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该吃饭了呢？

洛雨手掌撑着地板想要起身，但刚动了下手就长出了一囗气，呼出的气似乎顺便带走了精力，无法填补上的倦意将时间和行动力一起卷走。

听到开门声后洛雨下意识抬起头来，讪笑着探进头来的艾奇和洛雨对上眼神后便敛起了笑容，跟在艾奇身后走进来的先应敏看向洛雨的眼神中泛着动摇。

洛雨凭着在别人面前这样不好的下意识想法撑着站了起来，想上来扶一下的两人犹豫过后都没有上前。

“为什么……”

洛雨想不通艾奇现在为什么还在这里，先应敏没有说话，只是走到洛雨面前，往她的手中放了块识别牌。

“这是？”洛雨感觉说话很费力气，每一个字的音量和声调都在往下坠。

“陈叔的，被某个骗子偷偷拿走的。”

洛雨转动着沉重的眼球望向艾奇，白色的头发映在洛雨的眼睛中，漆黑的眸子闪躲着。

“说我是骗子也太过了，虽然我确实没说真话就是了……”

洛雨看着将头转向了侧边的艾奇，沉重的脑子没法如常运转，完全想不清楚到底为什么。

先应敏帮洛雨理了下乱糟糟的头发，嘱咐她收好识别牌后便走进了厨房，艾奇放下手里的包裹，试探着坐到了洛雨身边。

洛雨转头看了她一眼，握紧了拿着识别牌的手。

“没必要这样啊，我不会再偷偷拿了。”

眼眸低垂的洛雨像是没听到一样毫无反应。

“抱歉……”

表情很不自然的艾奇低下了头望着脚下的水泥地。

因为有绝对不能死在这里的理由，所以不管用什么办法都要离开。

不久前初到这座城的艾奇在街上闲逛着，然后在一个中年老板的摊前停下了脚步，捡起地上的苹果放到了他微微颤抖的手中。

“谢谢你了。”

“没事。”

艾奇看着他愁苦的脸，岁月爬过的痕迹清晰可见，艾奇能感觉到眼前这个人马上就会衰变，这样的人她见过很多了。

“小姑娘你是从别的地方来的吗？”

“嗯，我会在这里留几天，改天再见。”

艾奇点头致意后转身离开，她终究是没办法平常地看待衰变这种理所当然的事，但她只能利用那个男人。

心绪杂乱的艾奇没注意到一个女孩看到了这边，她醒目的白发让先应敏记住了这平常的一幕。

接下来的几天艾奇远远地观望着那处摊位，一个黑色短发的女孩每早都会顶着有些乱的头发来到摊前。

跟艾奇一起来到的男人背着艾奇跟交易的人私自见面，约好见面地点后偷偷拿着艾奇带来的东西去交换那本书。

他拿着东西准备出城的路上遇见了艾奇，在他犹豫要不要杀了艾奇的时候，满脸笑意的艾奇突然一刀划在了他的脖子上，再深一点的话那人就被杀掉了。

一番纠缠后见抢书无望的艾奇转身逃走，拿着书的男人随便处理了下伤囗便想赶紧搭换城车离开。

但艾奇在不久前就把能证明自己是乱党成员的信物和自己的识别牌给了一个小孩，给了她点法析让她把东西交给了城里的士兵。

所以他去搭换城车的时候直接被车上查识别牌的士兵抓了起来，不识字也没法说话的男人急切地用手比划着，但最终没能逃过死在广场上的命运。

艾奇划伤那个男人后便跑去找那个交易的人，她看到书的封面后便断定那本并不是自己要的那本，装模作样地抢了一下只是想让他确信他拿到的书就是真的。

真的那本应该还在另一个人手里，但艾奇找到那人住处的时候已经是人去楼空。

艾奇觉得在换城车来之前拿着真书的那个人是没法出城的，但她在城里并没有找到那个人。

估计士兵的搜查进度后，艾奇只能先去找洛雨帮忙藏在城里。

出乎艾奇预料的是那个人不知因为什么竟然直接从另一边出了城，还带着东西死在了外面，好在这本书最后还是回到了艾奇手里。

艾奇晚上都会偷偷去陈叔的家附近看着，昨晚看到他往出城的另一个门走去后便进去拿走了他的识别牌。

房间里只有筷子碰到瓷碗的声音回应着艾奇说的话。

洛雨一脸茫然，只是麻木地往嘴里塞着饭，意识到嘴里塞不下了的时候才会咀嚼两下。

先应敏始终面无表情，没什么反应，只是不时看看洛雨。

吃过饭后先应敏看着洛雨塞了半天还是剩下半碗的饭实在放心不下，于是便留在洛雨家过夜。

说了些不久前的事情后艾奇也就一直沉默着。

断电后洛雨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睡，一层盖在悲伤上的麻木让人感觉哪里都不自在，完全哭不出来更是让人烦躁。

这样的状态又持续一天后洛雨想起陈叔放的水果她还没拿，账本里还说他把捡到洛雨时放在她身边的东西也放在了家里，洛雨那天也没去找。

于是洛雨在清晨独自一人出门去陈叔家，落在地砖上的脚步空落落的。

下意识在陈叔的摊位前站了一会儿后她又继续往前走。

路过出城的地方，看着颜色暗沉的铁门，洛雨脑中忽然浮出陈叔一个人在夜晚走过这条街，打开那扇门走了出去，没有一点亮光的城外只剩下他自己的脚步声。

低下头看到自己鞋边已经干掉的血迹，这是那天出去的时候沾到的，洗的时候没注意。

这点血让洛雨想起那天撞到墙上撞得血肉横飞的衰变者，她完全不记得那个人的脸，因为她当时完全没有把那个生物当作人。

她莫名有种把陈叔的脸代入其中的冲动，当熟悉的脸和干瘪扭曲的四肢拼凑在一起，洛雨的眼泪突然从眼中涌出。

心脏周围似乎扭作了一团，吸不进空气，也发不出声音，洛雨按着胸口蹲了下去，尽可能缩紧了身体。

不远处因为担心跟了出来的艾奇看着阳光下颤动的影子眼中光点闪动，但她没法上前去做些什么。

衰变是每个人生来注定的结局，可是人到底为什么要接受这种事呢？

艾奇见过太多衰变的人，所有人都带着种无可奈何的坦然，但她的内心始终无法自洽，自己都没办法接受这种事，她自然也没办法去安慰同样无法接受这种事的人。

自己的无能与无力又一次摆在了自己的面前，想要让人能够作为人从一而终这种话到底还需要多久才能变成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