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51

作者:未知说
更新时间:2024-12-18 01: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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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43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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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槐树槐花香,七月槐树槐角垂树梢。


学完了字,几个孩子就在槐树下跳起皮筋,唱着那朗朗上口的童谣:“槐花白,槐花香,槐树下好乘凉;槐角绿,槐角垂,摘下槐角做弹珠。”


盛夏的的微风,吹的槐树的叶子婆娑摇曳,孩子们的笑声、嬉闹声,与槐树的沙沙声交织在一起,俨然一派和谐美好的画面。


天公却不作美,放晴片刻便又是乌云堆积,风雨欲来。李云裳将华老汉推回房中,嘱咐孩子们也早些回家去。


说来也怪,自华春和村长离家后,不过一日未见,她这心便如同被悬空的石头,沉甸甸的,揣揣不安。再看外面渐浓的乌云,心头更是涌起一股莫名的担忧。


随着一道明亮的闪电划破天际,雷声滚滚而来,豆大的雨点瞬间倾盆而下,犹如天公在宣泄着不满。


“大小姐,你坐下吧,春儿她们指不定在哪个地方避雨,等雨停了就会回来的。”华老汉安慰着李云裳,李云裳在门前来回踱步,急切的目光时不时地投向被雨水模糊的村口方向,希望能看到熟悉的人影。


雨势越来越大,风也越来越急,她的心跟着雷声提到了嗓子眼。她按捺不住胡思乱想的念头,转身对华老汉说:“华伯伯,我还是去村口看看,她们要是回来了我也能帮帮忙。”


李云裳说完,便披上蓑衣,急匆匆地朝村口的方向跑去。


华老汉看着她焦急离去的背影,欲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只是叹息一声,摇了摇头。


村口处,一个身影背上还驮着一个,随同的还有两个不速之客。待靠近了,终究是印证了先前的担忧。村长显然是受了伤,一手垂着一手正紧紧地抓着华春的胳膊,疼得直咬牙。华春脸上也多了几块青紫色的痕迹,采购的粮食也不知去向。


了解过后才知,镇上的粮商们利用战事,故意哄抬粮价。他们怀揣而去的所有积蓄,换到手的也仅是杯水车薪。他们又问了几家,得到的都是如出一辙的回应。在镇上徘徊无助之际,不经意间路过了一家赌坊。


原本,华春对这样的场所避之唯恐不及,村长却认为或许能在这里赢得一些粮钱,硬拉着华春,一同踏入了这赌坊之中。


岂料赌运不佳,几番下来,村长心存侥幸,执意要赢回些许粮钱,华春规劝不住,最后落得个身无分文,连那作抵押用的微乎其微的粮食也被赌坊的人强行夺走,还逼迫他们签下了高额的欠条。在争执中,村长不慎被赌坊的人打断了一只胳膊,几番推搡下,华春也未能幸免。随同她们而来的两人正是赌坊打手,是特地来“提货”的。听完他们的叙述,屋子里一片沉默,村长悔不当初,连连说着:“都怪我,都怪我,是我鬼迷心窍,我这把老骨头怎么有脸去见乡亲们!”


赌坊打手可不管他们如何悔恨,见他们还没有动作,便又恶狠狠地催促道:“赶紧的,别磨磨唧唧的,耽误了我们回去交差,可有你们好果子吃!”


说着便自顾打量起这简陋的屋子来,见没什么值钱的物件,便齐刷刷将目光锁在了一旁一脸急色的关怀着华春的李云裳身上。


“你们都看见了,屋子里实在是没有什么可抵债的,二位行行好,给我一些时日,我一定想办法凑齐银两。”


村长苦苦哀求,两名打手却不约而同的相视一笑,露出不怀好意的神情。


“怎么会没有呢?”说着,两人便朝李云裳的方向走去,嘴里还调笑道:“这小娘子长得倒是标致,若卖到那烟花之地,定能值个好价钱。”


***


村子里难得开了次会,村民们聚集在村长家的堂屋里,气氛异常凝重。


大家你一言我一句的讨论着,最后都将目光集中在了华春等人身上。华春没有说话,李云裳想上前也被她一手拽回原位,不知她想做什么打算,只知她脸色差极了,尤其是那两名打手把主意打在自己身上,她就像是失了控一般,情绪异常激动,与这些天她对自己的冷漠相对,太过反常,李云裳这心里头不免泛起一丝疑惑。


要不是当时动静太大,招来了村子里其他住户,虽然都是妇孺老人居多,但也不是两名打手能轻易应付的。他们见势不妙,只好骂骂咧咧地离开了,但离开时仍旧留下了狠话,声称他们不会善罢甘休。


讨论没有结果,但赌坊的人势必会卷土重来。


夜里,李云裳试探着向华春提起今天发生的事情,隐隐有些期待,但她尚未把话说完,华春就像炸毛的猫一般,瞬间变得暴躁不安,言辞激烈地说:“你真的想要出卖自己去抵消村长欠下的债务?是不是因为在村子里每天吃的都是难以下咽的粗粮,穿的都是破旧不堪的衣裳,过不了想要就要,不要了就丢的日子了?李云裳,既然如此,你又何必自讨苦吃非要跟着我,现在腻味了,想要找个好去处了?”


华春陡然而起的愤怒和指责弄得李云裳措手不及,她有些不明所以,委屈地摇了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不在乎你是什么意思,你若想,那便去,我绝不阻拦,但你别忘了,你好歹是个小姐,何必作贱自己到如此地步?”语气中的愤怒愈演愈烈,连带着几分嘲讽,她似乎无法接受李云裳有这种念头,就算是一个可能性的存在她也不允许。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一想到小时候的事,一想到自己曾是对方挥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存在,一想到李云裳真有一天会腻了离开自己,没有豁然开朗的轻松,只有一团堵塞在她心口拂之不去的雾气。


从厌恶抵触到现在的愤怒和霸道,一种无法言说的矛盾在她的身体内疯狂滋生,供给它们的养分来自李云裳的所言所行。


在华春连串尖锐的指责与嘲讽面前,她陷入了无言的沉默。一股深沉的哀伤,犹如锋利的刀刃割开了心口,内心深处那道无形的伤口在不断淌血。她本以为,她们彼此朝夕相处的日子,能够令华春感受到她的彻头彻尾的真心,不求回应以热烈的爱意,但愿能够稍微减少两人之间的隔阂。


然而如今看来,一颗石头,就是华春的心。李云裳在这一刻深感无力,她所有的努力与挣扎,都像是打在了一颗石头心上,得不到一丝回应。她轻轻地闭上眼睛,不让软弱的泪水滑落。


每当面对华春时,泪腺总是难以自持,仿佛失去了控制,泪水随时都可能汹涌而出。心中的委屈与痛楚,更是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压得她无法呼吸,却又无处可逃,只能承受下来。


“对,我是喜欢作贱自己,就像我爹他们说的,我和我娘都是,连渴望得到的一点点爱也要摇尾乞怜。”李云裳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她睁开眼睛,目光决绝地看着华春,“你应该高兴才对,我走后,你就可以不用再被我这个不知羞耻,任性妄为的女人纠缠了。”


她痛苦忧伤的面容下,轻松的口吻又显得十分割裂,闻者脸色一僵,后知后觉自己说的话过分了些,她不懂自己的心。


次日,赌坊的恶徒们果真又来了,他们手持凶器,一路横冲直撞,直至村长屋前。在他们当中,一个李云裳喊得上来的名字——钱武,格外显眼。


“咦,这不是李老板吗?怎么落魄至此?想来我那两位手下口中所说那位美貌出众的女子,竟然就是李老板你了?”


钱武未曾料到,此次前来追债,竟还能遇见这般意外之喜。那年,在茗品茶楼的百日庆典上为了让李云裳落入他的圈套,可谓是费尽心机,但终究未能如愿。如今,茗品茶楼已易主,他自己也到外地经营了一家赌坊。嘿,没想到缘分未尽,竟能在这等偏远之地,邂逅佳人。


李云裳站在屋前,目睹钱武那贪婪的目光在自己身上肆无忌惮地游移扫视,心中不禁涌起一阵恶心之感。但即便如此,她仍强忍恶心,保持着一贯的冷静与镇定。


“钱公子,别来无恙。”


***


“你不能去!”


屋外,钱武一行人怀着难以掩饰的喜悦翘首以盼。


幽静的屋内,李云裳自从来到云溪村后,便鲜少这般沉静地端坐于梳妆台前。她优雅而从容地抬起纤手,轻轻地将那头乌黑如墨、光泽如瀑的青丝挽起,慢条斯理地梳成一个堕马髻,就为了凸显她的嗲弱,随后,她轻启朱唇,微微抿过那薄片胭脂,娇艳欲滴的唇瓣更惹人想一亲芳泽。描眉的石黛正欲轻轻抚过眉骨,却遭到了满脸怒意、不解之色的华春的阻拦。


“你不能去!”华春的声音有隐忍的怒意,她再次重复道。


“为何不可?”李云裳的眼眸深处掠过一抹微妙的疑惑,“你没有听他所说?若是我肯与他共度一夜良辰,别说数十两,乃至数百两的债务,皆能一笔勾销。”她的语气带着几分漫不经心,仿佛所谈论的不过是一件微不足道的琐事。


轻轻拨开华春紧握的手,对她脑门上紧绷浮起的青筋视而不见,转身对着镜子,笑容淡然如水,却又不失清雅之韵。


“你说,我若再把脂粉加重些,是不是就跟那些沉沦于烟花之地的娼妓无异了。”她的话语如轻风般从唇间浅吐而出,却使得华春原本焦躁的心瞬间沉重如被冰冷的手紧紧揪住蓦然收紧。她怎能将自己与那些沉沦于风尘的娼妓相提并论?


“算了,问你也是白问,你又不懂这些。”她又说,似是为华春的沉默无言找了个借口。


“你也别在这杵着了,华伯伯后背擦过了没有,这几天热得很,擦的不勤恐要长褥疮的,还有村长,你让他也别太自责,他收留我们这么久,消去一笔钱债就当我们报答他了。”


……


三两下的功夫,她便简单的将妆容以至着装拾掇好了,期间华春一直凝视着镜子里的她,既不言语也不离去,神情复杂,似在做着什么决定。


“诶,华春——”


“我跟你去。”


“什么?”


华春没有正面回答她,径直去打开了门,瞥见了坐在石阶上的钱武,他瞬间弹起,但见来人并非李云裳,他的兴致便如潮水般退去,缓缓坐回原位。


“我跟她一起去。”


“什么?!”这次发出疑问的是钱武,他看起来像是对男人也感兴趣的样子吗?


***


月色很冷,映衬得翠绿的竹影也显清瘦。


朱漆大门前,那双疲惫而红肿的双眼里,只余下了白日里的记忆:“我在这等你。”


伊人即将迈过门槛的步伐微滞,然后悠然回首,嘴角勾勒出一抹清浅的微笑,是对她的回应:“好啊。”


只简单两字,已包含了她们新一轮的约定。


旭日初升,那扇庄重的大门被缓缓推开,那个曾让无数男子心神荡漾的佳人,被搀扶着走出。映入华春熬红的双眼的是她身上那件被撕裂到几乎无法蔽体的裙衫,酒气扑鼻,让人微微皱眉。


目光向上,脖颈间一条暗紫色的勒痕赫然在目,触目惊心。再往上望去,她的发髻散乱,空洞失神的眼眸,如残花过季凋零,失去了所有的生机和活力。


当她的目光触及到某个角落时,嘴角却扬起了一抹淡淡的笑意,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反应。


“李云裳……”华春几乎是一把抱住了她,没有思考,只是本能。


“没事,只是喝醉了。”李云裳的声音虽然微弱,却仍然保持着一贯的淡然和从容。她抬起头,目光穿透了朦胧的泪光,贴着华春的耳边催促着说:


“回家吧,晚了就来不及了。”


这句话蕴含的深意华春未曾知晓。她看着她,就像看着自己的灵魂被剥离了肉体,空荡而凄凉。

这一瞬间,华春似乎懂了自己的心。


她对李云裳从来便没有恨,她是怕,就如那只不足以为道的竹蜻蜓,一旦她兴致消退,便随手遗弃角落,无人问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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