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山風洛昌雨 之二

秋狩季三個月前，收到從洛昌八百里加急的詔書，讓遠在北天山的將軍參加秋狩季。

李青舜不是很想將這封示警意味濃厚的詔書送到還在養傷的將軍手上。他們一家從小就被訓練忠於自己認可的主人，家族聯繫遠比君臣淡薄，父執輩的李青龍追隨先帝，大哥李青秀追隨紅系皇子練紅炎，他則選擇效忠白系唯一的皇女。

正當李青舜還在將軍營帳外躊躇時，現任黃牙部隊的首領多爾極正巧走過來，「青舜殿下，你怎麼杵在這?你也有事要找將軍嗎?」

馬背上的民族身形高大，李青舜幾乎是站在多爾極的影子裡，他將昭書收進袖子內，「是有點事...」話鋒一轉，「多爾極呢?你來報告什麼事情?」

多爾極爽朗的笑了，「捷報，附近的部落決定歸順至我軍麾下，自將軍馴服大狼後推進的速度變得很順利呢，還減少了很多衝突。」

將軍的營帳從裡頭掀開，女官對著兩人說，「你們談話的聲音裡頭都聽得見呢，殿下請二位進來說吧。」

練白瑛一身輕裝，聽著多爾極的捷報，心裡很是高興，彎彎繞繞終於回到初衷。靠近北天山的部落們，因地形凶險各部落幾乎都養成強悍的民族性，遊說的難度遠比草原民族更高，儘管如此練白瑛仍然是期望是靠共同的理想來說服對方。僵直不下之際，練白龍帶著新獲得的魔導具來北天山找她，使用魔神力量強攻部落，部落是攻下了，卻也將她之前建立的承諾毀於一但。

要找回失去的信任非常困難，後來想方設法得知北天山的部落擁有著共同的信仰，天山大狼信仰，北天山的盡頭有渾身雪白身形巨大能說人話的大狼被奉為山神，大狼所認可的人即為部落共主。練白瑛決定利用這個信仰挽回人心，主動向各部落請纓她將獨自前往北天山獲得大狼認可，部落方也同意後，練白瑛獨自前往北天山。

怎知在她上山馴服大狼的那個月裡，煌帝國爆發內戰，待她下山時練白龍宣布登基。馴服大狼後終於以不流血的形式收服了天山各部落，只是在過程中練白瑛受了嚴重的傷，為了穩定軍心並沒透漏該消息，於是練白龍登基時她沒有回洛昌，沒想到短時間內又立刻宣布退位，換了練紅玉登上帝位。

「新帝將於三個月後舉辦秋狩季，要求各地將領回洛昌共襄盛舉。」李青舜拿出袖裡的詔書。

本來笑容滿面的多爾極臉色瞬間垮下，他不喜歡那些中原人，上次去洛昌那些人鄙夷的眼神跟語氣還歷歷在目。看到多爾極臉色難看欲言又止，練白瑛苦笑，「多爾極，你想說什麼就直說吧。」

「殿下，我覺得妳的兄弟姊妹都...」多爾極試圖想要委婉的用詞，很快就放棄了，「沒資格當皇帝，他們高高在上的根本就不了解我們，上回去洛昌，皇城內那些人的嘴臉大家都很清楚。各部族拋棄尊嚴加入帝國麾下，是因為妳的承諾跟理想，」多爾極語氣逐漸激昂，「殿下，我們都認為妳更適合--」

「煌帝國不能再有內戰了。」練白瑛阻止了多爾極要脫口而出的話，「不能再有人為這種事情流血了。我明白近期的紛擾使得人心惶惶，就更是此時要替新帝立威，讓她站穩腳步。」多爾極看起來仍不滿意，練白瑛知道短時間很難讓人接受，只能寬慰道，「別擔心，紅玉會是個好皇帝的。」

「青舜，傳令下去，我們要回一趟洛昌參加秋狩季。」

紅系的第八皇女練紅玉，母親是藝妓出身在宮內地位低落，憑自身的努力攻略迷宮，在練白瑛的印象裡，練紅玉是個可愛內向且十分努力的孩子。

只是會這麼可愛真是出乎意料之外。看著即使戴著冕冠仍堅持梳著雙環髻，在朝廷上面色兇惡卻又經常緊張得縮起雙手，努力地想要維持這波瀾不斷的朝政，這...也只能幫她了吧。於是練白瑛在文武百官面前帶著跟隨她的黃牙部隊百餘人，向著新帝抱拳行禮宣示忠誠。

練白瑛等在書齋外，貼著藥布的嘴角還有些隱隱作痛，長年效忠白系的老武將對她內戰沒有出面幫助練白龍現在又向紅系的新皇帝效忠非常不滿。練白瑛忍不住長嘆，方才的時間太有限了，能夠再好好溝通就好了。

「妳怎麼衣服沒換就來了啊。」

練白瑛回過頭，練紅玉已洗漱完畢換上舒服的便裝，自己還穿著方才被劃破的衣袖上面還染著血跡，的確不得體，「是臣失禮了，望陛下見諒。」

「妳才沒這麼覺得呢...」練紅玉嘟噥道。

「陛下?」練白瑛沒聽清。

「進來吧。」

沿用著練紅炎留下的書齋，卷軸書籍卻是整理的井井有條，筆墨紙硯也擺放的十分工整，已充滿著新主人的氣息。僕從送上茶水點心後就被支開了，書齋內獨留她們兩人。

一陣尷尬的沉默後練白瑛率先開口，「陛下想問何事呢?」

「妳、想當皇帝嗎。」

時間彷彿倒回練玉艷宣布即位的前一晚，她們也是在書齋內，練紅炎問了練白龍同樣的問題，才不久前的事情而已，現在全都變了樣。練白瑛心中確實有理想的皇帝人選，但同時有著只要不是昏君都能夠拋開前嫌盡忠輔佐的自信。這樣的心態，算是種傲慢吧。

「陛下就是現在煌帝國最適合的皇帝。」練白瑛如實說。

巧妙的迴避問題呢，練紅玉放棄追問，視線在練白瑛的嘴角跟右手臂來回飄。練白瑛注意到後率先答道，「這是小傷，不礙事的。」

「我又沒問!」心思被看穿練紅玉有說不出的窘迫，像是要掩飾似的擠了句，「妳作為將軍卻渾身傷有損帝國門面。」

真可愛啊...若是直接說出來肯定會生氣的，這點跟青舜有點像呢。

「謝陛下關心，臣會更謹慎小心。」

書齋內再度陷入沉默，練白瑛有感覺到紅玉還沒說出想要問的問題，可她搜索枯腸仍想不到，畢竟在此之前她們鮮少如此相處過。屋外天色已晚，開始下起小雨，再不回去的話青舜又得操心，準備告退時，紅玉忽然將雙拳砸在桌上。

「秋狩季!」幾乎是費盡力氣才將話語從喉嚨擠出，「騎馬、我不會騎馬...想讓妳...教我。」講到後來聲音細若蚊蚋。「其他人都...笑話我...」

情不自盡的練白瑛走上前抬起練紅玉幾乎要埋進桌面的臉，那張臉羞赧通紅，對她而言說出這樣示弱的請求遠比質疑是否想奪帝位更加困難吧。練紅玉推開練白瑛的手用袖子擋住自己的臉不想讓對方看到。

練白瑛不再勉強她，後退一步半跪在地，「臣遵旨，必定讓陛下在秋狩季前學會騎射。」

練紅玉從袖子後面探出眼睛，「一言為定?」

身為皇帝怎麼會這麼問呢，練白瑛忍不住笑出聲，「當然，一言為定。」

結果她一笑反而惹練紅玉生氣了。

直到回到寢宮練白瑛都沒明白紅玉為什麼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