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回 在伍尔夫的日子（二）
温暖的街道上就可以望见远处的雪山，这体验实在奇妙。在不需要战斗的日子里，这是很好的放松。
然而，我们的骑士朋友却将她可贵的注意力全放在了她身边那位身着黑色长裙的女仆身上。走姿坐姿，她观察她的一切姿态，骑士把这些平日里不会去注意的细枝末节的东西放在了心上，用战士的本能来分析艾蕾这些细微的习惯。
各人的走姿不相同，这既受阶层，也受职业的影响。作为平民的艾蕾的走姿不像那帮贵族小姐一样优雅端庄，她的步幅和骑士保持一致，一直跟在骑士后面，这更多是近期的战斗培养起来的默契。
这至少意味着艾蕾对她并不排斥。
“伊莉丝大人，我得去采买食材了。”
“我同你去。”
听及此，艾蕾的步幅就大了一点儿，骑士没有放过这细小的发现。
“您没有别的安排吗？”
“你知道的，艾蕾，我自从当上伍尔夫的骑士，几乎只负责外面的事。”
这话绝不算撒谎，领地的事到现在依旧是库鲁斯镇长在主管，即使他已经垂垂老矣了。
“您高兴就随我来吧。”
“我很乐意。”
骑士想起口袋里领民送的那些食物，那足够她们吃挺长时间，不过她们谁也没有提起这事儿，即使骑士收下那些食物时艾蕾就在她旁边。
伍尔夫还在那片寒冷的雪地里的时候，人们之间不需要钱币来交易，面包作为一般等价物有很高的流通性，现在则不同，人们的交易得使钱币，这也是艾蕾首次在伍尔夫使钱采买。
二人顺着路牌的指引就到了伍尔夫商行，这儿实际上叫希尔达杂货，和路牌上的标注不同，隔着敞开的大门也能瞧见里头的商品琳琅满目，那台前背过去的身影让这二人感觉相当熟悉。
她们跨进大门，旁边的魔法道具就说出人话来，是小孩儿的动静。
“欢迎您的莅临！”
台前的女人转过身来，她见到来人，本来绷着的假笑刹时间变得真切不少，就抬手把单片眼镜往上抬了一下。
“伊莉丝男爵大人，真是好久不见。”
“贝芙丽小姐？这儿是您的店？可您不是在寇德商会吗？”
“那里有人代劳，伊莉丝大人，在伍尔夫的分会也有人代劳，这儿算是我自己的店。”
骑士环视一周，甚至发现了现成的刀剑，她身边的艾蕾不停地打量着各处的货架，也对这间杂货店感觉新奇。
“我得说，您的店真是漂亮。”
“承您谬赞，男爵大人，伍尔夫的气候要比寇德好得多，我已经迷上这儿了。”
贝芙丽从木制的柜台里走出来，她拉着骑士继续着寒暄，骑士讲述起她在学院的遗迹里发现矮人的事儿，就好像对一位亲昵的姐妹。一边的艾蕾很快就挑好了今晚的食材，她迫不及待地就要领着骑士走出那家店，骑士看得出来她不大高兴。
“伊莉丝大人，您介意用那只袋子装一下这些菜吗？”
整个菜篮子塞进了魔法袋子里，艾蕾匆匆地和贝芙丽结了帐，她看到贝芙丽脸上那副几乎不变的笑，拉着骑士的手就又紧了点儿。
贝芙丽把她们送到了门口，她那副笑容更深了。
“我昨天没能赶来参加您的宴会，真是一大遗憾。”
“这没什么，贝芙丽小姐，感谢您帮了伍尔夫这么大的忙。”
“伊莉丝大人，我先回去，不打扰您和贝芙丽小姐叙旧了。”
骑士敏锐地察觉到艾蕾的步幅变大了，她的靴底接触石板路发出很重的声音，骑士追上她，回过头去，只能看到越来越远的贝芙丽在和她们挥手致别。
“艾蕾，我惹你生气了吗？”
“您愿意同我一起来采买，我高兴还来不及。”
艾蕾露出来的是实在的笑容，可骑士的直觉告诉她那笑不实在。
“如果我做错了什么事，我向你道歉。”
“您怎么会做错呢？”
艾蕾停下了脚步，她伸手握住了那条吊坠。
“错在我，我太自私了点儿。”
“我不那么认为，艾蕾……”
“您是伍尔夫的男爵，要操心整个伍尔夫，何苦围着我这样一个随处可见的女仆转？”
这话就像是一把利剑，它直直地刺进骑士的心，艾蕾以前从未说过这样的话。
“我不明白。”
“您不明白？当然，您当然不明白，您从来就不明白。”
可怜的艾蕾，她已经流起眼泪，那使得骑士已经揪成一团的心再次紧缩了。
“可您总要去和其他的贵族结婚，然后给伍尔夫留下继承人，即使您不那样做，您……”
她使劲地吸了一口气，盯着骑士的眼睛，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她要把这些压抑已久的话在今天讲清楚，她已经不能忍受骑士的麻木，或者说，她不再能忍受自己再在这样忽冷忽热的态度下担惊受怕了。
“您还有提雅、诺维亚、奥尔西娅甚至贝芙丽这样可以帮上您的忙的人，即使您更喜欢女孩儿，您也会以她们为先考虑……”
艾蕾没有继续说下去，她已经被骑士紧紧搂住了。
“不，艾蕾，我不会那样做。”
一滴可耻的、可憎的，却同时甜蜜而充满诱惑的蜜汁滴进骑士的心里，迅速地愈合她刚刚受到的创伤。
“在我刚成为骑士时，是你在一直支持我，我不能想象没有你的过去。”
艾蕾静静地在她的怀里倾听，好在这会儿人们都有事要忙，这儿几乎没有任何人。
骑士拿出了她持剑的勇气，就像她的心里现在真有一把利剑。
“我不是嘴巴灵巧的吟游诗人，但我确实对您怀有某种可耻的感情，我现在把它如实告诉您，希望您能原谅我。”
“您说吧。”
“我一定是爱上您了，艾蕾，这大概从很久以前就已经发生，可我今早才发觉到，您知道，我一直都不大聪明。”
艾蕾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这惊喜来得如此突然，以至于她没能第一时间理解骑士言语的含义。
“您不是拿我寻开心？”
骑士学着艾蕾的样子，她有模有样地从胸前的口袋里取出那方几乎从未用过的手帕把艾蕾的眼泪擦干净，随后又塞回口袋里。
“我从来不会说这样的谎话，我以伍尔夫男爵的名义发誓。”
“够了，您不需要发誓。”
这意料外的反转让艾蕾的情绪一时间难以转换，她抱着骑士大哭起来。
“如果这让您如此伤心，我从此就把这爱意深埋在心底好了！”
“怎么会呢？伊莉丝大人，我高兴还来不及。”
像是一点儿火苗终究在枯木林里烧起来，艾蕾心底那点儿芥蒂全烧了个干净。
“可是，您的领地呢？”
“总会有办法，我现在还年轻。总之，艾蕾小姐，您愿意接受来自您的骑士的，这份自以为是的爱吗？”
“当然，伊莉丝大人，这简直让我高兴得要发狂！”
事态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发展，却又显得如此自然而然。滴水能汇大川，块砖能起高墙，或者是长时间的相处让这两位姑娘了然彼此所想，她们在这块欣欣向荣的土地上相拥相吻，这其实也就不足为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