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学院的工位上,刚处理好突发事件的我正趴在座位上休息。
伸出的左手手指摆弄着面前的糖罐,虽然早已吃完变得空荡荡的,可我却没有任何想要填补它的想法。
两只手臂软塌塌地交叠在桌沿,长出了一口气,但也难以缓解体内的燥热。淡淡的木香伴着坚硬的触感传达到我的感官,但身体里的怠惰割去了我行动的想法。也许只要这样乖乖地一动不动,想必就能装作平静地度过这一个夜晚了。
现在能稍微去想一想的,就只有刚刚的已经发生的事了。
在我说出那句不该说出的话后,芙宁娜并没有回应我。
看她的样子也知道,显然是被我给吓到了。是啊,我为什么会向她告白呢?明明六年的时间里,我们从始至终都做着相同的事。
走下同样的山坡,留下大差不差的时间,如计划般稳定地推进着工作。就连坐下的木椅也总如昨日般孤零零地躺在那里,只有身旁的一棵小树与它共度那从未改变的时光。可明明它们两个是那么得不合拍,也许树就该和树栽在一起,椅子就该整齐得和其它椅子摆在一起。
就该……就不该……
“对不起啊,芙宁娜,我还是没能忍住。”
后来发生的事,就是仪突然来敲门,把我叫来科学院处理一些突发事件。
虽说是突发事件,但并没有什么要紧的东西,只是一些早就确定下来的文件而已。但是,她出现的也太巧了吧。是故意打断我们的吗?她……契约……是一个警告吗?
“木已成舟。”
明明那是我现在唯一拥有的东西,却没有在心里留下一丝痕迹。
我放下手中的糖罐,靠着靠背,抬头面向天花板,抱着一边的膝盖,想着来时路上所见的雾中种种。想必明天的枫丹又是一个雾中的好天气吧。
眯缝起的眼睛,似乎又愿意去看清名为“未来”之物了。
若有所渴望,便再也无法逃避。
我……我还是想,看看她。
只是走到门口,便能回忆起那时候突然闯进来的她。
她呀,本来是个不喜欢高调的人,可有时候就是会简单到有点冒冒失失的程度啊。
“啊!”
同时叫出声来。一打开门,出现的人是,芙宁娜!
当时仪敲门后,我就先让她回家了,她是……来找我的吗?
看她一副没什么精神的样子,甚至身子还有点佝偻……还是先让她坐下来吧。
我伸手指了指一旁的长椅,和她一起过去。
“怎么了吗?”
“没,没什么。刚起来,还有点模糊。”
“这样啊,那就先靠着我吧,休息一下。”
“哦,哦,好,好的。”
她靠在我的肩上,彼此的声音是那么得接近,似乎言语连同身上的体温在彼此之间直来直往、毫无阻隔。
“我……我一回去就躺床上了,可脑子里很乱,好像什么也想不清楚。就这样迷迷糊糊地躺着……”
“醒来的时候,脑子还是乱糟糟的。而且……而且旁边没人,还一片漆黑……我睡不着,所以出来找你了。”
“抱歉啊。”
“嗯,不。纳西妲,我想知道……你那句话……”
“我喜欢你。这点我可以确定。”
她抬起头望向前方,但我们的视线并未交汇于一处。各自的前方是否得以相会,并不只在于此刻的一时,但我们必须要选择自己的前方。
“纳西妲……”
“我在。”
“可以给我点时间吗?我会尽快想出来答复的。”
“嗯,我答应你。我一定会等你的。”
等她……她希望我等一等……等一等她的回答……
我知道的,我自始至终都是知道的。不会原谅停滞不前的自己,这样的自己,是不会也不可能在她面前藏住自己的情绪的。她的眼神,自与她相遇时起,就是如此真挚而又简单。明明是异色的双瞳,可映照出的都是我的身影。
这颗生来便晶莹剔透的水晶,明明害怕孤身一人,可又苦于自己那永不改变的寿命,欲拒还迎地,停留在原地,让人难以接近。但她也从未失去自我的洁净与崇高,纵使五百年的孤独与欺骗、纵使又一次经历离别与失去,笼罩在其上的阴影也无法夺去她的光芒。
虽然她将阴影罩在身上,让人难以接近,也让自己不再经历悲伤。虽然她因此而迷茫,因此而怯懦,因此而停留在原地。但是所幸,我找到了她,找到了仍然晶莹剔透的她。站在阳光下,没有一丝污浊——洁白、美丽、纯粹。这样的她,望向我的眼神,是如此这般真挚。仿佛,她也找到了我。
今夜,飞鸟不再啼鸣,唯有雾中也许存在的星光与静谧造访。在一如既往的长椅上,我与她靠在一起,依偎在彼此的温暖里。纵使今夜心绪燥热难安,也希望她能与好梦相随。
芙宁娜,你知道我回想起了什么吗?
我想起了与那个人告别之时,还是一样的夜色之下,我知晓了一切,也选择了正确的答案。
我从始至终都是明白的,我必须走上那样的道路。所以,芙宁娜,今夜便是我的最后一幕。但也无需在意,我相信你,这也是一个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