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万花筒
自从升入大学三年级后,课程显而易见地减少了。还记得去年一周的时间几乎能安排得满满当当,现在大幅消去了一半以上的课程,出现这样的情况,大抵是因为三年级是可以开始参与社会考试的年龄了吧。不管学院出于什么样的角度考虑安排了这样的课程,总之课程减少对我来说百利无一害,也不算是全是这样,以前的话每天光是上下课步数都能接近万步,现在课程减少后步数也随之减去了一半,生活也愈发颓废了起来。
长日里待在宿舍里,不知不觉都快要变成不知阳光是何物的阴沉类型了。
或许是出于这样的原因,但我想也有可能是无法忍受宿舍内的气氛,不过这些都无所谓,因为我做好了决定。
我把数位板和笔记本电脑搬到了美术社,以此下定决心自此要画画我就只能到美术社。
毕竟现在我是社长,没有人会说什么,再者说自美术社的学长学姐们毕业后,就变为了除了我外只有幽灵社员的社团了,那三个幽灵社员我甚至都没有联系方式,长相也全然忘记了,这三年里更没有见过他们有露脸过,所以根本就没有任何人会提出反对意见。
再者说,画画是美术社正常的社团活动内容吧?
这样的日子大约持续了两个月,期间我只完成了两幅质量不算很高的插画,这样的速度跟在宿舍相比不算快,但也不算是慢了。不过我逐渐把部分生活场所也转移到了美术社,毕竟这里离食堂更近,而且也有舒适的皮椅子,并不比宿舍里要差多少。
况且,待在美术社有一个决定性的优点,比宿舍要更安静。
虽然这样干好像把美术社当成了完全独属于我个人的秘密基地,可是并没有任何人反对啊,话虽这么说,但好像这样干的话就像国家与国家打仗那样,是完全师出无名啊。我停下了手中的筷子,随后把午饭盒子推到了一边,用钥匙打开抽屉从里头翻出了刻有“社长”的牌子,摆放到了桌子的右上角上。
接着,我轻轻咳嗽了两声。
“——那么,谁赞成美术社教室可用于社员的日常生活?赞成的同学请举手。”
在空无一人的教室内,我高高地举起了右手。
“全票通过社长的提议,美术社教室从今往后可用于社员的日常生活。”
所以说,根本没有任何漏洞,一切都是经过民主评议后合理合法的。我怎么能这么粗心大意呢,把应该有的流程都忘得一干二净了,要自我检讨啊。
接着,我继续把饭盒拿了过来,正要下口的时候忽然从门边传来了声音。
“打扰了,会议……开完了吗?”
欸?
我进来的时候有没有把门关起来?
记忆有点模糊,好像有又好像没有。
抬起视线,门是打开的,同时,在门口站着一位完全不认识的男生。
“你什么都没有看见,对不对?!”
我把桌子上的饭盒拿走放在了地上,强忍抽搐的嘴角大声向他喊着。
站在门口的男生连连点头,好像是明白了我的意思。
“对对,对对,我什么都没有看见。”
听到他这句话后我才放松了下来,闭上眼睛长长地深呼吸。
以后还是要养成随手关门的习惯啊。
随后,睁开眼睛,那个男生还站在门口。
原来并不是单纯路过的人吗?难道是新社员?可是现在早就过了加入社团的时间吧?这个学期还差一半就要结束了,现在入社也为时已晚了吧。怎么说社团联合会也不会允许现在中途加入吧?
“所以,有何贵干?”
我瞥过头,想了一会,问他。
“啊,那个,是这样的……”
他忽然停了下来,犹豫了半天也不开口,我甚至看到他左手抓起了衣角,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紧张啊?要入社也没必要这么紧张吧?不过他看起来虽然跟刻板印象中的二次元宅男有所区别,不过总觉得身上有种熟悉的氛围,好像在两个月前的我身上有过类似的。
我忽然明白了,原来是那个。
——发霉味。
想必他肯定是,整个大学生活除了待在宿舍,就是在教室或食堂吧。
是完全可悲的宅男人生,是将现充视为最大敌人的那类人。
我懂得,我正是不想染得一身霉味才跑来美术社的,不过最近我忽然发现即使是待在社团那股腐朽的气息似乎也在逐渐靠近我。
“你先进来吧。”像是忽然找到同类似地,我招呼他进来,“站在门口也不是个事嘛。”
因为想要一改颓废的自己,于是想加入社团体验所谓的现充生活吗?也不失为一种好方法啊,只可惜来错了地方。这个美术社只有我一个人啊,同样是只能任凭自己发霉的地方,所以如果是这样的话还是请他另寻高明吧。
我这样想着,抬起头看着他。
走近一看才发现,这绝对是属于宅男行列的家伙,从他的眼神里就能看出来,仿佛对一切都失去了愿望只想待在自己的小小房间里的人,就是会有这样的眼神,我看人可准了!
我甚至能隐约看到他颤抖着身体,听说宅男很不擅长跟异性讲话,这样的传闻原来是真的啊?之前我加过一个插画讨论的群聊,里面有很多人聊天,我从没有在里面发言过,只是为了看现在的大家喜欢什么样的角色类型,但是这些人不止聊有关插画的事,有时候也会聊些生活上的日常,最常围绕的话题就是感情话题。几乎无一例外的都是没有感情经历的人,不过也有一些人有过恋爱的经验,这个时候就会有人将他视为现充口诛笔伐,还自说自话着自己根本不敢跟异性说话。
我一直觉得这只是夸大其词,原来是真的吗?
“有事就说嘛。”我说,“不说出来谁也不会知道。”
然而眼前的男生,仍然不发一言。
我不停用食指敲击桌面,想象着要多久他才能做好心里准备。两分钟、三分钟?或者五分钟?再往上的话,浪费的时间也太多了吧。
打断桌面的敲击声的并不是眼前的人,而是又一次从门口传来的声音。
“都说了让你等我啦,你又跟人家说不清楚。”
那是清纯又带有活跃的温柔声线,视线向门口移去,那儿正有一名年龄与我相仿的少女朝着我走来。
或许是出于绘画美少女过久时间的职业习惯吧,我饶有兴趣地仔细观察了她的五官和体型。不用说,她可以算是长相漂亮的那类女生,抛去胸部可能稍微有点小致使的体型比例失衡外,其他部分堪堪可以用满分来回答。最令我中意的是她的头发,柔顺细腻的长发一缕一缕地飘荡,透过玻璃的阳光打在其上熠熠生辉,营造出了无可比拟的氛围。
她身上套了一件缀有不少条纹的黑色短领毛衣,而在领口则露出里头的娃娃领寸衫,白色的蕾丝边铺在领子的外围,与其下的白色长裙内裙撑的蕾丝边形成对称。
“……不是你自己跑不见了吗?”
男生邹起了眉头,然而胳膊上却立刻挨上了女生的一击重拳。
即使站在旁观者的我来看,这未免有点不太礼貌,看起来好像打得挺疼的。但是男生还跟没有发生任何事一样,既然本人都没有说话,我也不好说些什么。
“我就知道这个呆瓜不可能把话说清楚。”女生双手抱胸,边摇头边叹气,随后转过身子看向我,“你好,我叫林莹,目前跟这个呆瓜一起制作游戏。”
随即,她伸出左手掐着男生的胳膊,狠狠瞪了他一眼。
“……我叫涂佳益。”
过了好一会,涂佳益都没有继续说话,林莹手里的动作又一次加重。
“还有呢?”
“没有了啊。”
“没有你个大头鬼!要好好跟人家说明白吧?”
林莹叹了口气,松开手耸了耸肩,我也随之尴尬地笑了出来。
“这家伙什么都干不好。”她说,“我们的游戏他负责程序,我负责剧本,目前呢还差一个美术。就是这样。”
“哈……?”
虽然比起支支吾吾根本说不出来要强上不少,但似乎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不过比起游戏,我更好奇这两个人的关系,肢体动作很是亲密,可是我却从没有他们身上感受到恋人应有的那种氛围,如果不是恋人的话那难道是“朋友以上、恋人未满”这样的关系?我想起以前在p站上这样的标签风靡过一阵子,现在的话大家倒是不再喜欢这类了。不过我总是在想,还没有谈恋爱的青梅竹马也算是这样的类型吧?
总而言之,这对于我来说算是弄不太明白的事,即使初中那会谈过恋爱,可是我却觉得那只是青春期的小孩子之间的模拟游戏,根本理解不了什么是爱情吧。
即使是现在的我,也无法理解究竟什么是喜欢,更不用提什么是爱了。
“——可以请你帮忙吗?”
林莹的话把我拉回了现实。
“可以是可以,但是我可能……蛮贵的。”
这种说法是不是会遭人误解?我可不是风俗小姐。
对于普通的大学生拥有的消费能力,如果从制作游戏的角度来考虑,哪怕我并不知道要约几幅画,可是建立在商单双倍价格的基础上,即使是一张也是要支付不小的金额。我很难说这是普通的大学生能够承受得了的。况且我认为我开的价格并不算高,也并不太愿意单纯以“在同一个大学上学,都是同学”之类的原因为他们打折,姑且,这算是本人辛辛苦苦的劳动成果吧?
“这个不要紧,我们有充足的资金来源。”
“欸?”
原来是富二代之间的游戏吗?我这样的一介凡人是不是打扰了?虽然现在手头上的工作的确做完了是很闲啦,但是比我要厉害的画师数不胜数,很有钱的话请他们就好了,小女子不才还是不打搅了,告辞。嗯嗯,这样就好,没有那个本事就不要揽活嘛,这样做出来的东西也不是最好的,哪里对得起呢?做人啊,在这个社会最重要的就是有自知之明,否则肯定是活不下去的。
所以说,我要拒绝他们。
“详细说来听听?”
失败了!
咳咳,如何分辨乙方的实力是否与项目相符,是属于甲方的责任吧?这种事不应该让乙方来考虑才对,作为乙方的我不过是拿钱办事的人而已。对吧?对吧?对吧?根本不可能是因为我想换一个性能更好的数位板,再买一张全画幅的高分辨率显示器。
“嗯,我们大概想做一个校园题材的百合向galgame,你知道什么是galgame吗?”
林莹一边操作着手机,一边说。
“略有耳闻。”
虽然我没有玩过,不过这类游戏的确很注重插画的质量,也从这个行业里走出了不少知名画师,毕竟画师光是靠画画是没有办法让名气更上一层楼的,唯有透过其他的企划才有这样的可能性。至于这类游戏的玩法,大概类似于视觉小说,就是想象成有静态画面有声音的小说就可以了,我认为是这样的。
“不过,我没办法画限制级。”
随后,我补充重要的一点。
这是相当关键的一点,毕竟galgame与传统视觉小说的核心区分就在有没有限制级情节吧?我反正是这样认为的。也许并不是这样,我本来也不是这类游戏的受众,所以全是一家之言,如有冒犯也没办法。
“没事没事,我们的游戏是全年龄的。”
林莹说着,把手机背过来,将荧幕上的画面展示给我。
那是社交软件的身份信息二维码。
“如果你感兴趣,加个好友!”
眼前的女生眯着她的双眸,脸上挂满着笑容。
像是无法拒绝美少女笑容那样,我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打开社交软件,举起了来,手机传来扫描成功的声音。
荧幕里显示着她的账号信息,ID是浅野草子,头像则是一只露了半个身子的狸花猫。我按下了申请添加的按钮便把手机收回了口袋里头。
她把屏幕反了回去,接着好像在喃喃着什么。
“死、死?s、s……”
听了好半响,我才明白她要说什么。
原来是我的名字。
于是我把这一长串的名字念了出来。
脸上或许也和方才她一样,挂着笑容吧。
“snslimekabn。”
*
胸口挂着红领巾的那段时光,记忆里是不太受人待见。
准确来说的话,按如今的标准来言,也许可以定性成校园欺凌吧?或许可以,又或许不行,关于这一点我并没有想要确认的想法,原因相当单纯且纯粹——我从未抱有对过去所经历的事之对象采取一切暴力倾向的庸俗想法。过去的事就让他们随着时间缓慢流逝吧,我相信在未来的一天,会如涛涛江河那般流向不可知的蔚蓝深洋。那样的话什么也找不到,也没有多少意义在其中,自然不会有多少损失。
况且,那时候我们甚至不知道,原来孩子气的学校内之间的敌意可以被“校园欺凌”这样简单的四个字用以概括。
真要说,那时候的事我都忘得差不多了,班上同学的名字、脸庞、性格、过去、家庭无一例外都想不太起来了,有时候甚至连性别都变得模糊,想了半天也无法确认欺凌的对象是男还是女。既然都这样了那也没必要追究了,哪怕是愿意,恐怕也要进行一次漫长的侦探游戏吧,我本身也并不是向往寻仇情节的人。
只是有一幕印象比较深刻,直到现在也能清晰地回忆起每个微小细节。
仿佛是被砸碎了的玻璃里唯一没有发裂破损的那块。
为了响应教育局和总书记的号召,即使是我所在的偏远小城的小学也开展了除语文数学外的兴趣课程,我们那个时候这样的课称作是“课外课”,明明是一门课程却是属于课外的,这样的称呼真的是蛮不讲理,可是就连现在的我也仍然觉得相当精准。
毕竟这样的课,一周也只能上两节。其中一节是音乐,另外一节便是美术。
可能是因为课程的设立太突然了,又或许是学校真真没有足够的资源,具体的情况我肯定是不清楚的,总结来说就是:这两节课我们既没有所对应的教材,自然也不可能拥有所相应的课程工具了。上音乐课的时候,老师便是用她随身携带的小蜜蜂插上移动硬盘或大型的随身听播放磁带CD,偶尔会引导我们一起跟着节奏齐唱;美术课当然也相差不了多少,老师会分发带有微微机油臭味或有些泛黄并略有酶点的白纸,便让我们自由地在纸张随心所欲地画画,有时候也会用粉笔在黑板上留下简笔画,让我们在纸上进行模仿。这是我第一次接触到画画,或许并不是第一次,但是有记忆的地方,这里是第一次。
说来惭愧,那个时候我不是很喜欢上美术课,但也说不上是讨厌的程度,画画的过程还是很享受的,只是不喜欢的地方其实相当无聊。其他同学在美术课的时候总会掏出五颜六色的水彩笔或蜡笔,有的甚至会拿出水粉颜料,而我什么也拿不出来,只能用着铅笔茫然地在白色的世界里留下唯一的色彩。这绝非是出于的家庭原因,我家也不可能落魄凄惨到给孩子用的颜料笔都无法支付的程度,仅仅是那个时候的我什么也不敢跟家里人说,我担心我在学校里没交到朋友的事被家里人发现。
那个时候,我还没有感受到小孩子间不知为何而浮现出的恶意。我从未想过,自己会成为被矿泉水淹没的蚂蚁或被割下翅膀无力再飞行的麻雀,我单纯天真地将那视为是低贱、下等、早已被人类征服的动物,这只是不会被任何人追究、对待软弱者“合理”的恶作剧,是学校里老师与教材所倡导“落后就要挨打”之具体明证,是与自己无论如何也毫不相关的事。没交到朋友,原因只是我不太合群,性子太怪。
但是有那么一天,当我把在美术课上画好的白马——虽然是用铅笔画出来毋庸置疑的“黑马”——展示给旁边的同桌看后,我收到的是一阵嘲笑声与鄙夷的目光。
然后,我的画纸就被他拿了去,他举了起来,对着班上的所有人骄傲地炫耀他的战利品。
“梁佳妮说这匹马是白马,大家看,这分明是匹黑马吧!”
那时候我还没有发觉,只想着把画纸抢过来。
可是跟我身高差不多的同桌高高地举着,即使我掂着脚,也很难够着。
同桌越是看我抢不回来,他越是露出兴奋无比的表情,仿佛这是他的又一次伟大胜利。
这样的闹剧直到从讲台上发出的声音才停了下来,向来埋头沉沦于恋爱小说的老师抬起了头,严厉地批评了同桌一番。
“快把人家的画还给她,作为男孩不要欺负人家女孩。”
见到老师这样说,同桌才坐了下来,却把画纸揉成一团扔到了地上。我原以为老师会让他出去反省,可是当我看向讲台的时候,老师又埋下了头。我呆愣了几秒钟,老师依然没有抬头的迹象,反而是周围传来了轻轻的、很难发觉却又切实存在的谄笑。
环顾四周,每个人都向我的位置投来诡异的视线,我当时还没有明白为何那阵视线令我浑身发颤,我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是毫无来由的邪恶的猜忌心,便颤颤巍巍地把地上的像垃圾一样的画纸捡起了起来,平平整整地捋平后继续伏案画了起来。
我决定,回家就要钱买颜料笔吧,果然只用铅笔还是不太能够画好。
回到家里,围在热腾腾的小太阳暖电扇旁边,映着暖暖的橘黄光芒下,我跟奶奶说了关于颜料笔的事。我不期待能获得水粉颜料,蜡笔或是水彩笔就足够我用了。奶奶听了后问我为什么要颜料笔,我说学校今年开始有美术课,上课的时候没有颜色很不方便,随后把书包里那张褶皱颇多的“白马”拿了出来递给奶奶看。她有老花眼,接过画纸后先搁到了一边,又进了房间里戴好眼镜才重新坐了下捧起来。
看了良久,奶奶才握着画纸的边缘,问我:
“小妮子,这是你画的?”
“嗯。”我点头。
奶奶也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随后把手放在画上面,像是在抚摸着那匹“白马”。
“为什么要把画揉成这样呢?”奶奶小心翼翼地把画纸放到桌子上,接着说,“是因为没有颜料吗?那也不用这样,小妮子。”
“……嗯。”
我又一次点头。
奶奶摸了摸我的头,然后从包里拿出了另外一个小包,拉开拉链,从里头取出来了一张通红的钞票,我知道那张钞票的价值,我从来没有拥有过像是这样夸张价值的零用钱。平时仅仅是拿到紫色的,对我来说就已经是可以开心一整天的事了,这一次是完全无法想象的红色。
奶奶说,周末放假的时候,领着我去镇上的大超市里买颜料。
在奶奶盈盈的笑容下,除了上面那句话外,其他的我都有些听不太清她说了什么,一会儿她把画拿了起来,一会儿她又把画捧在了手心里,仔细地端倪着那张不是白马的白马。奶奶好像问了我几个问题,但我都没能好好回答,我的心早就飞到了完全不知道的世界,那是个拥有着所有色彩,拥有无数曼妙曲线的地方。透着无数的光芒,散发无数的影子。仿佛整个世界就是折射了耀眼白光的棱锥体。这个时候我还不是很好形容,简直就像是词穷了的作家。但等到周末的时候,我就知道了原来那样的世界并非是虚假的,而是真真切切地存在着的。
在超商里,除了颜料外,奶奶还为我买了一个玩具。
——万花筒。
我沉浸在迷人眼的五彩世界当中,知道奶奶拉扯衣角,才意识到奶奶的声音。
“下次上课的时候,也带这个去学校吧。”
放下手中的万花筒,望着奶奶满是皱纹和眯成一条缝的眼睛的笑脸,用力地点了点头,有这个的话肯定不用再担心了吧,肯定能够……
“小妮子,交点朋友吧。”
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紧紧地抓着衣角,又一次重重点头。
然而,事世不易变,沧海亦难移。
当我在美术课把买来的颜料笔和万花筒拿出来的那刻,的确,有部分人的视线移向了我的方向。我有些紧张地向其他人介绍这些颜料笔的颜色,由于花了大价钱,所以足足有五十二种颜色,这对于班上大多数都只有个位数颜色的其他人来说显然有些太过豪华了。我还向之前有说过几句话的女生分享了万花筒,让她试试看看里面的样子,她看了后也露出了幸福的笑容,握着我的手说激动地说这个真的好漂亮。
那个瞬间我仿佛看到,我和她变为要好的朋友。一起上学,一起放学,无忧无虑地在田野里奔跑,无所顾虑地在水泥地上跳着刚画好的房子,似乎这样的生活也离我并不遥远。进一步的,我看到了我加入了某个女生的集团,跟在她们的身后,我们围成一圈坐在草地上,嬉戏打闹、说着没有边际的玩笑,我的手里紧紧握着一只颜料笔与那只万花筒。
然而,下个瞬间,这副画面便彻底从我眼前消失了。
有个男生把桌子上的万花筒抢了过去,自顾自地看了起来,嘴里嘟囔着什么玩意这也叫好看,又把它递给了其他的男生。我追了过去,想把万花筒拿回来,却像是中了计似地,不停在男生的座位之间来回穿梭,慢慢的,不止是男生的座位,偶尔我也会经过女生的座位,直到上课铃打响,老师走进来后,我才把万花筒拿了回来。
我气喘吁吁地回到了坐位上,这才发现,桌上原本摆放地整整齐齐的颜料笔荡然一空,只剩下空空如也的盒子。
而在我的桌子上,留下了这样的字迹,说是字迹,其实跟涂鸦没有两样。
但是我清楚地认识那几个字。
——大笨蛋梁佳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