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冬之脊的寒风裹挟着雪花，抽打在几人的脸上。

西莉亚抬手拂去脸上的冰水。“怎么下雪了？”她低声自语。

艾薇拉仰起头，任由雪花落在脸上。眉心紧锁，一种不祥的预感萦绕心头，此次事件，比她想象的还要复杂。

惨叫声自远处传来，撕裂了山间的宁静。

罗恩脸色阴沉，双腿猛夹马腹，胯下骏马吃痛，奋力向前。

“快！过去看看！”焦急与疑惑交织，他们明明已经远离了红叶镇，那些东西为何还不肯放过他们？

骏马飞驰，扬起阵阵雪雾。罗恩一马当先，其余人紧紧跟随。

等西莉亚等人赶到时，眼前的景象让他们勒住了缰绳。

空地一片狼藉。马蹄印凌乱，在泥地上纵横交错，深浅不一。

三滩血迹，暗红，凝固，半掩在雪下。巴特的匕首落在血泊旁，刀柄上的狼头清晰可见。

两名猎人的武器散落在周围，一把长剑断成数截，剑刃扭曲；另一把战斧则深深地嵌入一棵树干中，斧柄断裂。

装着乔伊尸体的马车空空如也，车辙旁的泥土被压实，延伸向远方，消失在风雪弥漫的树林深处。

空气中，血腥味浓重，却不见任何尸体。

这时，罗恩的目光落在一块巨石后露出的一角深色布料上。他快步走过去。其他人也察觉到了异样，纷纷跟上。绕过巨石，他们看到了巴特。

巴特缩在巨石与山壁的夹缝中，像一只受惊的野兽，瑟瑟发抖。

他的双手紧紧地抱着膝盖，身体蜷缩成一团，口中发出含糊不清的呜咽声。

“巴特！”罗恩半跪在巴特面前，摇晃着他的肩膀。“巴特，发生了什么？”他早就被这一连串的事情折磨得心力交瘁。

他可以死在与佣兵的战斗中，也可以死在与野兽的厮杀中，但他不能接受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去，连对手是谁都不知道。

巴特的眼神空洞，没有焦距。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抬起头。

“乔…乔伊……”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沙哑。“乔伊回来了……死人…回来了……”

这句话如同惊雷，在众人耳边炸响。

这时，队伍末尾的一位猎人眼角捕捉到一抹灰影，晃过灰白深处。他转过头，枯枝在雪风中摇曳，浓雾像是活物一般，在树林间翻滚涌动。

“那，那边……”他指着深处，喉结滚动，吐出几个字。“不太对劲。”

西莉亚等人同时看向他指的方向。

周遭温度骤降，风声停止，落叶凝固，唯有远处几点幽蓝色移动，逐渐汇聚，最终，人影自其中浮现。

他们有的肢体错位，依靠着非人的姿态行走；有的身体残缺，露出白骨，腐肉挂在骨骼上；还有一些，则拖拽着剥皮的野兽躯体。

看到它们的一瞬间，艾薇拉认出了这些本不该存在于世的怪物，这些本该在永夜纪元就已消散的可怖存在。

她脸色骤变，吐出一个字：“逃！”

罗恩毕竟是经验老道的猎人，虽然也被眼前的景象震慑，但他反应极快，一把抓住地上的巴特，“走！”他大喊一声，转身就跑，没有丝毫犹豫。

树枝断裂，藤蔓被撞开，披风在身后翻滚，灌满冷风。

西莉亚跑在末尾，不时回头。

浓雾深处，一个身影停下了脚步，头颅转向他们离去的方向，嘴巴微张。一声尖啸自它脖颈迸发。灰白中，其他的身影也停了下来，僵硬地转向同一个方向。

紧接着，是此起彼伏的尖叫。

它们的身影若隐若现，但它们脚步声却愈发逼近。

马蹄飞溅着泥雪，猎人们策马狂奔，树枝刮擦着他们的脸，他们却浑然不觉，只想尽快逃离这片被诅咒的森林。

“该死！它们怎么这么快！”年轻的猎人咒骂，拼命抽打着胯下的马匹。

话音未落，右侧树林里窜出数道身影，裹挟着雪花，如同捕猎的狼群。

罗娜眼角瞥见灰影晃动，立刻大喊：“右边！小心！”

几乎同时，那些身影扑向队伍末尾的年轻猎人，将他连人带马扑倒在地。惨叫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骨骼碎裂的声响。

西莉亚眼睁睁看着一只手从无数蠕动的躯体中伸出，抓住那年轻猎人，一张几乎被埋没的脸在缝隙中挣扎。

他的嘴一张一合，吐出两个字：“救我”。

西莉亚双腿用力夹紧马腹，胯下的红马发出一声长嘶，向前飞奔。

此刻，逃命是唯一的选择。

但她没有忘记回头——罗恩脸色铁青，低吼：“快走！”他调转马头，挡在队伍最后，长剑出鞘。

一具死尸扑上来，利爪抓向他的面门，他侧身避开，剑锋上撩，划开死尸的胸膛。

冰棱从伤口迸溅，死尸发出一声呜咽，胸腔被撕裂开一个口子，露出了里面蠕动的脏器。

然而，它并没有倒下，依旧挥舞着利爪，试图攻击罗恩。

罗恩被这景象惊了一下，就在这时，另一具死尸用断裂的骨矛刺向他的战马。

战马吃痛，哀鸣着人立而起，将罗恩掀翻在地。

千钧一发之际，西莉亚调转马头，红马在雪地上划出红弧，扬起片片雪雾。

她飞身一跃，夜陨破空而出，精准地刺入了那具死尸的头颅。怪物颓然倒地。西莉亚稳稳地落在罗恩的马上，伸手拉他。

“上来！”

罗恩抓住西莉亚的手，翻身上马。红马无人控制，继续向前奔去。

两具死尸同时扑向西莉亚和罗恩。

罗娜眼神一凛，两箭齐发。

箭矢并非瞄准致命之处，而是钉在一具死尸张开的嘴巴里，阻碍了它撕咬的动作；另一箭则射穿了另一具死尸的膝盖，令它失去平衡，重重地摔倒在地。

死尸们发出嘶吼，挣扎着想要爬起来。

更多的死尸从浓雾中涌来，如同潮水。罗恩控制住马匹，勒住缰绳，准备迎战。

“走！”西莉亚喊道，她看到艾薇拉就在不远处。

艾薇拉低吟咒语，绿色的符文在她周围旋转，空气中的木元素力在她指尖汇聚。

藤蔓破雪而出，缠绕涌上来的死尸，尖刺刺穿它们的躯体，发出令人牙酸的断裂声。被束缚的死尸挣扎着，却动弹不得，为罗恩和西莉亚争取了宝贵的时间。

罗恩再次催马，朝着艾薇拉的方向奔去。西莉亚从罗恩身后跃起，落在艾薇拉身后，抓住她的腰。

“快走！”西莉亚急促地说。

“你疯了？不要命了？”艾薇拉低斥。她没想到在刚才那种危险的情况下，西莉亚还敢为了救罗恩冒险返回。

“抱歉。”西莉亚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道歉。或许是因为把艾薇拉也牵扯进了危险之中。

“啧。”艾薇拉不再多言，黑马在她的催促下立刻向前飞奔。

西莉亚回头望去。好在有艾薇拉的魔法暂时抵挡住了死尸的追击，罗恩也摆脱了危险，正策马追赶她们。

听着那些逐渐远去的声音，猎人们悬着的心稍稍放下。

破空声骤响。

一把巨大的，带着倒钩的长剑从后方中飞出，正中跑在最前面的猎人。

长剑穿胸而过，鲜血喷涌，染红了周围的雪地。

还没等其他人反应过来，长剑末端的铁链绷直，巨大的力量将那名猎人猛地拽入浓雾深处。

西莉亚只看到那柄巨大的倒钩长剑飞出，接着便是同伴被铁链拖拽回去的惊鸿一瞥，然后，浓雾再次合拢，吞噬了所有声音和景象。

九名猎人，五人已死，尽数殒命于今日。

悲伤尚未涌上心头，一根冰蓝色的长枪长枪呼啸而至，钉在他们前方的雪地上。一道冰墙随之拔地而起，挡住了去路。

“小心！”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猎人们猛地勒住缰绳，马匹嘶鸣，前蹄高高扬起。惯性让他们几乎撞上冰墙。

西莉亚一把搂紧艾薇拉的腰，在她耳边喊道：“跳！”

两人从马背上一跃而下，在即将撞上冰墙的瞬间，西莉亚将夜陨刺入地面，借力卸去冲力，两人在地上翻滚了几圈，才堪堪停下。

西莉亚咳出几口带雪的泥土，挣扎着站起来，甩了甩发麻的胳膊。“艾薇拉！你怎么样？”

艾薇拉也从地上爬起来，咳嗽了几声。“我…我还好……你呢？有没有受伤？”她走到西莉亚身边，仔细查看她的伤势。

“没事。”西莉亚摇摇头，而后环顾四周，寻找罗娜和其他同伴。“罗娜他们呢？”

视线越过歪倒的马匹和高耸的冰墙，她看到不远处，罗娜和罗恩也正狼狈地从雪地里爬起来，身上沾满了泥土和雪。

他们看起来没有受什么重伤，只是有些摔懵了。

西莉亚刚要松一口气，却突然僵住了。

一个熟悉的身影缓缓从浓雾中走出。他手持一把巨大的倒钩长剑，铁链缠绕在他的手腕上，随着他的步伐晃动。破损的皮甲下，灰绿色的皮肤在风雪中依稀可见。

所有白岩城的猎人都认识这把标志性的倒钩长剑，也记得它的主人——乔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