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时能换我心，为你心？
那夜，月光下的破庙，唇瓣仅轻触到她脸颊，便在对方短暂的失神后，被猛然推开。
两人对视，默契的选择了回避，温柔中仍有一丝抗拒，李云裳懂，所以强求不来的她选择等待。但这份暧昧不明的关系，在其故作无所谓的表情下，殊不知它在心上狂舞，搅扰着她心湖的一片平静。
她问自己，究竟要付出多少，才能换来华春心中的一席之地。
她究竟需要做到什么程度，才能不再被拒之千里之外。
华春的态度，温柔又疏离，她琢磨不透，让她在这段关系中如同漂泊的浮萍。
而华春此刻的质问和责备，好似她背叛了什么。但事实上，她们之间的情感从未有过明确的界定。即便有，那也只是她一厢情愿的坚持。
她自作聪明的以为打开了华春的心扉，却未料到，她跨过门槛，迎面而来一堵高墙。
李云裳直视着华春，想透过她的骨肉窥见她的内心，“华春，你究竟想要什么？” 她低声开口，努力压抑着内心的痛苦，不让它溢出眼眶。
华春被她这一问，沉默了片刻，眼神中闪过一丝迷茫后，却道自己也不清楚，究竟想要什么。或许，她只是害怕面对自己的感情，害怕承认自己竟然能放下过去，对李云裳有了别样的情感。
“我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让你像对待宋可卿那般来对我？”
“我说服了自己放下你，不要再去执着你，偏偏这个时候你又把我们的距离拉扯的好近，让我好生欢喜；可我一旦想要靠近你，你却又一次将我推开，如今又在这里质问我对赵汐的感情，你究竟要我怎样？到底要我怎么做！”她想保持冷静，却终究无法抑制内心的激动，声音逐渐变得高昂，就要不能自已。
华春是以何种身份又是以什么资格在质问她对赵汐的感情？在她们这场无果的纠缠中，华春既不接受，也不放手，反复无常，折磨得她疲惫不堪，可她也是个人，有喜怒哀乐，也会受伤。
秋风再起，剐蹭的小路两旁的树木落叶纷飞，刮得人心生寒意。李云裳站在秋风中，衣袂飘飘，她是那样的无奈，在这场感情的漩涡中，她已然迷失了方向。还能再坚持吗，她又问自己，是不是要把自己的心剥开一片片，才能让华春看清楚里面藏着的爱意？然而开口却又是一片违心的冷意。
“我爱不爱赵汐，又与你何干呢？”反正你也不在乎，她这般自嘲想着，却不敢将后半句话说出口。
华春闻言，自是心中一震，不等她回答，李云裳已经接着往下说了，“赵汐她爱我，哪怕我不爱她，爱的是一个梦境中的幻影，她也愿意为我付出一切，因为她爱我...“她顿了顿，皱起了眉头，“所以我觉得她好笨，明明已经知道我心中没有她的位置，也甘心无怨无悔的爱着我。”她嘲讽道，却不知是对赵汐还是对她自己。
“你说她图什么啊，干嘛非要在一棵树上吊死，真是个笨蛋...哈哈”她仰头面朝着天，笑声中带着一丝苦涩，因为她知道，若是再看华春一眼，她的眼泪就会忍不住流下来。
等到缓的差不多了，她才慢慢将目光重新落在华春身上，华春全程闭口不言，只等她的下文。
风大了些，李云裳觉得有点冷，她拢了拢衣襟，内心的寒意却无法被简单的物理温暖所驱散。
“可是她不知道，离开渭州后，我没有一天是不想她给的温情，我好后悔当初记起了你，如果没有你，我就可以坦然回应她的爱了。”
“为什么要说这些？”华春终于开口。
“回答你啊，你的感觉没错，我好像真的爱上她了...呵呵”语毕，她看着华春的瞳孔微微收缩，随之而来的是长久的沉默。
华春的面庞上掠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复杂表情，她似乎在竭力领会李云裳的话，当中却又充斥着难以消解的抗拒。她的内心潮涌着种种情绪，既有惊诧，也有疑虑，更有那一抹难以启齿的淡淡失落。
“你真的爱上了赵汐？”华春的声音发涩，带着一丝颤抖，满眼的不可置信。
李云裳没有回答，只是目光变得柔和，她迈开步子与华春咫尺之邻，伸手轻轻抚过华春垂落下来的发丝，仿佛在安慰一个受惊的孩子。
“华春，你还记得小时候我们常扮的家家酒吗？”她笑。
华春只剩本能的点头。
“那时候，你答应要娶我。”
华春刚欲开口，便被她的指尖按在唇上，阻止了她的话语。
“嘘，别说话，让我把话说完。”李云裳的声音清亮而温柔，“后来，你说童言无忌，是当不得真的，我记得呢。”她的情绪变化的总是很快，在说完这句话后又显得失落而沉郁，眼神中闪过一丝黯然。
“所以啊，我们分开吧，已经足够了，之后，我不会再缠着你了。”
自从她萌生了返回扬州的念头，便也生了要与华春分离的心思，只是苦于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她此次返回扬州，不单是要替母亲讨个公道，更想夺得李家的主事权。
但这谈何容易？她上有兄长，下有幼弟，母亲早逝，父亲不喜，加之她身上背负的祸事，重返李家未必是明智之举。也是如此，既知水浑，便没有让华春跟着再淌这趟浑水的必要了。
只好借赵汐之名，让华春明白，她已经决定放手，不再让这段纠缠不清的关系继续折磨彼此。
她庆幸华春没有能读人心思的本事，否则定要吐槽她内心戏多。怎么会是彼此折磨，分明是她自作多情的独角戏。
想罢，李云裳张开双臂，想要同华春来个离别的拥抱，却迟迟等不到华春的动作，她讪讪的垂下双臂，佯装轻松地笑了笑，遂而转身，背对着华春。
目光所及之处，是一片无尽的秋色，落叶铺满小径，踩上去沙沙作响。她深吸一口气，试图将心中的痛楚和不舍一同呼出。
“我们就在这里分别吧，我会直接去渡口，你怎么安排呢？回云溪村吗？华伯伯在那呢，可是好远啊，不然就回蜀州？毕竟那才是你的家啊，唉，我操这个心，算了，不说了，我先走啦。”李云裳加快了语速，似乎在努力掩饰自己的情绪，她没有给华春回答的机会，只是自言自语的说下去。
背对着的缘故，华春看不到李云裳眼中的泪光，望着她洒脱远去的身影，上前迈出半步，便没有再动作。
李云裳走的极慢，她心里还是想华春能够叫住她，哪怕只是一句简单的挽留。
实在听不见后面应当踩在落叶上的沙沙声后，期待落空，抬手抹去眼角的泪痕，双肩耸动，越抹越多，迈动的步子却不再停下。
＊＊＊
渡口处，人头攒动，她护好母亲留给她的画像和那对玉镯，用仅剩的一点力气挤过人群，终于来到了一艘即将启航的船只旁。
买好船票，她回头望了望，鼻头又在泛酸，船只管事已在催她上船，她不舍的转过身，踏上了船板。
船只缓缓驶离渡口，船身微微摇晃，本就对水有几分畏惧的李云裳寻了个角落独自待着。
管事的告诉她，要到扬州最快少说也要半月有余，好在船上管饭，又提供了住的地方，让囊中羞涩的她稍感安心。
晚些时候，管事给他们发了干粮和水，她正吃着，却见两个人高马大的伙计拎着一个小身影从船舱里扔了出来，又听他们询问管事的，这人没票，扔下去喂鱼得了。
那人听说，连忙跪在地上，苦苦哀求道：“大哥，我有急事要去扬州，求您行行好，让我搭个便船吧！我保证到了岸上一定补上船费。”
管事的一脚踹在那人的屁股上，怒斥道：“没票还想搭船？你以为这是你家的船吗？来人，给他丢下去！”
眼见就要被扔进江中，那人扫视着周围，视线正好落在了李云裳身上。李云裳见状别过头，欲要起身，那人却扑了过来，哭喊道：”姐姐，你怎么在这啊，我找你找的好苦啊！“说着还停顿了一下，偷瞄李云裳的反应，见李云裳没有立即反驳，便更加大胆地抱住她的腿，哭得更加凄惨：“姐姐，你不能丢下我不管啊！”
不一会儿，他们这边就聚集了看热闹的船客，管事的亦是死死盯着她们，李云裳一脸黑线，是有嘴说不清。
谁知这人身板看着小，力气贼大，李云裳怎么也抽不开她的腿。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心中暗自嘀咕：“这又是哪门子的麻烦事？”
管事的才不管真假，伸出手就要管李云裳要钱。李云裳低头看着那个抱住她腿的陌生少年，心中暗自叫苦，却也不得自认倒霉，本就囊中羞涩的荷包这下是彻底扁了。
见她付了票钱，少年的态度可谓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他立刻从地上爬起来，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仿佛刚才的凄惨模样只是个幻觉。他向李云裳鞠了一躬，感激地说：“多谢姐姐相助，小妹我定会铭记于心，有朝一日，我会报答你的！”
李云裳打量着眼前的少年，只见他衣衫褴褛，脸上也是脏兮兮，整体瘦的如同一根竹竿，但眉宇间却透着一股机灵劲儿。真是天生滑头，李云裳心里泛起嘀咕。
少年见她表情变化之精彩，误以为她是怀疑自己性别，抬手扯下了头上的破帽子，露出了一头乌黑的长发。她调皮地眨了眨眼，笑道：“姐姐，我这身打扮骗骗那些粗心的家伙还是绰绰有余的。”
李云裳并不在意少年的性别，更不想深究她的身份，只是觉得这找上门来的麻烦事让她原本就沉重的心情更加烦躁。她摆了摆手，示意少年不要再多言，然后转身走向船尾，想要独自一人静静。
少女却是个自来熟，兴许是李云裳仗义相助的缘故，她是走哪跟哪，想无视她都不行。李云裳无奈地叹了口气，心中暗自嘀咕：“小家伙还挺粘人，甩都甩不掉，赖上她了这是。”
“姐姐，你别生气嘛，我叫小谷，以后就跟着你了。”小谷笑嘻嘻地说道，“姐姐怎么称呼？”
李云裳只敷衍了一句：“免贵姓李。”小谷便一口一个李姐姐唤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