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连绵如潮水。

飞天的红色老鼠被火焰成片炙烤坠落，地上的凶猛野兽被利剑刺穿喉咙。山麓下，山腰上，至于山顶，到处都是怪物的尸体，以及某种不能辨明形体的，死而复生再次被砍倒的人，它们已经干瘪得不成样子。

血腥味弥散开来，还混杂着某种海洋中特有的腥气，骑士的鼻子已经麻痹了。

一千剑？一万剑？手臂已经麻木，骑士不再能记清楚自己究竟挥了多少剑，她完全靠着提雅赠予的盔甲保下一条命。从到达约尔山脉开始到现在，她几乎没有进行过任何休息，太阳升起落下两次，身边的同僚也越来越少。

怪物是随着骑士团的到达突然增多的，像是凭空冒出，从山脚出现，夹击了正在上山的骑士团。

当时情况并不严峻，克里芬把骑士团分成两部分，分别向山顶和山下突围，蒂亚被伊莉丝命令跟随下山的队伍，而伊莉丝则选择上山。

“蒂亚？”

声音被獠牙噬咬盔甲的声音吞没。

“团长？”

声音被利爪撕扯罩袍的声音淹没。

约尔山脉向沙漠的东侧全是荒山，长空渐暗，血色的天穹即将迎来第三度日落。

骑士向前挥剑，山上的血红色眼睛发出光，骑士朝后挥剑，身后的血红色眼睛也发出光。她几乎绝望地发现，自己被怪物围了个结实。在太阳落下前的瞬间，她砍倒了目之所及最后一位异化的人形躯壳。

红月当空，一切陷入黑暗。

她大概不能信守承诺回到伍尔夫了。

在最后关头，她却想起来袋子里还没有带给提雅的椰枣。

骑士倒在地上，汹涌而来的怪物群将她淹没。

山脚下的战斗不会更加轻松，库林公国精通魔法的大法师们联手起了一座高墙，从南至北，把约尔山脉隔绝在石墙之外。

幸运逃下来的骑士团成员暂时依靠这堵墙来抵御源源不断的怪物。

此刻，距石墙较远的山脚处出现一小片真空地带，一抹反射至石墙上的红色月光引起守夜人的注意。

他举目望去，看到一柄巨斧从怪物堆里开出一条路来，斧头的主人背上绑着三个全副武装的人，他们已经晕了过去。

一面石墙露出一点缝隙，那人快速挤进去，紧随而至的怪物撞在恢复如初的石墙上。

“克里芬团长！您可算下山了！”

“我们还有多少人？”

克里芬像一头浴血的雄狮，他全身上下的盔甲破破烂烂，不断有血从伤口处滴落到地上，他却浑然不觉，那柄巨斧的头部始终朝天。他就这样解开背上的绳子，把那三个伤员摞在地上。

“一半，五十人，团长。我们损失惨重，库林公国的增援正在路上，他们一样损失惨重。”

“银矿那边？”

“全军覆没。”

克里芬陷入沉默，他总是面无表情地沉默，让人摸不清他是否感到棘手。

法师们透支法力忍受剧痛，持续地发射火球，直到晕过去才会有同样没有从透支中恢复过来的法师来接替他们。

长着翅膀的红老鼠不断落在石墙内外，石墙已经开始出现裂痕。

“我会去一趟银矿，让万斯代替我来指挥。”

克里芬依靠石墙，大口呼吸聊以喘息。

“万斯大人没有回来。”

直到这时，克里芬手中的长柄巨斧才摇动了一下。

“麦林呢？”

“麦林男爵也……”

“我命令他带部队率先下山的。”

“有人一天前见到了麦林男爵的大型火魔法，在山腰上。他的部队大部分都回来了，带回了他的剑。”

“原来如此。”

克里芬扶住斧柄站直身子。

“那我更得去一趟银矿了，放下墙。”

金狮抿一下嘴唇，啐出一口混着血丝的唾沫。

“您至少可以休息一晚？”

“放下墙。”

守夜人和法师以沉默作回应，克里芬已经走到石墙前面，他想起什么似的，停下了脚步。

“那个叫伊莉丝的呢？那个龙心骑士？”

“没有关于她的消息，她是挡在前面往山峰上走的。”

巨斧背在身后，克里芬攀上了石墙。

“哈，也许待会儿我就得去见他们了。”

克里芬站在高墙上回过头扯出一张笑脸，在红月和血液的影响下显得无比狰狞，几只长着翅膀的红色老鼠在他背后被烤焦摔落。

“或者再过几十年。”

他解开佩剑，丢到守夜人脚下，再朝下面挥挥手，拉下头盔，拔出巨斧，毅然跳下高墙。

怪物的尖啸声响起，伴随着利斧劈砍血肉的声音，一条血路缓慢且坚定地沿着山脚朝约尔银矿延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