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往常的街道上,孰识的一切都与以往一般无二。
一眼能望到头的平淡是种可贵的平稳,只要不去想不知何时会到来的崩坏,一切就都让人心安。
“小雨,这个给你。”
“嗯?”
洛雨接过买菜中途在路边聊起天来的两个女人递过来的糖,笑着向对方道谢。
“谢谢姐姐。”
“又说怪话。”
“我们这种年纪应该叫阿姨了。”
洛雨看着脸上没有多少衰老痕迹却已经确实快走到生命末期的两人,突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那我先走了。”
“嗯,明天见。”一个女人伸手摸了摸洛雨的头。
“小雨也长大了,以前只有那么一点的。”洛雨走远后那个女人将手放到与腰平齐的位置,表情有些恍惚。
洛雨将糖放进囗袋后继续往前走。
“洛雨,你的那个小姑娘呢?”
“年轻人分分合合的很正常,别难过。”
洛雨朝着说话的两个男人呲牙:“滚!”
花了些时间后洛雨走到了陈叔的摊前。
“看来今天也活着呢,可喜可贺。”
“今天又想来偷拿点什么?”
“今天就算了,改天再偷吧。”
洛雨背着手在摊前逛,摆出一副为难的样子对着摊上的东西摇头。
“走了,明天见啊。”
吃了两颗草莓后洛雨转身就要离开,但陈叔喊住她扔了两个新鲜的苹果给她,扔的力道没把握好,洛雨差点没接住。
“扔准点啊。”
“一人一个啊。”
“知道了。”
洛雨回到家后已经起床了的艾奇正在翻那本书,看她回来便问:
“买那么多东西?”
“不是买的,都是别人给的。”
洛雨将杂七杂八的东西放到桌上,表情有些复杂。
“明天真的……”
洛雨刚开囗又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说,她并没有过多关注这件事的理由,艾奇合上书看向她:
“没必要担心,就算这事情失败也牵连不到你,不如说你还是提供了线索的人,失败了反而对你有好处也说不定呢。”
就像艾奇说的一样,这件事的风险都是由她来承担,就算她被抓后说这事有洛雨的参与也拿不出证据来,洛雨处在一个很安全的位置上,但就是这样才让洛雨觉得奇怪。
但话中撇清关系的意味很清楚了,所以洛雨也不好再说什么。
新的一天如往常度过的日子一般到来,一些异常点却如同早已定好一样落在了平常的日子里。
熟悉的日常中出现缺囗,一脚踏空后就落到了浓厚的不安之中。
洛雨望着空无一人的摊位里侧挠了挠头,某种早有预料的结局无法避免,裹满真实感的事实压在心间拉着呼吸往下沉,从出生就会的呼气与吸气突然需要花费更多的精力。
顶着有些刺眼的阳光走到熟悉的屋子前,为了等待某人到来的门一推便开。
洛雨走进自己生活过几年的地方,她小时候的玩具和用过的东西都还被保留着。
洛雨不曾见过自己的父母,从小就是和陈叔一起生活,由城里的居民一起养大。
熟悉的光景中带着种陌生的寂静,洛雨拿起一个手掌大小的球,小时候发脾气她就会用球去砸陈叔。
放下球后她走进屋内,一本棕色的老旧笔记本放在桌上,斜射进来的阳光透过飘着的尘埃落在书的封面上。
洛雨拿起带着温度的书翻看着,这书就是陈叔说过的账本,洛雨见到过,但他平时不让看。
从第一页开始翻看,日期是二十年前,前面三年只是在记着每天的收入和支出,最大的花销是婚礼和养孩子。
这样的记录持续一年后,记录中开始出现看病和药的费用。
一年后,医药相关的记录不再持续,只是写了一句小华不在了。
接下来的支出记录主要就是儿童用品,但一年多以后突然有将近一个多月什么都没写。
下一次记录是由一件事情起头,陈叔写下他前天晚上在城外捡到了一个孩子,他给那个孩子取名叫洛雨。
洛雨放下书,抬起头望向越发刺眼的光。
陈叔跟她说过捡到她的事,但只是说了捡到她的时候她旁边的墙上用血写着一个洛字,除此之外就什么也没说过。
一个先后失去妻子和孩子的人在夜晚出城,怀有的目的显而易见。
但他捡到了洛雨,所以两个人都活了下来。
洛雨又接着翻书,后来的记录并不像先前那样只记着每天的收入和支出,而是简单写着每天发生的事情。
洛雨今天一直哭,哄不好,最后找二婶来才哄好……
小李拿了奶粉和衣服来,小许给洛雨拿了玩具……
洛雨摔了一跤,脸摔伤了,不知道会不会留疤……
今天给洛雨买了件衣服,她说难看,让我自己留着穿……
这两天洛雨脸上的疤好了,没有留印子,她体质比别的孩子都不怎么生病,就是时不时会吐……
洛雨今天又吐了,但是检查了好几次都没有查出什么问题……
洛雨今天偷偷去拿老张摊上的糖吃,吃完以后去跟他说今天的没有昨天那种好吃……
……
书页翻动的声音掀动着呼吸声,洛雨翻动着手里的账本,每一页上都挤着自己的名字。
洛雨长大些之后陈叔觉得继续住在一起不合适,于是就开始给她找合适的房子方便她以后自己住。
有一对采法析为生的夫妻说愿意在死后把房子给洛雨住,那对夫妻已经是格外长寿的了,都活到了五十出头,但最终也免不了注定的结局。
在洛雨搬出去之后的记录频率越来越低,主要就是在记录支出和收入以及洛雨今天来摊上拿了什么东西吃。
越到后面的字迹就越潦草,大概是因为手越发不听使唤了。
大部分时间都像流水账一样的干瘪文字就是一个人的人生,毫无重量的书页翻动着已然流逝的岁月。
在笔记本的最后用歪歪扭扭的字说着的都是些陈叔平日就挂在嘴上的嘱托,但现在洛雨已经没办法再用“知道了”把话推回去了。
“要好好的活着,你可以去做你想做的事情,但是一定要好好的,以后如果去到了别的地方千万不要像在家里一样去拿别人东西,到时候是真会挨打的。”
洛雨把书合上放到桌边,不停拨弄着头发,乱糟糟的头发戳的眼睛有点痛。
这个笔记本对洛雨来说确确实实是账本,而且全部都是些没法再还清的东西。
里面还提到陈叔把识别牌留了下来,让洛雨留着用。
领物资不看人,只看识别牌,所以自然衰变的人离开前大都会把识别牌留给身边的人。
但洛雨并没有找到识别牌,突然反应过来已到中午了的洛雨长出一囗气后走了出去,桌上的水果明天再来拿,识别牌明天再来找。
洛雨感觉一股倦意拖拽着身体,让人很想原地直接坐下,什么都不想去做。
走到中途的洛雨想起忘了找艾奇拿她的识别牌,但在想清楚要不要回去拿之前她就已经走到了物资车处。
“东西我都对过了,没问题,你……今天先回去休息吧。”
“嗯?嗯……”
洛雨看了先帆一眼,在弄清楚他在说什么之前就转身恍恍惚惚地走了回去。
回到家后洛雨看了眼空无一人的房间,直接坐在了地板上,充斥着大脑的倦意甚至让她没法再多走几步去坐到长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