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进来咯,给你做了蛋奶水果派。”
推开余弦家卧室的门,稍稍低头看去。
像是八十年代的驱魔恐怖片一样,余弦背朝地面,反弓着身子,用转椅当作支撑,十分迅速地,足以让人联想起什么不详的节肢动物一般快速地靠近了我。
“阿圆送来了补给品啊。”
脸色糟糕得不行,感觉离死只是时间上的问题。
我把手中的托盘放稳在桌上,冷静地问道。
“那个,我能问一下吗?你这是在做什么呢?”
“不是有吗?那种流行的爬行运动?”
“嗯。”
“我想着我这么熬夜,不是会缩减寿命吗?所以做点对身体好的运动就能补充回来。”
“这个转椅是怎么回事?”
“就像辅助轮一样的感觉吧?阿圆刚学自行车的时候不也是这样吗?”
不行了。
这家伙脑袋的部分也已经完全坏掉了。
姑且是她自己的家里,也没法直接丢出去。
只好把水果派的部分给她多切一点,希望她能早日好转了。
我拿刀叉比划着分割的线条。
“啊,不行,我突然又想上厕所了。”
余弦像是僵尸一样直起身子,奔向卧室边的卫生间里。
咖啡喝太多了吧,甚至把咖啡机都搬了进来,不如说已经到达了咖啡因中毒的程度。
不过咖啡因中毒之类的,到底有什么症状啊。
在她回来之前,我决定在网上搜索一番,直接蹦进眼睛里的尽是些吓人的词汇。
我决定无论如何都要对她说教一番。
“干、干什么坐得那么正经啦?面试?分手?怀孕?”
我坐在床沿,把手机放在膝盖上,认真地绷直了腰部的肌肉。
“最后那一项是不可能的吧。过来。”
我招呼着余弦往我身边靠近,不知道是不是她现在脑子有点混乱,十分乖巧地答应了。
“阿圆要叫我做什么呢?”
“总之先别躺我腿上啊。”
“一般来说,被这么叫了就是得这么做吧。”
“哪有这种一般的?”
话说居然不觉得硌吗?
我从她的脑袋底下抽出我的手机,突然想到了些什么,我决定确认一下她的身体情况。
只是把手放在她的额头上,她就自顾自地蹭了过来。
一点点让人感觉手心发凉的薄汗残留在手上。
她半睁半闭的眼中露出一副安心到出神似的神情,眼眶周围因为熬夜过度而挂了一圈黑眼圈。
我把手往下挪了挪,遮住了她的眼睛。
为他人这样拼命努力的样子,让我心中稍稍有些不爽,但我又想更加真诚地给出她肯定。
如果被直愣愣地盯着看的话,那么所说的这些也缺乏意义了。
“这么努力了,我觉得...挺了不起了。如果想休息一下,应该也行吧。”
她把脑袋探出我掌心的遮蔽,眨了眨眼。
“阿圆是在关心我吗?”
“毕竟你一副马上就要死掉的样子。”
或者说更接近于那种尸体的变化图之类的东西,不禁让人感叹如此美人也会变成粉红骷髅。
“没事的啦。只要三天之后就能复活了。”
“你是耶稣吗?比起三天之后,为什么不选现在马上原地复活啊。”
“因为会有阿圆这样的人守在复活点啊。被反复鞭尸的话也是很可怜的吧。”
“我不是还没有处决你吗!”
狠狠地把手摁在她的眼眶下面以及太阳穴。
“等等!等等!不要这样啦,会把我隐形眼镜挤出来的。”
为什么在家还要戴隐形眼镜?
是在装模作样给谁看啊。
“...这是?眼保健操?”
余弦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这样问道。
“并不是。只是听说这样能让黑眼圈消失。”
据说黑眼圈是淤血导致的,按摩好像会有点效果,对于非常在意外貌的余弦来说应该算是不错的慰问吧。
虽然仔细想想好像确实和眼保健操的区别不大呢。
照顾别人或许让我自我感觉良好,或许是照顾余弦让我觉得自己感觉不错,又或者是随便谁都可以?
可是我相当程度上觉得做这些事麻烦得很,一件让我感觉心情舒畅的事情同时又是我觉得麻烦到不行的事情。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自己。
像是更新了新系统的电脑一样,打开以前的程序总是频频报错。
我已经开始逐渐适应了这些摸不着头脑的思绪,搞不好时间会告诉我这些问题真正的答案。
“要看吗?我们画的漫画?一边吃甜点一边看?”
“我还以为你很忙呢。”
“反正现在我的工作部分也做的差不多了。”
她伸手去够桌子边上的盘子,感觉只是会普通地把盘子拨到地上。
于是我站起身把盘子拿了过来。
“阿圆呢?有因为我而感觉寂寞吗?”
她伸出勺子指向了我,在曲面上,自己的表情在银色的反光中逐渐地扭曲着。
我撇了撇头。
“那你呢?难不成我去打个工,你也会寂寞地不行?”
反正是在家过着一如既往的死宅生活吧,我捏着下巴摆出一副嘲笑的姿态。
说实话我不是很擅长这种姿态的表演。
“说谎。”
一反常态地,她用极其短促的短句答道,低头吃起了我端来的水果派。
“感觉很明显呢。能看出是多人创作的东西。”
看着逐渐完善的漫画草稿,总有这样的感觉。
是看了太多余弦的漫画,在这方面的感官变得敏锐了吗?
“是吧。子绛她的画风总感觉毛绒绒的吧,像是用铅笔画出的画一样,和她以前一样呢,明明现在是用电脑绘画了。”
余弦笑了笑,我却不禁感到某种郁结的、沉重的东西在心底跳了一跳。
“非得要画什么战斗也好麻烦。她又不怎么会摆动作,还得我来给她画分镜。要是我的话,就把那种真实街景做成黑白背景图,再画上两个站着的人满满当当地聊上一整页。”
“像我们现在这样?”
也不动弹,只是坐在这里,一边吃东西,一边聊上大堆的话。
余弦的体温从身边传来,文字或是画面难以形容这种感受,但是似乎有某种令人心旷神怡的东西正逐渐填塞进了周围的空气里。
“那搞不好我的卧室里会有大片大片的对话气泡呢?”
“不也挺好的。感觉躺上去的话会很舒服。”
“那就这么做吧,首先把台词的数量翻倍...”
“喂!别随便这么做啊。”
我赶紧拉住余弦。
“我可是总编辑哦!”
她气势汹汹地说道。
不过也没第二个人了吧,那不单纯只是光杆司令吗?
“就是因为这样才得负责吧。”
“啊啊...好烦,要把画面填满好烦。我已经开始后悔了,为什么要答应这种事情。”
她闷头吃起了甜品,气鼓鼓地把眼前的东西塞进嘴里。
“不答应不也还是会后悔吗?”
“那是阿圆你吧——嗯,好吃。”
看来一时的糖分滋润,打断了她那不清醒的高谈阔论。
“没有阿圆的话,我应该会死掉吧。”
余弦平静地说出这样的话。
“也不至于如此吧,总之先好好休息,不过你也得完成自己说好的...”
“我说的是其他的意思。”
“...其他?”
忽然脑海中闪过的想法让我呼吸一滞,胸口感到有些憋闷。
一时间的想要涌出的言语,因为某种羞愧而变得粘稠起来,像是要密密麻麻地连肺泡也堵塞起来。
因为这是我曾经体会过的,担心这份地狱一样的沉重影响他人而不敢说出来的,诅咒一样的东西。
居然在这种随随便便的时刻说这样随随便便的话。
“不可以...不对,不允许你说这样子的话。”
我对余弦说道,在极为短暂的时间里,自己原来也能如同裂变反应一样生气到这种程度。
余弦看着我,仿佛某种东西得到了确认那样欣慰地笑了。
“阿圆,好麻烦呢。”
“麻烦的是你这边吧。”
她倒是真的认真思考了一番。
“那...可以接吻吗?”
是咖啡的味道啊。
过了五分钟之后,我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