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鏖战持续了相当之久，怪物们对它们头上的那座浮空城展露出明显的敌意，鉴于此，它们没有继续东进越过约尔山脉，而是将所有注意都放在毁灭矮人城上，它们没有成功。
矮人展示了他们令人难以理解的力量，铜黄色的金属柱不断汇集空气里的魔力变出翠绿色的光，这光照在怪物群里，那些猩红色的造物就消失，它们所在的地面也出现极深极深的坑洞。
游刃有余，不带怜悯而高效。直到骑士亲眼见到这一切，她才明白矮人技术究竟多么可怖。
至少短时间之内不用再投入艰苦的战斗，这是一段喘息的时间。
经过三天的休整，这伙儿饱经战斗摧残的人们差不多恢复了精神，骑士团约有一半的人失去了消息，剩余的人都在这座矮人城里了。
这天，骑士正在城市的边缘往下观察战况，艾蕾在她身边，提供安静的陪伴。
“您在这儿呢，伊莉丝小姐！我可算找见您了。”
略有些熟悉的声音传进耳朵，伊莉丝转过头去，淡紫色的头发首先映入眼帘，是蒂亚。
“蒂亚！我很高兴你没事！”
“托您的福，下山的怪物不那么凶猛。”
“伊莉丝大人？她是？”
一旁的艾蕾打量着眼前的不速之客，挪动脚步更加靠近伊莉丝。
“她是蒂亚，艾蕾。她可是一位十足的战士，我曾和她并肩作战，就像和你跟诺维亚那样。”
“您言重了，我是您麾下的骑士，能为您挥剑是我的荣幸。”
蒂亚因她突如其来的夸赞红了脸，她摩挲腰间的剑柄，艾蕾没错过这个小动作，但她注意到的是那把剑——伍尔夫秘银剑的制式，在她们离开伍尔夫时还没有向外流通，那只能是骑士送给她的。
“幸会，蒂亚小姐，感谢您在我不在的时候照顾伊莉丝大人。”
艾蕾主动朝蒂亚走过去伸出了手，脸上的笑容并不冒犯，却让蒂亚脊背发凉。
“呃……我的荣幸？”
她握住艾蕾伸过来的手，如此就算第一次见面。
“我是艾蕾，伊莉丝大人的爱人，我想她向您提起过我？”
场面陷入诡异的沉默，伊莉丝在听到“爱人”时微微张开了嘴，而蒂亚，她整个人僵在那里。
“难道伊莉丝大人没有告诉您吗？”
蒂亚走南闯北，并非不谙世事的少女。她总算明白了那股令她脊背发凉的感觉从何而来，她迎上艾蕾的目光，那里面果然掺了些试探。
“请您放心，艾蕾小姐，我与伊莉丝小姐只是一同作战的伙伴，现在看见伊莉丝小姐安然无恙，我就先告辞了。”
“等……”
艾蕾转过头来，伊莉丝见到她的眼神，不由自主地闭上嘴，蒂亚就离开这里，丝毫没有拖泥带水。
“艾蕾，我做了什么让你不开心的事了吗？”
“当然没有，您一向正确。”
艾蕾回身牵住骑士的手，骑士下意识回握住，这使艾蕾终于露出骑士熟悉的笑。
“但我不大希望您像对待我一样对待其他女孩，那会使我嫉妒。”
当一件宝物失而复得，人们总会比丢失前更加爱护它。或许是出于类似的心理，艾蕾说出了以前不会说出口的话，她无法想象，如果骑士真的葬身在这片大地下，她会有多么后悔。
“您答应我吗？”
当艾蕾把两人交握的手擡起时，骑士明显愣住了，她不由想起了约莫一年前的某个上午，那时艾蕾的泪水怎样都止不住，让她心碎。
艾蕾现在笑着，让伊莉丝的思绪不可避免地回溯到艾蕾朝她索吻的那个上午，从那时起，她就不可避免地被这位女仆吸引了。
也许更早，从她成为骑士不久的时候，从艾蕾成为她作为骑士需要守护的人的时候。
“我答应你，艾蕾，我的爱人。”
猩红色的海浪拍击礁石，浪潮一样的怪物被矮人的武器不断蒸发，地面遗留下的只有疮痍，只有太阳安稳地挂在高天，这座浮空的城市似乎再安全不过，以至于可以为她们提供考虑战斗之外事情的余裕。
“我很高兴您能这样说，即使您可能不会这样做。”
艾蕾笑得更加灿烂，她没错过骑士眼睛里一闪而过的追忆，至于眼下的窘境，这猩红色的海潮还波及不到伍尔夫，库林公国变成什么样，艾蕾毫不关心。
“我当然会信守承诺，艾蕾。不过咱们得先把这些怪物解决掉，它们的威胁太大，对于库林公国的人民而言不是好事。”
矮人的帮助固然可靠，但他们不能永远滞留在这儿。骑士望着远处海洋上那巨大的漩涡，直觉告诉她那里才是解决这场灾难的关键。
无论如何，这场战斗已经拖得太久了，王家骑士团的损耗也太大了。
“您打算怎么做？”
“这……我还不知道，但我觉得应该到海洋的漩涡里面去。”
艾蕾握着骑士的手收紧了。
“您一定是还没有休息好，伊莉丝大人，我带您回去休息。”
“我很好，艾蕾，相信我。”
骑士伫立在那里，比一座石像更坚定。
“骑士团牺牲了许多人，我侥幸活了下来。既然如此，我就得担起王家骑士的责任，结束这场闹剧。”
“您还不明白吗？您不是什么骑士小说里的主角！您不可能每次都化险为夷！您会受伤，您会死去！您难道想就这样抛下伍尔夫，就为了您那加入了不到一个月的什么骑士团？这简直毫无意义！您为什么就不能像珍视其他人的生命一样珍视自己的性命？”
“因为我是骑士，艾蕾，如果有人得做这件事，那就是我。何况，我也不见得一定会死在那儿。”
远处那猩红色的漩涡像是海洋的巨口，利齿能够撕碎一切靠近它的东西，如果从巨龙的背上看斯托克王都像是一块饼干，那么这漩涡就有一面城墙那么大。
“说得好，龙心骑士。”
矮人城市的边陲鲜有人来，从这里只能看见猩红色的海洋，不会让人心情舒畅。
“克里芬团长。”
“金狮”克里芬显然已经休整完毕，他换上了崭新的盔甲，暴露在外的伤口只留下疤痕。
“不过，这次你得留在这，骑士团经不起更多损失了，尤其是你这样的人。”
“我不能接受这样的调度，团长。”
“听着，孩子……”
克里芬看了一眼伊莉丝身边的艾蕾，他接着说：
“我承认，你的力量很强，或许比我更强，但那不是你去白白送死的理由。王家骑士首先忠于自己的性命，其次忠于斯托克国王，然后忠于斯托克人民，你明白吗?”
“您的意思是？”
“我们不忠于库林公国和库林公国的人民，并且我们已经做到了一切我们能做的事。骑士团将返回斯托克王国，禀告国王此次的损失，这次由你带队。”
“那您呢？”
“我留在这儿，出于我个人的意志，和王家骑士团无关。另外，记住，我才是团长，孩子，你必须得服从命令。”
克里芬递出自己那柄团长佩剑，伊莉丝没有接过它。
“这太荒谬了，团长，这简直是在要我们当懦夫。”
“忍耐是骑士的美德，伊莉丝骑士。”
留下这样一句话，克里芬头也不回地离开这里，他要去磨砺自己的巨斧，抛光自己的盔甲，以最完备的状态迎接最后一战。
“看来我们别无选择，伊莉丝大人。”
看着伊莉丝翕动的嘴唇，艾蕾反而松了一口气，朝逐渐远去的克里芬的背影投去感激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