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最要人潸然泪下的，莫过于分别。亲人儿分别，战友分别，或者情人儿分别，全在此列。
那么，对于这几位既是战友，又是情人儿，还胜似亲人的姑娘们呢？她们是否要流眼泪？
马蹄阵阵，在月亮下踏起土尘。
夜星闪烁，蓝月当空，几点火光在不远处的城墙上明灭不定。
融铁关隘的城墙近在眼前，指挥所的卫兵出来迎接王家骑士团，过了这道关隘，不远的前方就只有满地黄沙。
“没有入境的许可，我们就只能送您到这儿啦。”
“这没关系，艾蕾，你们呆在伍尔夫更让我放心。”
把马栓好，骑士团就地扎营，这是呆在斯托克王国的最后一夜。
伊莉丝在帐篷前燃起篝火，她在骑士团里没有熟识的人，就和诺维亚和艾蕾共进晚餐。
“可是您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
“不需要很久，诺维亚，我会很快解决那帮怪物，然后返回伍尔夫。”
她们都没再继续追问，骑士一向恪守诺言。
不多时，从团长克里芬的营帐处出来一位士兵，他手里拖着几只硕大的蛤蟆，分派给各营帐。
“哈！是耶尔尼斯蛙！今晚真是有口福了！”
周遭的士兵为克里芬团长欢呼起来，在寒冷的夜里，一餐美食对士气的提振足够显着。
耶尔尼斯蛙正是耶尔尼斯沼泽的特产，也是卢萨卡要塞的肉类供给来源之一，此蛤蟆肉质鲜美甚于鸡肉，在王国里久享盛名，生长于北境的骑士头一次见到。
“替我谢过克里芬团长，先生。”
骑士接过士兵手里的蛤蟆腿，把一整只蛤蟆丢在篝火旁。那蛤蟆上面有一层湿答答的粘液，就像刚从沼泽里抓出来，经过了妥善的保存。
“用餐愉快，龙心骑士大人，别忘了这袋奇妙的香料。”
士兵又递过来一只散发辛辣味的小袋子，而后就退去了，三人围着那只黏糊糊的蛤蟆面面相觑。
“这能让我们都记住这个晚上。”
艾蕾使火魔法把粘液烤干，三人合力把这只蛤蟆的皮撕个干净，皮由诺维亚保存，露出下面的粉白色的蛤蟆肉来。
周遭的士兵把这蛤蟆剁成小块架在火上烤，佐以那小袋子里的红色香料粉末，这香料的味道让三人有些似曾相识，她们曾在梅德镇的乌贼上吃到过。
至少空气里灼热的香味作不得假。
骑士肢解了蛤蟆，诺维亚拿魔法给肉块串成串，最后由善于烹饪的艾蕾来控制火候，撒上香料粉。没一会儿，一只耶尔尼斯蛙被料理得彻彻底底。
离别的感伤暂时被食物的香味冲淡，诺维亚举起了手里的蛤蟆肉串。
“希望您的前路是温暖的绿地，伊莉丝大人，记得寄信回伍尔夫。”
“我保证，诺维亚，我保证。”
艾蕾没有说话，她盯着骑士出神，要把她现在的模样印刻到脑袋里。
她蓦地想到了不久前骑士倒在血泊里的模样，刻骨铭心。
本以为已经接受的结果被这苦痛的回忆溶解掉，她的话语脱口而出变成了另外的样子。
“您不能不去吗？”
“这不成，艾蕾，我已经知道库林公国的民众正陷入险境，即使没有国王的派遣我也会想办法去帮助他们。”
骑士看着艾蕾逐渐低落的脸孔，又把语气放缓。
“不过，我答应你一定会在事情结束的第一时间赶回伍尔夫去见你，从北境城墙那边儿回去。”
“我当然相信您的许诺，但就只是这样吗？”
“呃……你想要什么呢？我会从库林公国带回来给你。”
骑士依旧是那副热诚的表情，她就像是从来不会改变的那轮太阳。
艾蕾已经收到过骑士的玫瑰，一朵接一朵，她不再想要更多的玫瑰，或者其他什么和玫瑰类似的有形体的东西。
她盯紧了骑士，前段时间的那场事故让她差点儿失去她，眼下离别在即，她于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晚些再告诉您，也许您可以来我的帐篷一趟？”
“当然，我会去的。”
诺维亚默默看着这一切，一声不响，吞吃着名副其实的美味蛙肉。
她心下狐疑，却说不准这感情究竟出自哪里，预感告诉她，有什么机会悄然溜走了，又不那么严重。
“伊莉丝大人，这蛤蟆味道好极了。”
艾蕾吃下蛙肉，嫩而多汁。
“哈，就像巨魔油脂炖菜，只是看着不那么美味。”
就着面包，耶尔尼斯蛙被很快消耗着，转眼间就剩下一半，三人决定把余下的当成早饭。
骑士团饭后的时间大多是骑士和士兵们谈天说地，许多交换各自了解的轶闻，而伊莉丝没有招募来的士兵，由于入团时表现出的强大蛮力又被骑士们看成一位高不可攀的大师，她身边就没有围着许多人。
如此这般，到了睡觉休整的时间，三人各自道了晚安，回到自己的帐篷去了，直到躺下的一瞬间，骑士想起方才答应艾蕾要去她的帐篷。
她想要些什么，才要这样神秘地告诉自己呢？
蓝月的辉光加深了夜的寒冷，骑士路过诺维亚的帐篷，里面已经没有光透出来，她看来已经睡觉了。
艾蕾的帐篷要远一些，伊莉丝印象里她没有把帐篷扎得这么远，更像是后面又挪动了帐篷。
里面有光透出，她可能还在等自己。
掀开帆布帘，地上已经铺好了几层被褥，骑士看到了坐在被子上的艾蕾，她已经盥洗干净，暗红色的头发披散开，正定定地望着掀帘而入的骑士。
昏暗的火光照映着艾蕾的脸孔，骑士看到她眼睛里燃烧的某种不一样的感情，那几乎要灼伤骑士的灵魂。
“那么，艾蕾，我赴约来了。”
艾蕾扶着骑士坐到被褥上，她把帆布帘系上了。
“你光着腿，这儿可不算暖和。”
“您会让我暖和起来吗，伊莉丝大人？”
“我会火魔法，可那会烧了这儿。”
艾蕾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这位女仆就像平日里服侍骑士更衣一样，脱下了骑士为御寒而穿到这儿来的袍子。
“我不需要您为我带回什么来，我需要的是您安全地回来。”
一个吻落给嘴唇，比往常稍有不同的吐息扑在骑士的脸上，她觉得眼前的艾蕾动人极了。
“至于现在，我可以要您吗？作为您的情人儿？”
事到如今，即使是木头的脑袋，也会生长出新枝了。
骑士当然也曾想过，这事儿迟早会发生，她只是没想过会发生得这样快，杀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您不答应吗？”
“当然不是，我的艾蕾，只是……”
她看不穿的艾蕾眼里的那团火，现在终于有了颜色。
“您答应，伊莉丝大人，那么请原谅我的失礼吧。”
没有等到伊莉丝继续推却，女仆的吻就再次缠上来，骑士的剑能砍断最难缠的毒蛇或藤蔓，如今却对这温柔的亲吻没有一点办法。
“伊莉丝大人……”
本该引导领民的领主被她最亲爱的领民引导着躺在床褥上，暗红色的发端落在她的脸上，还散发着某种香味。如果这位领主此时找到一面镜子，她就能看到她从未那样红过的脸颊。
“唔……”
非是夺命的利剑，乃是柔软的手掌。艾蕾的手终于触碰到她朝思暮想的骑士的身子，她摸到她背后平滑紧实的肌肤，那里面蕴含着保护伍尔夫的力量。
艾蕾暂时分开了嘴唇，她睁开眼睛，就看到骑士微张的嘴巴和涨红的脸色，在对上目光的同时，一向勇往直前的骑士把头偏向了一边。
艾蕾没有漏掉她眼角几乎不可见的那点眼泪，这简直使艾蕾差点失掉理智。
“您不想看到我吗？”
骑士没有说话，她只是摇了摇头，现在的艾蕾眼中射出来的火使骑士觉得陌生。
“如果您觉得不愿意，随时可以喊我停下。”
“没关系，艾蕾，我答应了你的。”
得到了应允，吻就落在其他地方，艾蕾最先牵起了骑士布满厚茧的手，在她的手背上落下一吻，而后把手抚在自己的脸颊上，隔着茧子传来的柔软而温暖的触感使得骑士晃了神。
“这双手不知道保护了我们多少次，伊莉丝，它是多么美的手呢？”
骑士当然知道她的手算不上漂亮，可艾蕾的话绝对真心，她甚至省去了敬称，就像攻城槌擂在她的心门上。
“那是我应该做的，艾蕾。”
“从来没有人一定该做什么，我不会把您的付出当成理所应当。”
艾蕾抚摸着伊莉丝的头发，卸去了战士的装束，伊莉丝更像是年纪比她还要小的一位妹妹。
骑士早已经昏了头，她不晓得怎样应付这样饱含情意的吻和深情的告白，她的勇气早就顺着伦萨河流进和平海了。
吻接着落到脖颈窝，产生一点疼痛，而疼痛不久后竟也酝酿成甜蜜，这甜蜜从艾蕾的唇间流淌到骑士的脖颈，一枚象征着一段风流韵事的吻痕就被留在上面，她被艾蕾毛茸茸的头发蹭得眯起眼睛。
这是她第一次真正意识到，情人儿究竟意味着什么。
“您前段时间真把我们都吓了一跳。”
“我做了什么吗？”
“您就倒在地上，还流了许多血。”
“哈，我真该听提雅大人的话，穿好那身盔甲。”
提起自己受过的致命伤，她就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
“不过你们平安无虞，这就足够了。”
这像什么话呢？艾蕾不受控制地联想，她想到骑士去往库林公国，再次受了致命伤，再次对她不认识的人说同样的话，身边没有她，没有诺维亚，也没有提雅和其他的朋友。彼时，骑士还能回到伍尔夫吗？
有了这样的念头，她眼前骑士切实的身躯就好像突然变得模糊，她放松身体，把下巴搁在骑士的胸膛上看着她，温暖从骑士身上流过来。
“您……非去不可吗？”
这是艾蕾的最后一次询问，尽管她知晓结果，可还是不能抑制住要留下她的欲望。
骑士没有说话，双臂环住压在她身上的艾蕾，那躯体热烈而柔软，她当然也舍不得抛下艾蕾和她的其他朋友们去到一个未知的国家。
“抱歉，艾蕾。”
“不必道歉，伊莉丝，我早就明白。至少我们今晚会一直在一起。”
额头相抵，视线交织。衣裳缓缓褪去，情欲渐渐攀高，体温慢慢灼热。这世上没什么能再打扰这对情人儿。
蓝月逐渐攀升至高空，像是若有若无的狐狸叫声在偏僻的营地某处传来，融铁关隘的狐狸可不多。
这无法让任何人从睡梦里醒来。
此刻，属于艾蕾的营帐里，昔日凭借一柄剑就能挡住可怖怪物的龙心骑士被艾蕾死死地压制住，铺好的被褥上已有多处深色水渍，那想必不是汗水。
艾蕾双手游走在骑士身上，攻势锐不可当，使得伊莉丝嘴里露出意义不明的呢喃声，脚趾时而蜷缩，身体不时痉挛。这位情人儿的渴求让伊莉丝的心浸入蜜糖，甜蜜比疼痛更难抵挡。
健美的浅麦色身体上，已然一片淡粉红色痕迹。
“哈……您还不打算饶过我吗？艾蕾？我——”
热烈的吻打断了骑士的告饶，艾蕾不是骑士，她可以选择不宽恕缴械的敌人。
“您何不还击呢？伊莉丝大人？”
对于眼前这位自己所爱的人，骑士失去了所有力气和手段，她不想用蛮力弄疼她，也从心底难以拒绝她。
相反的，艾蕾有的是力气和手段，她步步精准，干惯了巧活儿的手指出离灵活，就像剑术大师耍弄刚拿起剑的帮工。她刺击，伊莉丝就后仰；她挑斩，伊莉丝就大汗淋漓；或中途变换剑势，伊莉丝总能按照她的预期作出种种她不曾见过的可爱反应，骑士紧实光滑的皮肤上留下暧昧的痕迹，营帐里灯火忽闪，系成结的帘门不会放骑士逃跑。
这是骑士全然不曾体会过的快乐，她得承认，和艾蕾做这事儿让她如上云端，感觉好极了，只是有些羞耻，不过这点羞耻也在她看到同样红透了脸的艾蕾时烟消云散。
“如果这能让你高兴，我亲爱的艾蕾，这又有什么要紧呢？”
艾蕾湿漉漉的手指伸到伊莉丝面前，挡住了伊莉丝看过来的视线，中指和无名指分开拉出几根透明的线，手指的缝隙后面露出艾蕾揶揄的笑。
“您分明对我的服侍比较满意。”
证据确凿，伊莉丝不再争辩，致于使手掌盖住自己的脸，再闭上眼睛，有生以来最为强烈的羞赧笼住了她，一时竟生出逃避的点子。
这叠被褥成了战场，而她朝思暮想的爱人就在眼前，一向温柔的艾蕾早已陷入狂热。
营帐外夜风吹拂，掠过树梢发出声响，把帐中依旧在倾诉的爱意掩盖，夜空由深黑转为深蓝，天际东方亮起一线掺有橘红的白色，那是黎明前的黄道光。
诺维亚看见骑士全副武装地从艾蕾的帐篷出来，甚至戴上了头盔。
“伊莉丝大人？您守了夜吗？”
“啊……是的，诺维亚，你说得对。”
她身后的营帐里，艾蕾已然餍足，她躺在新的被褥上，不急着起床赶路，一夜激战实在折损了体力，只有像骑士这样的战士还能轻易站起来。
没一会儿，整个骑士团集结，通过融铁关隘往西方行进，伊莉丝挥别她的两位挚友和情人儿，没流一滴眼泪。
“我会尽快回到伍尔夫，再会了。”
“一路顺风，伊莉丝大人！”
当然，如果不计她流在艾蕾床褥上的眼泪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