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ve Mujica解散了——就像是若叶睦在某次直播中无意吐露的心声一样,毫无征兆地解散了。
若麦已经记不清乐队解散那晚的细节,只记得在最后一场live结束、观众散场时,海铃背着已经用防水袋包裹好的贝斯,站在雨棚门口,低声感叹:“……就像是烟花一样。”
“你指什么?”
海铃回头,在若麦的注视下打开了雨伞:“当然是Ave Mujca,有不少乐队都是这样不欢而散的。我还以为Ave Mujca会是个例,可结果它也泯然于尘埃了,看来祐天寺小姐你说的没错。”
说罢,海铃便举着伞消失在雨幕中。
若麦细细想来,发现海铃的形容还挺合适的:Ave Mujca的起势如烟花一样轰轰烈烈,又像烟花一样转瞬即逝,在空中绽出最后一道意想不到的光芒后便彻底燃尽。
乐队解散归解散,日子还得接着过,好不容易得到了森美奈美牵线搭桥的保证——即使那句保证是对方出于营业目的才打下的包票,她也不能放弃这个机会。
于是,在乐队解散后,祐天寺若麦便致力于在各大综艺中刷脸,试图提高自己的热度,以获取进入正式剧团的门票。
美食测评、大冒险挑战、搞笑漫才……不论什么样的综艺,只要是原定Ave Mujica的位置出现的空缺,她都必须从sumimi手上分一杯羹,否则那个名为“喵梦亲”的天才博主很快便会像Ave Mujica一样消失在大众视野。
至于Ave Mujica的前同事们,她无意关注,也没空关注——毕竟,她的目的早就已经达到了——本应是这样的才对。
可若麦午夜时分总会梦见Mortis在综艺中精湛的表现,那完美的笑容、熟稔的接腔捧哏,总是能轻易地夺走众人的视线,成为万众焦点。
若麦虽然总是营销自己是不需要努力也可以很成功的天才,可实际上她最讨厌的一种论调就是“平庸之才即使拼尽全力也比不上天赋型选手”——因为她自己就是凡人,所以必须要在看不见的地方付出更多努力才能维持表面的光鲜亮丽。
祐天寺若麦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她会在乐队解散后于自己的小区门口再一次碰上没有多少感情的前同事——准确地说,是专门蹲点埋伏她的前同事。
同样是让人烦躁的夏季黄昏,祐天寺若麦在自家小区的楼下邂逅了坚持不懈地摆弄着门口外呼机的八幡海铃。
“祐天寺小姐。”
在听到并不陌生的脚步声后,海铃按照预想轻松地转身,维持着与平常一样的冷面,同若麦打了声招呼。
“啊~是海子啊~”若麦本想装作不认识海铃直接从她身后略过,可既然海铃叫住了她,她也只能难堪地露出标准的营业性笑容,“是找瑞依姐的吗?还是楼里有你那三十几个乐队中的队友?”
“不,我是来找你的。”
“哈?”
海铃的回答让若麦大跌眼镜,她皱着眉头试图从海铃青绿色的眼睛中窥得这个冷面雇佣兵的一点真意,可对方的目光却依旧平淡如水,仿佛这种发言对她来说就像“吃了吗我的朋友”一样稀松平常。
“你这次找我又是为了什么?我们之间已经没关系了吧?已经不需要再练习Ave Mujica的曲子了吧?”
“我是来兑现诺言的,之前祐天寺小姐好心收留了我,我特意挑了其他乐队都不需要合奏练习的时间过来配合你一起合作直播。”
“啊,原来是这样。”
若麦一边应和着海铃,一边想着自己的确是许久没有在频道上直播过了。
在综艺上刷脸、扩大粉丝受众固然很重要,但维持住老粉丝基本盘也是重中之重——越是在春风得意的时候就越是要一步一个脚印发展,切忌好高骛远。
那么,今天的鼓组练习就先不做了吧?
“海子,既然如此,你今天要当我的化妆模特哦。”
若麦奸笑着对海铃提出了以上要求,而海铃则面不改色地答道:“悉听尊便。”
若麦见海铃没有如她所料露出尴尬的神色,漂亮光洁的小脸又皱成一团:“你这是从哪个大河剧里学的台词?”
海铃觉得对方一会儿一个表情有些好笑,嘴角上扬了几个百分点:“昨晚东京电视台的漫才综艺。”
若麦瞬间想起来自己昨晚上的就是东京电视台的漫才节目,便狐疑地打量起海铃:“你看了?”
“祐天寺小姐很有这方面的天分呢。”
“我一点不想被人夸在漫才方面有天分。”
若麦如此吐槽着,打开了公寓楼的大门,引海铃一起朝电梯走去。
“海子你总是会时不时地说一些多余的话,之前我和祥子争执的时候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
海铃一步一个脚印跟在若麦身后:“祐天寺小姐是在怪我之前在丰川同学面前为你说话吗?”
此时,电梯门很会看时机地打开了,若麦等到二人都进了电梯轿厢后才坦然道:“你终于明白了。”
“祐天寺小姐是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有多努力的类型吗?”
若麦把眼睛眯起一条缝,偏头看着距她仅有一拳距离的海铃:“你不觉得游刃有余的天才更可爱一些吗?”
海铃摊手道:“我觉得努力的人更引人注意。”
电梯门再度打开,若麦确认了一番电梯停的楼层是自家的楼层,才有些不爽地迈出电梯门:“你是基于什么标准判断努力的凡人会比天才更受欢迎的?努力的凡人不是大街上一抓一大把吗?”
“我觉得祐天寺小姐不是努力的凡人,而是努力的天才。”
“哈?”
海铃似是预判了若麦又会说她在说怪话,答道:“我是认真的,毕竟双利手鼓手全日本应该都找不出50个,至少我认识的双利手鼓手迄今为止只有祐天寺小姐一人。”
若麦听了海铃出于专业角度的夸赞,别扭又得意地“哼哼”了两声:“所以你是觉得我应该适当在频道上上传一些努力练习的视频,增加粉丝的惊喜感吗?”
“正是如此。”
若麦闻言,用慢吞吞地打开房门的动作掩饰自己内心的窃喜:“进来吧。”
喵梦亲的直播放送来得突然,而且还是和前队友Timoris的联动——当这一消息在喵梦亲的Postube上突然爆出来时,公告下的评论史无前例地多,当天晚上喵梦亲的直播间观看人数也达到了小高峰。
例行的开场白后,若麦把坐在她身后的海铃请了出来,看到直播间评论纷纷提出的问题,即使若麦预料到了,她的营业性微笑里也还是多少带了些苦涩——她虽然是依凭着Ave Mujica小火了一把,但她并不想把自己和Ave Mujica永远绑定在一起。
“原来喵梦亲和Timoris还有联系!我还以为Mujica解散以后大家都不联系了!”
“喵梦亲今天会和Timoris一起演奏Mujica的歌吗?”
“以后会有和森美奈美的女儿的联动咩?”
…………
海铃扫了一眼若麦的反应,在手机摄像头看不到的盲区轻轻拍了拍若麦的手背,坦然答道:“我和祐……喵梦亲即使在Ave Mujica解散以后也还是好朋友的关系,而且我平时也有关注喵梦亲的动态,这次也是我拜托她才有了上镜的机会。”
若麦没想到海铃会说这种直接的话替她解围,她偏头瘪了瘪嘴,一个更灿烂的笑容在她的脸上绽开:“啊,对对,Timoris……海子是我的粉丝呢~真是意外呢~”
“承蒙您的关照,不胜欢喜。”
“你这又是从哪个大河剧学来的台词哦。”
两人的一唱一和很快就把观众的注意力从Ave Mujica的解散详情转移到二人的联动关系之上,弹幕上瞬间被快活的笑声填满。
若麦感觉话题终于回到自己擅长的领域,整个人也变得松泛了些,抓紧机会不让观众跑题:“难得的机会,海子你有什么想要向喵梦亲了解的吗?”
海铃认真地思考了一番,答道:“说起来,我的确是有一个问题想要问喵梦亲老师:我听说最近喵梦亲有和品牌联动的企划,方便透露具体内容吗?”
“诶?”若麦很看时机地双手合十作出一副抱歉的模样,“这个是商业机密啦~大家敬请期待哦~”
“那真可惜。既然如此,我就换一个问题吧:虽然我平时只有上台时才会化淡妆,但我在对着镜子时也会想我究竟适合什么样的妆容呢?还请若麦子老师指点一二。”
“所以说,海子你最近是不是看了不少漫才节目和时代剧啊,你这口癖到底是跟谁学的~”
“是喵梦亲最近作为固定嘉宾登场的漫才综艺,请大家多多支持。”
“算啦~我就不在意这些细节了。”迫于还在直播期间,若麦选择暂时忽略海铃称她“若麦子”的问题,“海子你的形象算是比较成熟的类型?一些色彩比较鲜明的妆容可能会比较适合你吧?比如摇滚乐队常用的欧美系烟熏妆……”
“噢,原来如此,烟熏风格的妆容我确实没尝试过,或许下次在live上演出可以尝试一下……那么,发型上您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嗯……试试半扎发怎么样?下半部分可以保留海子独特的狼尾,把上半部分扎成马尾会显得人更干练哦~就像这样~”
若麦边说边上手在海铃头上比划起来,海铃也顺从地背过身,把头交给若麦打理。
若麦从桌上找了一圈吃灰的橡皮筋,手指穿过海铃又粗又硬的发根,把对方上半部的头发聚拢起来,简单地扎了个马尾。
“真羡慕海子的发质啊~你平时是怎么保养头发的?像喵梦亲这样的细软发质,每天都要在镜子前和头发斗智斗勇呢~”
这句话并非营业性的恭维,而是出自若麦的真心。
海铃还是维持着那张冷面,将自己头发的特质归类于正常现象:“并没有特意保养,这大概是天生的吧。”
“真是羡慕得让人火大~”
若麦虽然嘴上还是轻飘飘的语气,可海铃出于人类的求生欲本能感知到若麦此时的心情一定不太美丽,便随意地取过镜子,边照镜子边转移了话题:“我是第一次尝试这种发型,看起来头发显得比以前多。”
“哼哼,这可是喵梦亲的独家秘诀~”
若麦说到这里,看了一眼直播间的弹幕,突然发现在一个头像是粉色花朵的用户发出一条sc评论:“感觉喵梦亲和Timoris小姐很配呢~”
在这以后,喵梦亲的弹幕池一下子沸腾了起来:
“好尊啊~”
“很暧昧呢。”
“关系真好。”
若麦的笑容登时变得有点尴尬:“哎呀,这话可不能随便乱说~”
话虽如此,可身为房管本人的若麦却没有第一时间封禁这些人——一是因为她不和钱作对,二是不知为何她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生气。
她瞟了一眼坐在一边对镜自照的海铃,一个诡异的念头闪过:如果和海铃一起炒作cp的话,她的热度是不是会更上一层楼。
另一边,海铃注意到若麦营业的动作有点僵硬,她看了一眼还在刷屏的sc评论,爆出一句:“我听说最近‘女女性关系’经常上Twitter的热搜词条……”
“是‘女女关系性’啦!海子真会说笑~我们两个不是那种关系啦~”
虽然中途出了点小插曲,但最后这场突如其来的直播还是在二人的谈笑声中结束了。
喵梦亲的Postube关注量和点击量出现了大幅上涨,评论里充斥着大量“希望二人合作演奏曲目”的声音。
若麦卸了妆洗过澡出来,发现海铃又穿着第一次留宿穿的睡衣在她床边的地铺刷着喵梦亲的评论区。
“今天也在这里住吗?”
“毕竟太晚了,电车都停运了,难道若麦子小姐要让帮自己涨粉的营业同伴流落街头吗?”
“所以说,不许叫‘若麦子’……”若麦说到一半,突然意识到什么,又眯着眼打量起海铃来,“难道海子你真的是喵梦亲的铁粉?”
“很奇怪吗?这次直播的效果不是也很不错吗?既增加了惊喜感,又塑造了不可多得的女女关系性……”
“那算什么,真恶心~”
然而海铃却一脸无辜地抬头看着若麦,无视了她的抱怨:“祐天寺小姐不考虑转行吗?你在演艺方面的才能的确比不过若叶同学,但要论起音乐才能和美妆营业能力,你是无出其右的天才。”
比起海铃后半段的夸赞,若麦更在乎的是她前半段对自己演艺才能的否定——她千辛万苦才从老家的不知名学校考到都立艺术学院高中,为的就是精进自己的演艺才能。
即使是森美奈美暗示过她不适合演艺事业,她也还是想要再拼一把,因为要承认自己实现理想的能力与资质的平凡的确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海子你的评价还真刺耳呢,哪有铁粉会这么说话的。”
海铃眨了眨眼:“我没有否定祐天寺小姐的演艺能力,不如说只要祐天寺小姐延续自己的努力方法,终有一天会大放异彩的。”
深夜,若麦在自己的床上睡不着觉,她翻了两下身,偷偷看了一眼海铃的睡颜。
海铃睡着的模样倒是有点反差感,就像是在襁褓里的婴儿一样——她蜷缩着裹着毛巾被睡觉,睡熟的表情十分安详。
若麦在初中时曾在网上看过一种说法:喜欢蜷缩着睡觉的人一般都缺乏安全感与归属感,若麦虽然不大相信这类说辞,但此刻她不知为何会突然想起这个。
对于这个在三十多个乐队打工的雇佣兵来说,她的字典里也会有“归属感”吗?
“大放异彩……吗?”
大众想看到的、八幡海铃想看到的喵梦亲究竟是什么形象呢?
就算直接问她,怕是也只会得到那些听起来让人不爽的怪怪的恭维话吧?
若麦如此想着,仰躺在床上深深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