马座的学生，暂时无暇顾及她们小小的闲聊。灯伸手指向星空：“那里是仙后座，和天马座一样，大家都在北极星周围。”
“确实，只要找到了北极星，连我都能容易地定位到仙女座大星云。”海铃也加入了对话。
“小海铃应该对星图多上点心，O.W.L.考试会要填空白星图哦。”初华提醒道。
“到时候再说吧，”海铃打了个哈欠，“半夜两点的观星活动，现在我清醒地维持对话完全是因为这里不提供扶手椅，而我还没学会站着睡觉。”灯也小小地打了个哈欠，像是在支持海铃的观点。
天文课结束之后时间已经是三点，再过几小时天都要亮了。学生们困倦地散去，明天大多数人都会选择睡到中午再起床。初华注意到灯并没有和其他赫奇帕奇的同学一样，往宿舍的方向走。
“小灯不回宿舍吗？”灯看起来像是特意留下来的。而接下来的话证实了初华的猜测。
“嗯，”灯轻轻地点头，“有点话想说。”
“那我就先回去了，”海铃善解人意地说，“我困得睁不开眼睛了，明天请不要期待我会在十一点前起床，三角同学要是起得来的话可以帮我带些吃的回宿舍。”
人很快就散得差不多了，天文塔只能听到几架月球仪自动运作时发出的轻微响动。初华看着灯，她要对自己说些什么呢？
“我注意到小祥最近，看起来有些柔和了，这样很好，”灯微微地笑了起来，“虽然我还是不知道为什么小祥选择跟大家保持距离、不再一起玩了。但是我会尊重她的决定。我已经变得很幸福了，希望小祥也能过得幸福。嗯，我想说的就这样。”
“小爱音是个很好的朋友呢。”初华回想起去年的时候，似乎经常看到爱音和灯她们一起活动。
“不。”令初华惊讶的是，灯摇了摇头，“小爱是……女朋友。我们今年暑假在一起的。”
三四年级的时候学校里其实就能看到不少同级生情侣。现在都五年级了，用常识去推论也知道，情侣只会变得更多。或多或少地旁观过同龄人的恋爱、悄悄地观察过年轻的情侣在桌子下方牵手，初华能够理解这是很正常的，自然而然就会发生的事情。但连自己的熟人也陷入了恋爱，总感觉这件事和自己的距离一下子急速缩短了。
灯看起来像个晚熟的孩子，虽然初华知道对方只比自己小几个月，但是该说是有种稚气呢，还是别的什么呢，总是忍不住把灯当作小孩子或小动物来看待。现在居然连小灯也……初华走在回宿舍的路上，感到心情非常复杂。
思绪纷乱，发现人影的时候初华几乎都快撞上了。
祖母。
祖母出现在了她的面前，还是记忆中的那副样子，外套把她裹得紧紧的，珍珠母贝的扣子一直扣到下巴。
啊，就连嫌恶的眼神都和记忆里一模一样，初华在心里感慨着。“怪物，从我家滚出去，我家里不需要女巫！”祖母的影子恶狠狠地开口。
似乎祖母确实说过这样的话，父母在那之后再也没有带自己去过祖母家。一直到她去世的消息传来，一家人才去参加了她的葬礼。
应该不是幽灵，她试图无视这叫骂着的影子思考着，实在很难相信一个普通的麻瓜会在霍格沃茨变成幽灵。而且她的影子比起上次隐约看见的，似乎凝实了很多，更像是实体了。这到底是什么呢？
影子安静了下来，它用浑浊的眼睛看向初华，仿佛在思考什么。这个——姑且不知道算不算生物——东西有思考能力吗？初华观察着。半晌谁也没有说话。仿佛察觉到了什么，祖母的影子慢慢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
啪的一声轻响，穿着婚纱的祥子突兀地出现在初华眼前。
“不来祝福我吗？”祥子的影子问道，“不是说会支持我的决定吗？今天我就要结婚了。来作为最好的朋友祝福我吧。”
初华定定地凝视着那影子，从她美丽的金色眼睛，装饰在发间的小苍兰，一直看到胸口的繁复花边和缀在裙摆上的小小玫瑰。影子疑惑地看着她，仿佛真的在等一个回答。
冷静的思考从她脑子里远去了，只剩无边无际的恐慌，以及早一刻也好、只想赶快逃离这个地方的欲望。初华转过身去落荒而逃，她很不像一个运动选手地剧烈喘着气，在逃跑的过程中她明白了一件事，自己无可救药地，也许从自己还没察觉到的很久之前就陷入了初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