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势仿佛又大了。
Z在往上爬的时候愈发感觉到有更多的雪打在脸上,为了保暖,她决定戴上围巾和帽子,只露出眼睛。
不过在这之前,Z扭头朝后看了看,果然这个时间还是太早了,完全没有人上山。自从去年发生了那件事后,来这里的人就更少了,但山上也有新建了一些设施来保障安全,所以Z还是来了。
Z哈出一口气,继续默默向前行走。
Z走到山腰处,才想起她和Y遇难的木屋已经不允许住人了,任何人都不能在山上过夜了。
倒不如说Z也没有过夜的打算了,毕竟虹膜还在家里,出门一天就是极限了。
说不定这个小家伙还在家里睡懒觉,冬天的时候虹膜喜欢钻进Z的被窝里睡觉,对Z来说虹膜就像小火炉一样,源源不断地发出热量。
这不禁让Z怀念起那时的温度——与Y牵手的温度。
“我该怎么办才好呢?”
Z对着空气提出了自己的疑问,这也是她一直以来的烦恼。
“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呢?”
这般烦恼一直盘踞在她的心头不去,困扰着她。
Z突然感受到一阵热意将从眼眶中满溢而出,但是她忍住了。如果眼泪将脸颊打湿,在这种季节只会冰冻,那是一件非常难受的事。
无论如何,Z还是要攀登到山顶。
“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说吗?还特地约我出来。”
Y喝了一口服务员端来的热茶,问坐在她对面的Z。
“这个。”
Z递给Y一封信。
“欸?是情书吗?”
“咳咳,你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Z听到这句话差点被呛到,但Y明显看到Z脸红得滴血。
“没关系啦,其实我很开心喔。”
Y说着打开了信封,从里面抽出折叠整齐的信纸,认真阅读起来。
在此期间,Z双手交叉放在桌上,等她微微抬起头想要确认Y的状况的时候,她才发现Y已经在盯着她看了。
“啊,终于肯好好看着我了。”
Y用双手托着脸颊,对Z笑着说。
“如......如何?”
“什么叫‘如何’啊?这里——”
Y边说边把信纸对着Z,用手指着底边的一行小字。
——笨蛋,如果不答应我的话,以后我和你又该怎么相处呢?
“都这样说了,我能不答应吗?”
Y似乎是被气笑了,用鼻子轻哼了一声。
“啊......那个没有强求的意思......”
Z越说越小声,几乎是要把头低到与桌子融为一体。
“我知道,不是因为这个啦......”Y又喝了一口茶,语气里带着点不愉悦,“感觉像是我输了一样......”
“输?”Z不禁感到疑惑,“为什么?”
Y没有回答,而是侧身从手提包里也拿出了一封信。
“本来是想抽个时间给你的,正好今天你约我出来,没想到还是被抢先了一步了。”
“欸!?你也写了吗,我可以看吗?”
“请便。”
Y把信递给了Z。
不过Y在Z读信的时候没有盯着桌面,也没有双手交叉局促不安,她一直在看着Z的脸。
“如......如何?”
“你还问我‘如何’呀?这里——”
Z边说边把信纸对着Y,用手指着顶端的一行小字。
——事先声明,在喜欢你这件事上我是不会让步的。
“这个......是事实喔。”
Y越说越小声,几乎是要把头彻底扭到后方。
“好开心耶。”
Z这样说着,还傻傻地笑了起来。
“我也是。”
一阵短暂的沉默后,Y开口道:“要一起去山上看雪吗?”
“啊?现在吗?”
Z有点错愕。
“没问题的,爬山很快的。”
Z在一个人上山后才意识到其实爬山一点也不快。
她所迈出的步子一步比一步沉重,不仅因为雪地需要多加注意,更是因为她内心有所抗拒,尽管这不会改变她登顶的目的。
同样的时间——冬天的第一场雪。
同样的地点——山顶的观景台。
同样的景色——上下浑然一白。
但是,同样的人在哪里呢?
雪花仍在不停地飘落,小小的冬日精灵铺天盖地,密密麻麻的点连成线,线连成面,耀眼的雪白让人快要看不清这方天地,可这却是从遥远的过去直到现在也依旧会紧抱着的事物,为了不让彼此忘记对方的约定。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告诉自己这般事实呢?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放开了手,再也没有彼此相系呢?
Z极目远眺,在只有风雪声的这里,她清晰地感受到了心脏的鼓动。
“来的真早呢。”
一道声音从Z的后方传来,随即就有人站在了她的旁边。
Z把脸从围巾中伸出,说:“你不也是。”
S耸了耸肩表示无可置否,她转了个身把背靠在栏杆上,望着苍白的山尖,没有说话。
两人谁都没有去打破沉默的想法,只是这样默默地欣赏雪景。她们都不知道如何开口,毕竟到了这里很难不提起Y的事,而若是就这件事来当作话题,对两人来讲都太困难了,所以她们都选择了闭口不言。
不大的观景台在这两人的陪衬下仍是渺小,似乎快要溶在茫茫天地之中。
“这里,会让人产生妄想啊......”
Z这么说着,听起来若有所失。
要是我早点来就好了。
S很想这么说,但她说不出口。去年在医院她也是不断重复这句话,可Z告诉她这件事谁都没有错,亦不需要谁的道歉。“硬要说的话这就是命中注定吧”——Z当时这样对S说,那张脸让S哑然。
所以现在再说出这样的话又有什么用呢?Z不希望她自责,又或是如此假的安慰听起来可笑至极。不管那时在病床上虚弱又绝望的Z,还是现在惆怅着赏雪的Z,对她再说些“要是”又有什么用呢?
S做不到,她开口回复Z:“是啊。”
“可是,神明不会回应我了。”Z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冷淡,“所以只是留个念想罢了......”
“只是这样?”
S顺着Z的话问她。
“是的,不过每年互相写信的习惯忘不了,所以今天我也......”Z说着把手伸进上衣的口袋里,“欸?没有了......”
“啊?什么没有了?”
“给Y的信不见了。”
Z望向S,那双眼睛里没有悲伤和憔悴,也没有无助和痛苦,只有混成一团的墨黑,仿佛是在遏止什么。
S对这眼神有一种熟悉的陌生感。
“我们去找找吧,说不定——”
“不用了。”
Z打断S的话,走到观景台供游人休息的长椅坐下,补充道:“反正也是个形式,就不用找了。”
Z的语气平稳却又不那么真实,简直就像是根本没有过Y的存在一样。
S也不知道自己能说些什么,如果这是Z的决定,那么她就不应该多加干预,她看着倾靠在长椅上的Z,最后也只是叹了口气。她想起来是在哪里见过那种眼神了,去年当她目睹了那惨痛的一幕后,Z一直是这样的眼神,平静得出奇。
谁会明白那一刻Z心中包含着多么复杂又挣扎的感情呢?
你我相遇之地有冬日星座闪闪发光,我注视着黑色的天空希望它不要飘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