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常来这边。一般待在丰川家的大宅子，那里有画像和我聊天，还有家养小精灵帮我掸灰。”女子小小地打了个哈欠，“毕竟我从小身体不好，除了聊天也没什么能做的了。”

“这个是我的女儿。你又是谁？”画中人看向初华，“不是我生的吧，我们家族没有金发血统。”

“我是祥子女朋友三角初华。”初华流利地说。好古怪的状况，没想到祥子的母亲会用这种方式出场。

“这个姓氏？不是巫师的，也不像是混血。哎呀，你是个小泥巴种，”画像咯咯地笑了起来，“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你和麻瓜有什么区别，你也会变魔法吗？变一个给我看看。”

“我对您保持尊重，但是尊重是相互的。”祥子说。

“她可能了解一些我们不知道的事情，”初华小声对祥子说，“先顺着她说下去吧。”

询问一幅画像她死后才发生的事情会很奇怪吗？祥子凝视着画中的母亲。如果她一直待在大宅里的话，确实可能了解内情。很难对画中人升起任何母女感情，看起来实在是太年轻了。最多二十岁的年轻女人，被高级长袍包裹，神态骄矜地张望着。

“您知道父亲和我被驱逐这件事吗？原因是什么？”她艰难地开口。

“因为我死了？爸爸说明彦做错了事情。我想想，喂我喝了奇怪的东西，生下了一个小怪物，”女子无邪地说，“爸爸很生气呢，他抱怨花了那么大的代价，连我都死了，最后得到的成品这样古怪。明彦蠢得不行呢。”

“您好像很喜欢自己的父亲。”祥子说。画像的口吻像个幼童，和她实际说出的内容形成了强烈反差。

“爸爸很宠爱我，你也看到这幢房子，曾经多么豪华。我有多得数不清的漂亮长袍和饰品。可以待在家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去上学，不用考虑任何麻烦的事情呢。”

“我可怜的女儿。”她居高临下地投下怜悯的目光，“看看你，要去上学吧。只能和小泥巴种玩过家家，过得多么辛苦啊，还不如一幅画像。”

“什么叫得到的成品这样古怪？”

她咯咯地笑起来，声音里感受不到多少恶意，只是单纯地为他人可能存在的不足感到滑稽。“爸爸说你是怪物，你的魔力是活的，沟通了月相变化，你没有发现吗？想想看，你越长越大，魔力也跟着提升，万一哪一天满月天气格外好，你会不会像炸尾螺一样炸开。爸爸没法接受你在所有人面前炸成一堆碎片，多丢脸呀。”

“而且……”她优雅地抬起下巴高傲地说，“你根本只是个玩具似的东西而已。我和明彦用的魔药基础是父亲的血和母亲的灵魂。爸爸说你只是我的一小块残片。就像我分裂出来的一个小东西，或者说被我取过名字的那一大堆人偶里稍微高级一点的那个，我有很多定制的呢，都是照着我的样子做的。”

这不可能，内心疯狂地叫喊，但什么也说不出来。凉意从地上一路顺着腿爬升，手脚冰凉，动弹不得。她感到初华握住了自己的手，她恢复了一点对于自己身体的掌控力似的，用力地反握热度的来源，大脑一片混乱，只有手中的温度是真实存在的。

“关于分裂灵魂的部分可以再说说吗？”初华不得不代替暂时说不出话的祥子提问。这个机会错过就不会再有了，为了祥子一直在追寻的答案，就算真相不是一时半会能被接受的，也要问下去。

“我差点把明彦刺死呢，杀人能分裂灵魂，大家都知道的。”她漫不经心地说。

“他说我们要弄出一个非常完美的小孩来，魔力的来源是灵魂，我的资质很好，最保险的方式就是分裂我的灵魂。配合一些提纯，我们一定就能得到完美的下一代。”

她看出了两人眼里的震惊，撇撇嘴：“又不是我的错，爸爸后来说他完全是胡扯，爸爸总是对的，所以我猜他肯定搞砸了。不过也不关我的事情，我都死了。”

“您……”

“我不喜欢和泥巴种说话。”画中人挑起眉毛。初华难过地发现现在女子和祥子心情不好时的表情很像。在她们在一起之前，这类表情偶尔确实会出现在祥子脸上。“我走了。”像来的时候一样突然，画框内又只剩下了空荡荡的画布。

“我的灵魂是属于我自己的东西吗？我到底是什么呢？”祥子颤抖着发问。初华没能立即回答。这是一个原本一秒钟都不要就能被回复的问题，但现在答案沉重地压在舌尖，说不出口。她轻柔地把祥子搂紧，感到怀中人微微打着冷颤，前所未有的冰冷。“怎么才能让小祥感觉好一点呢？”她在祥子的耳边呢喃。

“我也不知道。”祥子轻轻地说。尽管很难称得上自愿，但是她颇有些应对生活剧变的经验。只能靠时间，机械性地完成生活中的各种任务，把一切都交给时间去磨平。

热水澡？一顿美味的饭？给她像雨点那样多的亲吻？无论哪一个选项似乎都没法真正地解决问题。啊，初华呆呆地想着，我本来想让这样迷茫的表情永远从你脸上消失的。因为自己的无力产生了歉意。

德维斯女士下楼的时候感到一楼的气温仿佛比二楼低了好几度似的，不由得打了个寒噤。她看着那对年轻人沉默地分开，感到气氛有些不同寻常，本想开口询问是否吵架了，又觉得不该插手年轻人之间的事情。思来想去只能干巴巴地说：“二楼也没什么问题，辛苦了，可以准备回去了。”

她们的双脚再次踩在了熟悉的霍格莫德地面上。德维斯-班斯的橱窗依旧像是她们上午出发时那样，灰扑扑的，堆满了杂物。不同的是，早上时觉得这种杂乱中透着股熟悉和亲切。现在这混乱的摆放状况只让人感到烦躁。乱七八糟，没有秩序。祥子盯着橱窗一言不发，感到久违的烦乱占据自己的心间。

“我们的工作到这里就告一段落。我本来想请你们吃顿饭庆祝一下的，”德维斯女士说，“但现在看你们似乎没有这个心情？”

祥子点了点头。

“有任何事情可以随时来找我。”德维斯女士往店里走去。初华和祥子也对视一眼，预备走回学校去。

“对了。”德维斯女士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两人的脚步一顿，“其实我在花园里也发现了针对麻瓜的啸叫咒。显然这个就没有被我们触发。很有意思，三角小姐的灵魂中没有魔力。结合之前见证赤胆忠心咒时的探测，我确信了这一点。”

“对于一些原理更古老的，以灵魂为作用基础的咒语来说，三角小姐和路过的麻瓜完全一模一样。只有在某些严格以魔力为准绳的探测标准下，三角小姐才会被认知为巫师。”

初华转过身去，这似乎是个需要严肃对待的话题，只是德维斯女士不想以太严肃的态度说出来而已。

一般认为，魔力的来源是灵魂。随着小巫师年龄增长，她们的各方面变得更成熟，灵魂也会变得更强大，这就是所谓的魔力增长。比如画中人显然认为祥子不稳定的魔力随着她逐年长大，总有一天会使她崩坏。

初华敏锐地感觉到接下来可能会有让人难以接受的内容。自嘲地想着，不知道和小祥今天听到的内容相比，哪一方更加难以接受一些。

“三角小姐的情况，首先我不清楚发生的原因，其次我不知道目前留存的魔力是否能维持下去。成年是个很复杂的过程。”

德维斯女士明显地斟酌了一下用词，最终放弃似的叹了一口气：“我觉得过于美化也没有太大的意义。实际上我甚至不理解为什么三角小姐能够使用魔法，这在理论上说不通。也许某天早上醒来，三角小姐就看不到霍格沃茨了。只是说有这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