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哪里？
“在这里喔。”
在那里吗？
“在你身边。”
在这里吗？
“一直在啊。”
你在哪里？
“我不知道啊。”
Y的的确确在去年就死了。如果要问Z为什么能如此肯定，其实原因只有一个——Z亲眼所见。
电车平稳地向前行驶，丝毫没有颠簸之感。Z透过对面的窗子看到外面飘起了雪花，有的附着在玻璃上，不过很快就化掉了。Z也借着玻璃的反射打量这个坐在她旁边的女性，说实话，她与Y真的是没有一点区别，即便有人善于模仿也做不到完全复刻本人的一举一动，所以只能说这是如假包换的Y。
但Z不承认。
“你记得去年的事吗？”
“去年的？”
“就是Y的死。”
Z本想委婉地问她，但她在某方面的笨拙简直与Y别无二致，索性就直截了当地说了出来。
“你不是知道吗？还要再听我讲一遍？”
Y似乎没太在意人称的转换，但声音也变得很轻。
“要。”
“呼——呼——好冷啊”
Y站在山顶的观景台，对着冻僵的手指哈气。
“你没带手套吗？”
“带了，但是戴着不方便拍照。”
“那我给你焐焐。”
Z握住Y的手，确实很冰，她捏着Y的指关节，把两人的手一起塞进了上衣的口袋。
“哇，你的手像暖炉一样欸。”
“哼哼，我可是带了秘密武器的。”
Z略带得意地朝Y笑笑，像是在炫耀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一般。
“喔喔，你还有多的吗？给我一个。”
两人在观景台上有说有笑，雪已经下过了，不过台上的雪早就被游人踩完了，只剩湿漉漉的木板，远方的森林全都被银装素裹，抬头仰望低头俯视都只是白。一边无际的白却让Z和Y百看不厌，这也是她们每年都要来这里的原因。
这样纯洁无瑕的白，若能将自身包裹，一定是件幸福的事。
当时的Z和Y都如此希望。
......
“柴房里的柴挺充足的，看来还能待几天呢。”
“得好好感谢S呢。”
Z和Y在看完雪后会在山腰处修建的小木屋住上几天，屋主正是S的朋友，所以她们就方便了许多。
半夜的轰隆声惊醒了熟睡的Z，但她以为是雨夹雪顺带打雷就没太在意，所以又睡下了。
第二天两人吃过早餐后打算四处转转，这时Z才发现下山的路被雪封住了。
“你手机还有信号吗？”
“没有，看来信号塔也受到雪崩的影响了。”
“怎么办？在山上过夜的只有我们，有谁又会想到山上还有人啊！”
“说的也是，只能希望有人会察觉到这个情况了，我们也要想办法尽量多撑几天。”
Y握住Z的手，温暖的手心里传达出坚定的力量。
“我认为说到这里已经够了......所以可以承认我是Y了吧？”
“不可以。”
“伤脑筋欸，但接下来的我是一句都不会讲了喔。”
“那我来讲。”
“呐，你还活着吗？”
“还在喔，你这么想咒我死吗？”
“不是啦，想说如果你死了我就可以吃你的肉了。”
“真过分呢......”
两人虽然还在开着玩笑，但声音都十分的苍白无力。封山第七天，依旧没有任何人来援助，所有的物资都已经耗尽，其间又发生几次雪崩，彻底地将两人困在木屋里。
Z和Y依偎在一起，就算有着厚衣物和被子，两人的心也已经冷到极点了。这种时候等待成了一种煎熬，而渺茫的希望也不知道去了何处。
“你说......我们会死在这里吗？”
“可以的话，我还是想活下去......但是感觉现在也不太可能了......”
Y苦笑几下，把头靠在Z的肩上。
“明年还来看雪吗？”
“好呀......约好了喔。”
“嗯......”
“......”
“Y？Y！”
Z没有听见Y的声音，惊慌失措地喊了出来。
“......嗯？抱歉，有点想睡觉了......”
Y的声音十分困倦，听起来轻飘飘的。
“吓死我了，你睡吧，我就在你旁边。”
Z松了口气，她现在没有困意，就算闭上双眼也无法入眠。
屋内没有活物般的死寂如同倒计时的沙漏，愈是寂静愈是可以感受到死亡的气息。
突然“砰”的一声，木屋的门被撞开，Z猛地睁开双眼，熟悉的人影出现在了眼前。
“找到了！急救队快进来！”S对着门外大喊，又扭头对着Z和Y说，“对不起，我们来迟了。”
Z使出全身的力气唤醒Y，可Y的身体只是向一边倒去。
“喂，你不是说只是睡一会儿觉吗！”
“......”没有人回应。
“快醒来啊......”
“......”没有人回应。
“求......求你了......”
“......”还是没有人回应。
Y只是静静地倒在那里，而Z再也没有力气开口。
......
灰色的天空。
Z觉得自己应该是在担架上，旁边有医生正在对她紧急输液，可她只看见了灰色的天空。
灰色的天空飘着雪花。
明明有人伸出了援手，却不会高兴到笑起来。Z第一次意识到，已经再也见不到Y了。
重要的事情，在你身边的事情，都在灰色的天空，被冷风吹散。
突然间难受到一下子把湿润的脸颊冰冻。
灰色的天空刮着冷风。
神啊，您在那里，在想什么，在看什么呢？
告诉我，是不是忘了孕育出这样的我？是吗？
电车徐徐驶入终点站，广播里的机械女声提醒着乘客下车，Z起身走出电车，靴子在积的薄薄的一层雪上发出“吱呀”的声音。
“你想跟着我就跟着吧。”
Z抛下这句话，自顾地走在前面。
“好......”
Y在后面低低地应了一声，Z看不见她的表情有多么失落。
你呼喊的声音，要怎么样才能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