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都亲眼看到了吧？”A的声音颤抖，透漏着难掩的激动之情，“活生生的柳露瑶！”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与之相反，B的声音就冷冰冰的，像一盆浇灭火焰的凉水，“但就像我前一天说的，劝你打消念头。”

“是啊。”C附和道，声音怯生生的，“这也不能说明什么……”　　

“怎么不能？”A猛地提高了音量，手指不自觉地敲打着桌面，“就算有再多的缓冲机会，也不可能有人在那种情况下生还！你调查过吗？上个月新闻里报道的那个'诈尸'事件，不就是她吗？”

B微微眯起眼睛："医院的失误罢了。这事又不是没出现过，哪里有什么'回魂'之说？"

“医院会在这种事上失误？”A最后下了定论，“这个人，就是从阴曹地府爬回来的。我们在找的回魂的奇迹，就在我们眼前！”

“你所说的奇迹，没人承受得起它的代价，很多人为此丧命，根本只是虚幻的泡影，这点不是我们公认的吗？”B依然不为所动，她看向C，“你也帮着说说话呀。”

可是C只是沉默着，望着地面发呆。

直到B戳了戳她。

“对不起。”C看了B一眼，又低下了头，“我开始觉得，她说的可能真的有道理。”

B一愣，她环视剩下的D、E、F。

“你们呢，你们和她的想法一样吗？”

一阵沉默。

“想什么呢你们？‘回魂’？这些年多少人因为这两个字被残害？学校里正发生的案子想必也脱不开关系！”B震声说，“我们的初衷，不是阻止这样的事发生吗？你们这样，不就和我们的敌人一样了吗？月砂要是知道会怎么想？”

说到那个名字，她的语气缓和了些许。

“我知道，月砂的事我们都很难过……”

“我看不是。”A冷哼一声，“她的死，你们根本就不在乎。”

“比你总活在过去强吧？”B撇了A一眼，“你那身打扮算什么？”

眼见气氛剑拔弩张，D适时开口打圆场。

“好啦，不要吵架，她也不希望看到我们这样，对吧？”

“总之一句话。”

B大声宣布。

“谁再对‘回魂’这种事有任何幻想，便是与我，以及我背后的一切为敌。我会不遗余力地阻止。”

就在此时，敲门声响起。

露瑶一回来，就觉得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异样的沉重氛围。

所有人都聚在客厅里，围坐在沙发边上，像是在讨论事情。

可现在，见她进来，她们又一言不发了。

“你们背着我在聊什么？”

“啊！”姚朔率先反应过来，“我们刚才在讨论最近的杀人案。”

“红线案吗？”露瑶一听来了兴趣，坐在沙发边缘上，迫切地向前倾身，“有什么内幕吗？”

“网上发现了一个新的共通点。”小七晃晃手机，“这会儿讨论得正热闹呢。”

“什么共通点？”露瑶追问道。

“被害人走在一起之前，都向神樱祈过愿，甚至向神樱立过誓。”

“神樱”是位于校园正中心的一颗古老樱花树，传说它已有千年的历史。

它粗壮得好几个人都不能合抱，繁茂的枝叶仿佛撑起一把巨大的伞，矗立在樱花林中，格外引人注目，宛如一顶华丽的皇冠。

每到阳春三月，粉色的花瓣都随风飘舞，为校园平添几分浪漫气息。校园没封闭的时候，附近的人们常慕名而来，只为一睹这千年老树的绝代风华。

根据坊间传说，在古代曾经有一对情侣殉情于树下，他们爱情的力量为这颗樱花树赋予了特别的魔力，能够祝福有情人终成眷属、同心者永不分离。

所以一直以来，附近的年轻人就自发地在树枝上悬挂写着愿望的祈福风铃，祈求美好的爱情。

露瑶会知道这些，没有什么别的原因，只因为她的母亲柳珊珊，曾经就是这所学校的学生，她向露瑶讲述过，自己也曾把风铃挂上树梢。

如果那些祈福风铃还在树上的话，现在或许还能找到妈妈的那一片，她当时写了什么呢？

“那么多风铃，网友怎么知道他们写过？”

露瑶自认为这是个非常合理的疑问，所以当她迎上投来的数道不解视线时，感到很是莫名。

还是姚朔最先反应过来，给众人解释。

“你们看，我就说她失忆了吧，不知道也很正常。”

接着，她给露瑶转过来一张照片。

“低处已经挂满了，还有人爬上去往高挂。为了保护老树和学生，我们入学的第二年，学校就禁止再往树上挂东西了，取而代之的是……”

望着照片，露瑶嘴角抽搐。

照片上是一块仿古的牌子，上面有一个二维码。

扫进去后，浏览器显示出樱花飞扬的精致动态界面，同时响起了舒缓的古风音乐，像是古琴演奏的旋律。

一个小型的论坛，代替了本来风铃的作用。

看着网页，露瑶心里觉得有点好笑，她悄悄给语风传话。

“连许愿都是电子的了，保佑的是什么赛博神明？”

“我觉得很合理啊。”

不料语风却睁大眼睛，一脸“有什么奇怪的吗”的表情。

“有智慧存在的地方便有文明，有文明的地方便思进步，隐世也是如此。所以若真有神明存在，与时俱进也是当然的吧。”

这认真的解释令露瑶一时无言以对。

“有人翻到了，名字缩写和他们对的上的多个帖子。的确无法证明就是他们发的，但八九不离十了。并且也有自称是知情人的出来证明，她们的确都相信神樱的力量。”夜星茜说。

一般祈愿这种事，不方便留下真名，但有的人会担心不署名的话，到时候神明找不到归属，就会用名字缩写代替。

“这是‘神樱的诅咒’。”照依双眼无神地望着地面，“神樱不允许背叛它促成的良缘。”

露瑶伸手摸了摸照依的头发，表示安慰。这说法太玄乎了，但是又与之前她们的分析刚好契合，这让她无法不认真考虑。

突然间，急促的敲门声响起。管家带着两名黑衣保镖匆匆而至，打破了原本的平静。

“这里不再安全，请小姐立即转移。”管家的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慌乱，手指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地扣着门把手。

林织芸转头看了看众人，轻声问道："一起走吧？"

“情况紧急，小姐请先行。稍后我带她们转移。”管家语气急切，显然连解释的时间都来不及。

林织芸似乎很信任这名女子，没有多做坚持，便跟着两名保镖匆匆离去。

剩下的人面面相觑，露瑶攥紧了手指，心里盘算着要不要跟上去。

直接跟上被发现算是“干涉”吧，何况梦菲还留在这里。露瑶决定先不着急，静观其变。

从刚才开始，窗户处就传来异响，起初像是风声，但很快，露瑶敏锐地察觉到，那声音变得越来越密集，呈现出一种规律的振动。

语风表情瞬间绷紧了，露瑶同样产生了危险的预感。

声音越来越大，管家脸色变了，招呼大家往门口跑去。

下一秒，整个窗子都在剧烈振动，发出震耳巨响。

“哗啦啦——”

巨响过后，落地窗瞬间破碎成粉末，三名全副武装的人影借着绳索从破碎的窗洞中飞荡而入。他们身着灰色战术服，头戴黑色头盔面罩，动作迅速而果断。

“所有人！立即蹲下！手抱头！”

在三杆黑洞洞的枪口威胁下，众人只得听从指令，露瑶也不例外，她的心中并未感到恐惧，而是充满了疑惑和不安。

这什么情况，这帮人是谁，怎么突然就像大片片场一样，要用一阶段解决当前局面吗，还是顺其自然呢？

问题并未困扰蹲在地上的露瑶多久，她的余光瞥见，在靠近门口的位置，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暗处闪烁。

“未发现……。”

其中一人在露瑶这群人中搜索了一圈后，正准备向同伴汇报，但话音未落，整个人就像断了线的风筝一般飞了出去，面罩碎裂，瞬间不省人事。

发生得太快了，露瑶也只是勉强捕捉到一个高速飞行的光圈，在空中划出一道金色弧线。

另外两人警觉地调转枪口，却见一个玲珑身影迅速逼近。

“咚！”

沉闷的声响，其中一人只顾防备正面，却被来自后方弹回的光圈正中后脑勺，向前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另一人刚要有所动作，就被如同重锤一般的踢击直接掀翻在地，就像被扔出去的小型犬。

金光闪过，短短几秒，三名全副武装的成人，就这样一同失去了战斗力。

而做到这一切的，是这个身高仅有一米五左右的女孩。

光圈飞回少女手中，她转过身来，一张怒目圆睁、面目狰狞的红色面具戴在她的脸上，显得怪异无比。

是【预示】中见过的相似面具！只是面具颜色不同，身高上更是有明显的差异，显然不是同一人。

“快走！”

在短暂的喘息间隙，管家低声提醒着，众人迅速起身，弯着腰向门口撤离。

露瑶本也想跟上去，余光却瞄到了面具女的抬手动作。她眼疾手快拽起一把木制椅子，挡在其余人前面。

“砰——”

一声巨响，光圈呼啸而至，狠狠撞击在椅子上，椅子瞬间四分五裂，碎片四溅。露瑶被巨大的冲击力震得连退数步，手臂传来一阵麻木。

随着面具女望向自己，露瑶能分明地感觉到那隐藏在面具之后的滔天愤怒，瞬间感觉汗毛倒竖。

果然，下一个瞬间，光圈再次呼啸而来。

露瑶避无可避，只能勉强格挡。

“咔——”

手背传来剧痛，她整个人被狠狠击飞，她整个人倒飞出去。

那冲击力之大，简直像是被一辆疾驰而来的火车冲撞一样。

露瑶重重摔到地上，为感受到的力道感到震惊。更让她震惊的，是另外一件事。

怎么又不疼了。

明明感受到了实实在在的冲击，手臂上也留下了触目惊心的淤青，可是却一点也不疼。

来不及多想，她感到状态良好，遂一个鲤鱼打挺跃起，站稳身形。

她看见光圈早已飞回面具女手中，而面具女却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怔愣在原地。

“打中了……”

钟意挽看看自己手中的【诛魂圈】，又看了看刚刚起身的露瑶，仿佛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她的口中喃喃着。

“居然打中了？”

接着，她的声音变得怒不可遏，冲露瑶大吼道。

“你以为你在跟我开玩笑吗？给我认真一点！”

“你是？”露瑶一脸困惑。

钟意挽顿觉不堪其辱。当初交手看似势均力敌，实际只有她知道，几个来回下来碰都没碰到对方几下，像是被戏耍一样地见招拆招，难道真的连给她留下印象的资格都没有吗？

她咬咬牙，猛然飞跃过来，气势宛如猎豹出击，拳头直朝露瑶面门。

小小的身体竟能爆发出这样的力量，速度之快远超露瑶的预期。

露瑶惊愕之余，凭借出色的技巧和反应速度，迅速抓拳卸力，同时出肘以逸待劳。

然而对方并未上当，招式瞬间变换，诛魂圈划过一道冷光，紧贴着露瑶躲避的身体掠过。

电光火石之间，双方已过了四五招。

对方的动作精准刁钻，力道更是超出常理。露瑶落了下风，即时她从小修习百家武学，也只有狼狈地边退边招架的份。一个疏忽，她脸上被擦了一下，胸口又挨了一拳，连忙踢翻茶几，借机拉开距离。

嘴角有血腥的味道，五脏六腑一阵翻腾，但神奇的是，这些难受的感觉，很快又消失了。

“你真的……没以前厉害了？”

隔着几步远的距离，钟意挽这样说，语气分不清究竟是惊喜，还是失望。

“我认识你吗？”露瑶皱眉反问。

“哼。”面具女不屑地轻哼一声，“你跟本没有把我放在眼里过，才会有今日。叛徒，希望你下去之后给我记住，今天你死于我钟意挽之手！”

杀气升腾，钟意挽凌空跃起，一个旋身，借力掷出手中武器。

她的动作停留在即将出手的刹那，时间凝固了。

【神断】的技能CD还未结束，但技能启动的效果，依然方便利用。

“这一下……必须要躲了。”

“你怎么了？”

露瑶察觉到了反常，语风的声音细如蚊讷、有气无力。她转头查看，却发现语风紧促着眉头，精致的五官扭曲到了一起，显得极为痛苦。

但她并未正面回答问题，只是轻声指示道。

“开‘一阶段’。”

此刻，露瑶望着即将出手的光圈，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念头微动，确认键出现在眼前，只是轻轻一点，奇妙的感觉随即涌来。

心跳如擂鼓，全身血液沸腾翻涌，每一个器官都在兴奋跃动，仿佛随时准备听候差遣。

受技能的影响，露瑶心中充满了确信，她清清楚楚地知道：

这个小怪物，她奈何不了我。

时间恢复流动，光圈快如流星。

得手了。

钟意挽这样想，刚才那样都能打中，那么这个距离、这种速度，绝对不可能反应过来，更何况这动用了全身爆发力的绝招，在以往大小战斗中从未失手过。

可下一幕发生的景象，却令她目瞪口呆。

露瑶出手，以匪夷所思的精准度，抓住了光圈内侧。

她顺着速度的方向，一个时机恰到好处的后空翻，完美卸掉巨力后稳稳落地。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一丝反应带来的停顿，像是本能使然。

这就是【预示】一阶段的强度。

在某些故事里，轮回者往往超凡强大，比如有人能背下所有招式，让对手连碰都碰不到一下。

这种强大，源于能够频繁试错，终于找到更完美的应对方式。

而【预示】的代行者通晓未来，她无需去亲历那些轮回、尝试那些错误，这个过程由算法代劳。

【预示】一阶段，在能够准确计算行动引发后果的基础上，对死亡、受伤等负面结果给予高权重的负评价，而结果越符合代行者的心意，得到的评价就越高。

越是得分高的动作，越容易被搜索，就这样，在千万量级的未来中，终会翻出一条评价最高的动作序列。

这条序列上的动作，将化作肌肉记忆，铭刻为代行者的本能。

这便利的能力，当然不是无限使用的。

露瑶能够清晰地看到一个血红色的倒计时，在她的眼底角落处飞速地跳动。

五分钟，这是能够预测的上限，同时也是理想情况技能持续的最长时间。当需要找到一些高难度动作或探索微小的可能性时，搜索次数会呈指数级增长，导致算力被极大消耗，消耗的剩余时间也会相应增加。时间流逝，可搜索的未来范围也在不断缩小。当倒计时归零，技能就会进入漫长的冷却期——整整三十六小时。

不过计时也是能暂停的，只要不把这五分钟消耗完，始终可以随时启停。

钟意挽尝试唤回诛魂圈，然而，那光圈却并未如往常一般飞回她的手中。

连接似乎被某种力量生生截断，钟意挽心头一紧，额头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尽管如此，强烈的胜负欲让她迅速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再次猱身扑向露瑶。

而对方只是看似漫不经心的脚步轻动，便恰到好处地让这势大力沉的攻击扑了空。　　　　

就是这样，熟悉的压迫感回来了。

强烈的好胜心在钟意挽胸中激荡，肾上腺素不断分泌，让她每个感官都处在最佳状态。

钟意挽再次与露瑶缠斗在一起，攻势加倍凌厉，拳影翻飞，划出劲风残影，被波及的酒柜、镜子纷纷碎裂，散落一地碎片。

但即使如此，露瑶依旧如同一团游移不定的影子，每一次看似必中的攻击，总被在最后关头躲闪，反倒是钟意挽被夺走的诛魂圈扫中，踉跄着退后数步。

望着对手眼中那隐隐闪烁的红光，那熟悉的不可战胜的气势，钟意挽只感觉像是被猎人戏弄的野兽，但心里依然不信邪。

一把椅子被她随手抄起，像抡起玩具般朝露瑶砸去。

露瑶看似随意地轻移脚步，便躲开了带着风声呼啸袭来的椅子，同时心底也不愿再继续纠缠。

现在梦菲也跑了，两个目标全丢失了，要再耗下去，只怕为时已晚。

有什么办法能拖住对方，或者快速解决战斗吗？

一阶段加持下，只是念头出现的一瞬间，她便抬眼扫过头顶那华而不实但却货真价实的水晶吊灯。

露瑶和钟意挽踱步着，这次谁也没有先出手。

钟意挽还在疑虑对方下一步动作，却丝毫没有察觉已经站在了水晶吊灯的正下方。

她只看见对方眼睛瞬间闪过红光，随后诛魂圈破空而出，直直向上飞去。

没等她反应过来，沉重的吊灯已经轰然落下，她下意识双手接住，玻璃碎裂声在房间内响彻，在她的身上划出了一道道细小的伤口，鲜血渗出，染红了她的衣衫。

近乎同时，她近乎绝望地看着露瑶不带一丝停滞地蹬墙跃起，轻盈地接住诛魂圈，随即学着她的动作，如她一般地回转一圈，借力一掷，整个动作与她如出一辙。

钟意挽最后看见的，是那本应属于她的金光，还有那双通红的双眼。

林织芸此刻警惕得连呼吸都轻了三分。

尽管被两名保镖一前一后护卫着，可一些异常令她感到芒刺在背。

到底要去哪？怎么感觉在绕路？

而且前面这个保镖走起路来松松散散，遇到高低差还会踉跄一下，活像喝醉了酒的人。

林织芸询问他是否受伤，他也一言不发，只顾我行我素地埋头前行，像一具提线木偶。

再看看后面这个，走起路来倒还算稳健，可他同样不答话，嘴里不时冒出含糊不清的声音，如同呓语一般，难以分辨内容。

越来越诡异了，林织芸的心跳开始加快，这显而易见的违和感让她如坐针毡。

找机会逃跑吧？

不等她做出决定，两名保镖的脚步停下了。

面前是813房间的正门。

熟悉的面孔从门中探出头来，招呼她进去。

走进房间，看见两个熟人，林织芸松了口气，放下了戒心。

“吓坏了吧？快喝点茶压压惊。”

A倒了三杯饮料，分给另外两人。

林织芸没有怀疑，直到她感到眼皮越来越沉。

糟了。

意识天旋地转之际，最后的念头经过她的脑海，但为时已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