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同自己作对一样,我带上了严淑送我的那幅画,堵上了老师离开的路。
“能看看这幅画吗?”
老师退了半步,打量着我手里的画,蹙起了眉头,我搞不懂他是生气了还是怎么。
“这是严淑画的...”
我有些胆怯地补充道。
“是你教她这样画的吗?”
虽然在一起画画,但在我之前她就画着这样特别的画,只是这幅画又似乎带着更加特别的情感。
像是满溢得将要涌出的,某种浓烈又灼热的期望。
老师仔细地问起我们之间画画的情况,我如何带着她一起画着特别的画,如何画下了火车。
他紧皱着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我立刻问道。
“严淑也可以去参加比赛吗?”
“拿到一等奖也说不定,不,一定是可以的吧...你做得很好,你拯救了她的才能啊。”
并不像是回答我,更像是某种自语般的答案,我却感觉一下子放轻松了。
在课堂上,老师认真地对严淑说道,如果想要用自己的画法,在课上画也是没问题的。
她的眼神似乎穿越了人群,投向我身边,但我没去注意,只是一昧地沉浸在某种成就了什么的感情中。
在没那么特别的时间里画出的画,严淑的画似乎也没那么特别了,这样想的话,在那段时间里,我是否也画出过一幅特别的画,交到了她的手中?
不过即使不是特别的,好与坏依旧是分明的,只有我一人才能感觉到的景色只是谎言。
能够突然从“坏”变到“好”,跨越了一整个极端,画室里安稳的水面开始被搅动成了浑浊的模样。
老师开始重点关注起了严淑。
也有着一下子才出现的崇拜者,开始模仿起严淑怪奇的模样和画法,不过似乎很难做到。
诋毁和嫉妒起严淑的人也不少,她总是不回话,性格好像慢上一拍,藏着自己的画,感觉像是对其他人有所防备。还突然就受到了老师的喜爱。
严淑依旧按照自己的节奏画着画,既不特别高兴,也没显露出任何悲伤,俨然从曾经所有人视角的盲区,站在了更高,更加孤单的位置。
画室中一同欢笑的时光也不再出现了,新型的火车确确实实地把老旧的替换了。
我做的是正确的吗?
分明得到了老师的夸奖,却并没有让所有人都开心起来。
严淑明明在继续画着很好的画作,却并没有让任何人开心起来。
作为好孩子的我,真的拯救了他人吗?
但确确实实如老师所说,严淑的才能被我拯救了,但那是什么需要拯救的东西吗?
一切将会如水面一样再度平息,就像混杂的颜色最终会变成一种。
这连期望也算不上,这只是我的预测。
假如所有人都能收获相同的幸福就好了,因为相同的事而开心,因为相同的事而快乐。
隐隐约约地,我察觉到这是不可能的。
随着开学季,我再一次,变成了一周一次去到画室。
当我准备离开时,被严淑站起来拦住了。
“你答应了我。要来看我画特别的画。”
她不偏不倚地盯着我的眼睛,原本想要赌气式地和她对望,但始终还是敌不过那份灼热。
“那你还有吗?其他的特别的画?”
已经在画室里普通地画着的画,如何能够成为特别呢?她似乎也不再在画室里重复画上第二遍,随着我走后,大家也总见着她逃似地离开。
“我只想给悠南你画特别的画。”
她少有地提到了我的名字,走向前抓住了我的手。从手背上感觉到了难以置信的热度。
“为什么?”
“因为你喜欢我的画,我第一次因为这个而高兴。你告诉了我我自己也不清楚的想法。”
“这些事,大家都会去这么做吧。”
我敷衍地回答着。
对任何一个人,任何一个需要帮助的人,我都会去这么做。
自己并没有做出什么特别的,足以得到回馈的东西。
“我觉得你是特别的,虽然所有人看见你都会笑,但是你只有对我来说是特别的。如果不是为你画的特别的画,我就会感到痛苦。”
如同积攒了整个夏天的热度,她轻而易举地说出了这样的话。
那绝不是虚假的,只要站在她身边就一定能够感觉出来。
明明只是度过了短暂的,并不深刻的一小段时光。
她是否认知到了自己这种感情的真正面目呢?
还是在茫然无知下凭着一腔热情说出了这些?
我想着转身离去了,却被她使劲地,像是捆束着一样抱住了,她混杂着各种颜色的发丝就这样近距离地铺展在了我的眼前。
“我喜欢你。我希望我能对你来说变得更加特别。”
我开始慌张了起来,不如说陷入了混乱。
新型的火车带着低鸣的声潮冲过了这一段空白的时间。
女生和女生之间,也会产生这样的想法吗?
但更多的是,某种将要崩碎的预感。
一直以来的自己,过去努力塑造着的,能够对所有人一视同仁地施加善意,这样的我,似乎连意义也失去了,正在逐渐地绽出裂缝。
自己大概是没办法与任何人建立起特别的关系了。
因为这样才会不断地,不断地伤害着各种各样的人,以至于让严淑也变得奇怪了,向我传来这样无法回应的感情。
是我赋予了严淑的世界里原本不存在的色彩,让她原本如同生存本能一样的作画变得痛苦了起来。
察觉到自己的呼吸也已然纷乱不堪,我推开了她,没再理会从背后传来的,似乎是呼唤的声音。
跑下了楼梯,穿越了天桥,像是有什么在追赶着我一样,我回到了家中。
妈妈看着气喘吁吁的我,有些疑惑地问着发生了什么。
“没什么啦。我只是想早点回家啦。”
那份对于我来说过于炙热的情感,仿佛只要给予回应,就会被拖拽到更深处的,再没有其他人存在的地方。
至今难以言明那是什么样的东西。
但到了第二周,再来到画室里,已经见不到严淑的身影了。
就像是夏天的记忆一样,在众人的欢谈中,只留下些许浅淡的温度。
(6)
拿到了比赛的奖项,它成为了另一张挂在墙上的奖状,假如站在远处,就无法分辨差别。
我似乎没有这个能力,用特别去对待他人。
一旦比较起哪一边的重量,就感觉沉重到难以呼吸。
如果这样的我,被人用特别的看法加以看待,一定又会将某个人伤害。
这样的话,不如将好孩子的面具也一并抛弃,融入到所有的,这份混杂的色彩中。
坐在床边,我从远处看着严淑送给我的画。
果然是火车嘛。
尽管才发现无论是色彩和线条,都抽象得难以言喻,但能留下的感想果然还是这个。
她再也不会画出这样特别的画了。
不知怎的,我有着这样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