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酒店楼下,幸子小姐让我先回房,随后去停车。看了眼时间,接近十点半,不知道遥有没有看我写的信,边这么想着边乘坐电梯回到房间门口,收拾好自己的心情后,我敲了敲门,但却没人应门,仔细一看,原来房门并未上锁。
「遥?」
轻轻推开房门,然后注意不发出声音将门关上。
(不对,为什么我要像做贼心虚似的。)
房间里灯开着,一眼望去发现遥已经躺在床上睡着,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原来是睡着了啊。)
我蹑手蹑脚地走向遥,站在一旁端详起遥的睡颜。
「还是那么惹人怜爱啊。」
缓缓伸出食指,然后戳了戳遥的睡脸,粉嫩的脸颊柔软而光滑,让人忍不住多戳几下。似乎是感受到有人在打扰自己睡觉,遥的眼睑微微颤动着,长长的眼睫毛也随之晃动。
「唔...」
遥缓缓张开眼睑,露出那浅紫色的瞳孔与我对视。
「早上好哦~」
虽然是晚上,但我跟遥打着早安,遥立马坐了起来,身上的白色睡衣略显邋遢,胸前的扣子也散开着。转过身整理好衣服后才转过头来。
「真是的,既然回来了就叫醒我啦。」
「嘿嘿,想多看看遥嘛。」
「为什么不能在我醒的时候看?」
遥抱着枕头,把脑袋藏埋在枕头后面。
「因为就会像现在这样被挡住。」
被我指出后,遥害羞地把枕头放下,脸上带着些许红晕。
「原谅我了?」
我趴在床边,用手抓出遥的衣角轻轻晃动着,并且摆出一副可怜的表情。
「没有,一点也没有!不过我承认我有些生气过头就是了...」
遥虽然消了些气,但依然没有原谅我。
「怎么这样~」
「撒娇是没用的哦,更何况你又骗了我。」
「咦?我怎么不知道?」
「还想装傻,明明你又不是去找佐藤老师。」
意料之外的回答,看来不跟遥解释清楚她是不会原谅我了。于是我把与幸子小姐第一次遇见和今天出去兜风的事情给遥坦白,但却没说今天聊的内容,让遥知道了可就不好了。因为还没到决胜日。
「原来如此,是跟佐藤老师的对象去tou情了啊。」
「我都坦白了还在生我的气啊,呜呜呜。」
遥将头转向一旁,果然她还在生气,于是我又摆出一副无辜的样子,就差两眼泪汪汪。
「不捉弄你啦,本小姐原谅你了。」
「好耶!」
遥用着大小姐的语气,像一个傲娇角色一样说话。我则是比出V字手势,宣告胜利。
「好啦,时间也不早了,快去洗漱睡觉吧。」
「嗯嗯。」
就这样,我们迎来了修学旅行的第二天。
第二天早上,老师让我们集合清点人数后,就开始了我们第一天的旅程,上午要去的景点是——青山湖公园。虽说是湖,但这湖可不是一般的湖,是位于一座山上的湖,周围山林环绕,鸟儿歌于林,游鱼戏于湖,若于行至此处,则可赏鸟游湖中,鱼跃空中。
「遥怎么看这描述?」
我将手机上查到关于这湖的资料拿给身旁的遥看,遥用手抵着下巴,认真思考了起来。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不过我倒是觉得其言可信。」
「哦?怎么说?」
我饶有兴趣地问道。
「栖息于湖旁的鸟,大多以捕鱼为生,诸如鸬鹚、翠鸟之类,若鸟游湖中,鱼跃空中,恐是恰好遇见了鸬鹚在水里捕鱼,些许鱼儿慌不择路,遂跃出湖面,此之谓也。」
「哦~是这样啊,话说为什么遥的语气有一股说书先生的味道?」
「唔,或许是被这资料的描述给传染了。」
遥似乎没有发现,感到不好意思,说话也别扭起来。就这样闲聊着,我们来到了青山湖公园的入口。进入公园之后,我们就可以开始自由活动了,于是我看了看入口前的旅游路线。
「好像要步行半小时才能到山上的湖欸。」
「那事不宜迟,现在就出发吧!」
这公园里遍布树林和花丛,林间也却是如网上描述的一般,鸟儿歌于林,虽然我没能欣赏到鸟儿到底唱的什么,但是尖锐的叫声确实此起彼伏,让人能感受到无形的乐声。路旁还搭建了一些亭子供人休息,也有许多人在此相互较量自己的棋艺,与遥一起凑近一瞧,象棋棋盘上的子所剩不多,却足以让双方思考良久。但对我和遥来讲,却一窍不通。
为何车只能走直线?马又为何只能走日字?为何象又能走田字?为何排行最小的卒和兵在敌方的领地里不能后退?又为何双方的将不能之间相见?
依愚所见,象棋是门高深的学问。于是我和遥相视一笑,继续朝着山上的青山湖前进。
等到我们来到湖边,阳光早已遍布湖面,湖面纹丝不动,只有经过反射、稍微有些摇晃的阳光才能察觉湖面的波动。站在湖边一览,湖水清澈却不见其底,隐隐可见游鱼穿梭其中或静止不动。
「好漂亮啊!」
「还让人能静下心来,似乎刚才爬山的辛苦都消散了。」
我不禁发出感叹,遥也发出自己的感想。深吸一口气,新鲜的空气带着湖水的气息涌入胸腔,沁人心脾。
「但是没有见到鸟游湖中,鱼跃空中欸。」
「是的呢,或许是时机未到吧。我们就绕着湖边走,等等看有没有机会能见到。」
正当我准备答应遥的提议时,空中突然飞来一只大鸟,通体呈黑色,将太阳从我的视线中隔离,然后降落于湖边的一处。在我惊讶之余,空中又飞过一只,落在刚才那只旁边。两只站在一起,一时分辨不出,看来我对于鸟似乎有点脸盲。
「快看,鸬鹚准备捕鱼了!」
「这就是鸬鹚啊!第一次见到欸!」
「这种动物不仅高傲且难以驯服哦。」
我慌忙拿出手机拍照,却不料连拍的两张里面,鸬鹚的身影都是糊的,因为在我准备拍的瞬间,它们都已经准备动身潜入水中了。没过一会儿,其中一种已经叼住鱼浮出水面,但却迟迟不见另一只的身影。
「另一只呢?」
我轻声询问,遥摇了摇头,没有回答。要是没有抓到鱼的话就把书包里的面包分点给它吧!不过话说回来,鸬鹚会像海鸥那样吃游客手中的面包吗?
不远处的湖面,另一只鸬鹚也浮出水面,可惜的是嘴中并未抓住猎物,于是我小心地靠近它,然后蹲下,鸬鹚察觉到我的存在却没有离开,或许是早已习惯了前来的游客。我拿出面包从中撕了一小块,放在手上。
「呐,要吃面包吗?」
就算我出声它也没把我当回事,自顾自的用嘴巴梳理着自己的羽毛,还转了个身,似乎是表示自己不受嗟来之食。受到冷落的我稍微有些受伤。
「咲还真是善良呢,可惜鸬鹚是一种比较高傲的动物哦。」
遥从身后走来,脚步声越靠越近,我忽然脑子一个机灵,站起身来,将手中的面包块堵住遥的红唇。
「唔——」
「但是我可是知道有一种动物虽然高傲却会接受我的善意哦。」
「哼~」
遥趁我不注意,夺过我手中的面包,先一步然后走在我前面。
「坏欸,我还一口没吃呢。」
「不给~」
怎么都是难以驯服的动物啊!我无奈地笑了笑,随后追上了遥与之并行。时不时相触碰的肩膀都会让我意识到,此时此刻她就在我身边,令我安心。
下午,我们似乎是去某美术学院的毕业艺术展,想必遥应该会感兴趣吧。
「下午逛美术馆欸。」
「嗯,能欣赏到大学生沉淀四年后想表达出的作品,对同样是学艺术方面的我来说能学到很多,毕竟现在的我还不确信能绘画出好的作品。」
「但感觉每个艺术家想表达的东西都会让人难以理解,特别是对于我这种没有艺术细胞的人来说。」
「大家都是一样啦,我们也不可能理解其本人的全部含义,但如果是要展示的作品,一般都会让参观者能理解大概想表达的主旨。」
遥的话说的在理,我也跟着点了点头。来到美术馆门口,整个馆由黑色与白色交错的长条构成,以及那不规则的形状,一块凸出来一块凹下去,不知其所指。
在馆旁还有一面墙壁,上面是由不同颜色的砖块组成的画作,对我来说还是比较抽象,只能稍微看出组成的有不规则的人脸,还有城市和树林,大多都是由颜色来判断,不然根本不知道形成的是什么。
「感觉还没进入美术馆就已经看不懂了......」
「要是以后我的作品也让咲看不懂的话就糟了呢。」
「好!我要努力培养我的艺术细胞啦!」
我如此下定决心着,而遥在一旁笑着边做出加油的手势。
进入馆内,楼下分成了两个区域,一个是雕塑区,另一边是书法区。走向这些每个都是独一无二的雕塑,有雕刻收怀书本的教书先生,其雕刻的手法之精湛,让我也能感受到作者精细的雕刻刀法,尽显教书先生的气质;也有雕刻一位母亲正在帮孩子喂奶的画面,母亲的神情是如此的栩栩如生,眼神充满溺爱,整个作品主题应该是想突出母爱。
说到母亲,我转头望向遥,她紫色的瞳孔中流露出一抹怀念之情,肯定是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吧,注意到我的视线后,遥苦笑了一下,随即恢复到平时的样子。
「走吧。」
「嗯。」
我习惯性地牵起了遥的手,走向另一边的书法区。虽说隶书、楷书、草书、行书各种字体都有,不过我们都不是太感兴趣,略微欣赏了一下便向着二楼走去。
二楼是自由创作区和素描区,刚走上楼梯就见前面有一堆人围观着一件作品。等人群稍微散开一点后,我们终于是欣赏到这幅作品。
首先映入眼帘的一副棺材,棺材中全是由干花装饰,数量多到只看得见躺在里面的人的脸,在这些干花的最上端有一封信,印有玫瑰图案的火漆印章,署名为朱丽叶。似乎在作者眼中的朱丽叶并没有跟随罗密欧一起殉情,而是独自生活了下去。
或许有人在想,难道作者眼中的朱丽叶对罗密欧爱得不够深吗,才没有随罗密欧自杀。但我认为不是这样的,如果我是罗密欧的话,即便我死了但还是希望朱丽叶继续活下去,或许又有人会说,这样朱丽叶的余生不会更加痛苦吗?
确实,但如果用自杀来逃避这种痛苦的话,我觉得未免太过狡猾了,而且谁也说不准他们能否在天堂再相遇,亦或是在转世中再相恋。虽然作者没有说明信中的内容,但我觉得这样更能勾起参观者的思考,每个人眼中的朱丽叶会给已经死去的罗密欧写什么都是不同的。
在余生中怀念罗密欧的朱丽叶,再也见不到罗密欧的容貌,听不见他的声音,还有那些帅气、笨拙的地方以及这份感情,也许统统都会如同这装饰的干花,会慢慢褪去颜色和香气,但我相信,朱丽叶会...不,一定会将这一朵还未枯萎的花拥在怀里,在这深夜之中,一直呼唤着他的名字,色彩在内心深处浮动,这份名为爱的感情,又会重新染上颜色、飘散香气......
我驻足良久,感慨颇多,身旁的遥也自忖许久,周围人流涌动,但我眼中却只有她一个,如果要扮演这场悲剧的话,我想我一定会是罗密欧吧,因为我不想让出我眼前的朱丽叶。
之后为了不打扰后面的人来欣赏这副作品,我和遥也顺着人流离开了。将沉浸的思绪平复下来后,我们来到了素描区,不仅有画作,旁边还有毕业生在为行人们速写肖像画。
「呐,遥要不要去请她们帮我们画肖像画?」
正当我想走向那边时,遥却捏住我的衣角。
「不是...很想让别人来画咲,更何况还是...速写,那样根本不能把咲画好的。」
遥轻轻嘟囔着,看到她这副模样,弄得我也害臊了起来。
「那我们去那边能让参观者也能画素描的地方吧!」
「嗯。」
来到参观者体验区,旁边的志愿者大姐姐就立刻送来了纸和笔,并开始亲切的询问我们。
「两位是第一次素描吗?」
「我是,她是有过基础的。」
简单介绍了我们的情形后,大姐姐开始介绍为初学者的我介绍起了绘画。
「对于初学者来说,最开始是需要从临摹开始的,也就是写生。」
「我知道!意大利艺术家...额,安德...烈·德尔·萨...托?曾经说过,‘凡画皆需...师法自然。天有繁星,地有...露华。飞的有飞禽,跑的有走兽。碧池游...金鱼,枯...枯枝栖寒鸦。自然本身即一大活画也。 ’」
听到我断断续续的说出这位艺术家的名言,身旁的遥一时间没能忍住,笑了起来,没记熟有这么好笑吗?我心里反驳着,可是看见另一边的大姐姐也跟着笑了起来,我也不禁怀疑起了自己。
「啊嘞,难道我说错了吗?」
「嗯,而且是大错特错。」
遥笑着回答道。怎么这样!这可是我从网上学来的名句欸!看见我为难的样子,大姐姐解释了起来。
「这句话呢,其实安德烈·德尔·萨托并没有说过,这句话是出自夏目漱石的《我是猫》,其中一个美学家借用其名,讽刺他那位刚开始学画画的朋友。那朋友还回答说‘原来他还说过这种话呀,我竟毫无知晓。言之有理,言之有理’。知道了吗?」
大姐姐用着教导小孩子一样的语气对我说。
「哎呀,原来是这样啊,嘿嘿,是我学艺不精呢!」
「但是道理还是没有错的,所以我们就以这个苹果开始画吧!」
「好!」
随后大姐姐又去接待其他的参观者了,剩下我临摹着苹果,遥则是看着我画。被已经得过好多奖的遥看着画画,身上有一股莫名的压力。
「话说遥不画点什么吗?」
「......我试着努力,但...我手似乎不听使唤...」
遥左手放在右手上,像让右手止住颤抖,但却两只手都颤抖了起来。我立刻放下笔,将手搭在她的肩上,安慰着她。
「我们走吧。」
于是我带着遥离开了美术馆,跟佐藤老师打过招呼后,先一步回到了旅馆。将遥安置好后,我本打算陪在她身边,结果遥却让我别担心,让她一个人待一会。
(不能再等下去了。)
我打开手机查了查时间。
「好,看来今天晚上还能去。」
走出酒店,路旁的传来阵阵栀子花香。啊,原来这里的栀子花已绽放。小时候曾问过母亲,为何栀子花是白色的,母亲说,那是因为它为了守护那永恒的爱,早已忘记自己原本的颜色了。
所以,是时候摘下她心中的栀子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