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木桥走下去,郁郁葱葱的林子外围是一片宽阔无比的广场,临近水系,热热闹闹。
有闲来无事的垂钓着,或静候佳鱼,或手法老练地给鱼钩挂上饵料,有钓了大鱼的,有一条鱼也没钓的。有年轻人,有老年人,有男人,有女人,这一片风水宝地三三五五人不多,也不少。
乔栀好奇地看着面前的人钓鱼,国内国外的手法竟然还不一样,各有千秋,都很有意思。
远处有一家三口兴高采烈地来游玩,那个小女孩扎着羊角辫,急不可待地从包里翻出风筝,放了起来。
付清一只是轻轻一瞥,就愣住了。
风筝是很常见的鱼尾形状,但与众不同的是,上面涂抹着的风景是一座在朝霞照映下熠熠生辉的雪山。
付清一的思绪突然回到了高二那年。
当时江孟安的朋友宋妍心成人礼,这人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奇奇怪怪却又别有深意的点子,决定自己绘一幅画在风筝上作为礼物送出去。
自己第一次见江孟安画画就是在那个时候。
自习课一下就是信息技术课,班里几乎全部人都着急地收拾好东西下楼跑去计算机室。那个时候能玩电脑很不容易,尤其是在榆一中这样的重点高中。
城市不大,期望很大。
榆一中里全是中考时成绩前列的学生进来的,哪怕是城里有关系的,有钱的,也进不了当时的预科班。
一个班只收30个学生,能进这里的都是当地的佼佼者,这群佼佼者们不乏爱玩的,刻苦好学的,每每有信息技术课,很多人都会结伴同行跑去占座位,能争取几分钟是几分钟。
而付清一当时自习课被班主任叫走,等她回来时班里人都去了计算机室,只有自己座位旁边的位置上,少女的侧颜被阳光拍打在脸上,温柔的光线构画着最美的画卷。
付清一也是那时才突然感觉到,不得不承认,自己这个同桌还挺有魅力的。
她悄悄咪咪地走近了看,却发现江孟安在拿铅笔画着什么。
虚虚影影,她的手指灵活的指挥着铅笔,普普通通的黑铅也能在她的手里绘出无比美丽无比绚烂的光影。
付清一凑近了一瞧,是一座雪山静静地坐落在光辉下,大片的阴影投射在雪地上,无数樱花纷纷扬扬,飘落于画卷看不到的深处。
江孟安突然感应到有人过来,立刻回头看了一眼,双手捂住画纸,少女灵动的眼眸惊惊地望着来人,有些说不出话来。
付清一也没想偷看的,她只是要顺路去自己的座位上拿纸而已,刚刚洗手时衣服沾上了水,没来得及擦干。
“我不是故意要看的,我是要来拿纸的,你别介意啊。”说罢,急匆匆地把手伸向桌面快速抽了两张纸逃也似的离开了。
临走的时候,还自以为小声地念叨着,“有一说一,还挺漂亮的。”
江孟安收拾东西的动作一顿,过了好一会儿,才继续下去。
后来江孟安就开始在各种本子上画画。
有讲过卷子的边隙,有废纸的背面,只要是自己能接触到的没什么用处的纸,都会被她拿来作画练习。
后来付清一也会偶尔探过头来瞅一眼画着什么,然后在慢慢吞吞地夸耀一番,江孟安的画,真的很好看。
在江孟安背着画板到当地工业区周围画画时,遇到了付清一。
榆水当时还在大力发展中,无处拔地而起的工业区落成,当时离学校最近的有一片南林工业区,专门营收货运生意。
南林工业区的顶头公司是南林大厦,大厦的后面是一家专门管理货车司机的公司。
公司的正北门正对面着的,隔了条新修的油柏马路,是一条两边种满了松树的羊肠小道。
隔着一两层松树往前看,是一条河道宽广,却接近干涸的野河。
江孟安当时就坐在这条河两侧的岩石壁上方,随意地把腿伸出去,摆好画板,把风筝夹在上面,就开始画画。
付清一是第一次去哪里,她那爱四处溜达探险的表妹有一次选好了地方,拉上了来家里随母亲做客的付清一,带着姐妹们一起来到了南林区。
付清一跟着走了一路有些累了,就决定自己就在入口附近随便逛逛,等表妹她们玩完再一起打道回府。
就是在那个时候偶遇到了江孟安。
江孟安认真的画了半天接近完美即将成功的风筝,在听到付清一的声音的时候,被自己突然抖动的手推进了河流里。
河水喝了风筝画,喝了有些樱花飘落的富士雪山。
江孟安愣住了,眼睛直直地看着随水流动的风筝,不知所措得很。
“你怎么画在……”付清一话还没说完,就噤了声,快步走了过去。
她们站立的平台太高了,付清一抬头望了望四周,也没有小路可以走下去,关键是,河水已经彻底浸透了风筝,没办法了。
“对不起,江孟安。我没想到我说话会让风筝掉下去,非常抱歉,我会想办法,我赔你一个的。”付清一着急地摆了摆手,急切地表达着自己的歉意。
江孟安没有说话,风拂过她的脸庞,吹起一缕发丝遮住她晦暗不明的眼神。
付清一看着她安静地收拾自己的背包,路过自己的时候说,“没关系,你不用道歉,是我自己不小心,再画就是了。”
无边无垠的岩石平坦又宽阔,上一个人留在这里的痕迹被天地所抹除,什么也没有留下,只有空荡荡的回忆在这里四处游荡。诉说着没有人会在意的突发事件。
江孟安确实不在意,风筝很多,这个毁了,再画一个就是了。她没有抱怨什么,也没有后悔自己突如其来的惊讶导致手抖动了,她继续安静地干着自己的事情,对待付清一也是和之前一样没有区别,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似乎真的不怪她了。
后来付清一开始翻腾垃圾桶,每次江孟安一起身把废纸一沓一沓拿起后,付清一就各种找借口,偷偷观察四周,摸清扔在了哪里,再趁教室里没人的时候偷偷把有富士雪山的画捡回来,带回家。完成任务的时候,一个人静静对着画临摹,一直到凌晨。
付清一拿着几乎和自己的画一模一样的风筝的时候,江孟安说不惊讶是假的。宋妍心的生日已经过去了,她的风筝也重新画好送出去了,但是她没想到,付清一真的拿出了一张接近完美的风筝画作。
可以看得出付清一很认真了,从线条到色彩,都一模一样,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她几乎要觉得是自己画的了。
不过也不是一模一样,自己用的是国画颜料,付清一用的是水彩颜料。
这两种颜料挺难辨认的,付清一当初隔着那么高的距离,也能选择很接近的颜料画出来,已经很厉害了。
付清一翻垃圾桶的事情当然谁都不会告诉,而至于江孟安有没有怀疑什么,也只有江孟安自己知道。
后来江孟安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没有把无用的风筝扔掉,自己的房间很小,也很整洁。干净利落,没有一件多余的物品。
但是突然摆进来一个风筝之后,显得有些突兀。但是看久了之后,江孟安觉得,好像也没那么不顺眼了。
回到现在,江孟安和付清一看着高高挂在天空的风筝,不约而同地想到了那副富士雪山风筝画。
付清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当时挺不好意思的,我只是想过去和你说说话,没想打扰到画的。”
江孟安也笑了,无所谓地摆了摆手,“都过去了,你的画很美,谢谢你啊。”
江孟安又顿了顿,“还有,下次用国画颜料会一模一样。”
付清一惊讶地注视着江孟安,露出了一个比之前更灿烂更阳光的笑容。
当天晚上付清一就彻夜查资料看国画颜料和水彩颜料的区别,深更半夜仰天长啸,恨不得立刻坐上时光机,穿越回到过去,把当时选择购买水彩颜料的手换成购买国画颜料。
乔栀搞不清楚她们之间是什么状况,本着撮合撮合她两,助力付清一追逐梦想的热心肠,拉着江孟安要让她带自己去吃本地美食。
“我也是外地来的啊,小栀。”
“好吧,那我就推荐一个,我当时来江临没多久就尝过的一家餐馆,味道很不错。”
付清一又去停车场开了车,明明江孟安报了菜馆名,自己却借口手机没电,车子不方便,没开导航。
只能江孟安坐在副座上,不时出声,“左拐。”一会儿,“继续直走。”
付清一听着江孟安牌导航,高兴地开着车,这声音,比自己听过的歌唱家的声音都要悦耳动听,直听得人心酥酥麻麻,身心荡漾。
这是江孟安第二次坐付清一的车,明明只是第二次,却感觉莫名的舒服和自在,一点也不见外。
不知道是不是乔栀在的原因。
乔栀开着窗,一路上兴趣不减半分的唠唠叨叨,什么都说,什么都讲,有趣的部分讲出来,付清一这种只留了一只耳朵的人听了都会跟着笑出来。
这一路上热闹非凡,三个人明明再次重逢没多久,却仿佛当初不曾分开过一般亲密无间,熟络得不像话。
路上,乔栀貌似不经意地问道,“孟安,你现在有男朋友吗??”
付清一听了这话恨不得把耳朵贴在江孟安嘴唇上,身在曹营心在汉一样,乔栀看着付清一的背影都能感受出她那股蠢蠢欲动的心。
“没……没什么意外当然是有啊。”突然想到付清一还在车上,果然,撒了一个谎之后就需要更多的谎言去圆。
付清一闻言挑了挑眉头,抬下下巴,眼神状似无辜一般瞥了一眼江孟安。
“那孟安,你啥时候带出来见一见呀?”乔栀又饶有兴趣的问着。
“……额……他最近在出差,下次有机会一定。”江孟安悄悄抹了一把不存在的汗。
“他是什么样子的呀?能入得了孟安你的法眼?”
付清一微微调整了下自己的坐姿,已经做好了十全的准备打听竞争对手的情况,当然,也是十分好奇,自己输给了怎样的男人。
好胜心上来了,怎么样都消不下去。付清一竖起耳朵认真准备听。
江孟安看了一眼付清一,嘴角微微扯出一个笑来,“付总监有男朋友吗?看着好像很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