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时七月流火日,现已经过了五个月,气温降了不少。
离九公主来信又过了两周。
我干完活的手冻得通红,从井里打出的水溅到衣服上,简直冰冷刺骨。
今日里也不见小公主的身影,真是奇怪,找了好久也不曾看见,却也不敢呼喊,生怕惊动屋里的病夫人。
我手里正洗着小公主的衣裳,心里暖暖的,似乎冷意也少了许多。
“这孩子总是穿这几件衣裳……她怎么说也是公主啊,这样不行。”
我看着手中的衣服如是想着,正巧看见何女令领着一个郎中打扮的老人,急匆匆地进屋去。
我登时一愣,莫不是小公主害了风寒?
抓紧干完手中的活,手都没来的及擦干,就待在门口,仔细听里面的声音。
“这样……啊,好的,好的,多谢先生。”
是何女令的声音。
不久里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先生慢走。”
我站在一边,看见她愁容满面,似乎连皱纹也多了些,你们可别忘记,她也不过廿五啊。
她伤心四顾迷茫之际,看到了躲在一旁的我。
“祖子毓,”她拿出一张纸,
“你去按照这上面抓些药来。”
“好……可是小公主病了?”
“是娘娘。”
我知道此时不应该笑,可是因为内心石头落了地,不由地嘴角微微勾起。
我出了门,却在路上遇到了九公主,她的母亲也跟在她身边,我恭敬的朝她们行了礼,却一直看着九公主。
她没有认出我来,可是叫住我,“你看着我作甚?”
“啊,殿下似乎忘了,小婢曾与您见过一面。”
她身后的仆子,见我似乎是套近乎,想要驱赶。
“去去,哪里来的,见过殿下的多了,别耽误了殿下行程。”
“等一下。”
九公主走过来,仔细瞧瞧我,看到我手里的东西问,
“你所往何处去?”
“到药膳司抓些药来。”
“你是谁家的?”
“贞妃娘娘。”
她愣了一下,目光霎时间明亮起来,附耳问道,
“柔妹妹还好吗?”
“好,只是……”
“难道是柔妹妹生病了?”
我抿了抿嘴,忽的想到一招。
“是的,是小公主病了。”
我说谎了吗?当然没有,小柔害得是相思病。
“啊!我要去看看她——”
“哎,殿下!您要去哪呀?”后面的一大堆人急忙喊着,
“殿下还是改日一个人来的好。”
我说,正好让她听得到。
周围的人都用一种愤恨地眼光看着我。
我得赶紧走了,要不然非得被生吞活剥了不可。
路上,心中忍不住窃喜,这回小柔肯定会很高兴的。
我忍不住想把这个好消息立刻告诉她,九公主很快不是今天就是明天,肯定会来找她的。
当我来时,何女令在正屋和小柔说了些什么,看见我来急忙接过药,亲自去煮。
我招呼小柔过来,将路上的事情讲给她听,她脸上的忧郁终于散去了,迟迟的握住我的手。
“阿毓,我娘亲病了。”
“放心,这个时节很容易生病的。”
“可是生病会死的吧?”
“啊,也许吧,这些不是我们能够改变的了的。”
“要是娘亲死了怎么办啊……”
她说着泪眼朦胧起来,声音带着哭腔,听的我的心快要化了。
但仔细想想,这五个月几乎没见过贞妃几次面,似乎她也从来不出门。
若是她那么虚弱的身子害了大病,结果还真未可知啊。
“没关系的,小柔,我学过一点面相,贞妃娘娘和你的左眼下都有一颗小痣,这是大富大贵之相。”
当然,这只是安慰她的话罢了。
“大富大贵……真的?”
“当然了,我的小公主,老天一定会保佑您的。”
我吻了吻她的额头,她疑惑的看着我,问了一个看似很简单的问题。
“阿毓,为什么要亲我呢?”
我竟一时间答不上来,只能根据内心最朴素的情感来说。
“因为我很喜欢小柔。”
“喜欢所以亲吗?”
“嗯,是这样没错。”
“那亲嘴唇和亲额头有什么区别。”
我惊了一下子,急忙问道。
“你是在哪里看到亲嘴唇的?”
她看我惊讶地样子有些难以启口,犹豫了一会,
“就在刚刚,何女令要走的时候,娘亲一把拉住她,然后就在咬何姐姐的嘴唇,但是那好像不算是亲吧……”
“啊,那个,小柔啊,这个其实有点复杂……”
确实太复杂了,贞妃娘娘她……信息量有点太大了。
我全身打了个寒颤,想起来那一天何女令在我房里对我摸来摸去的。
“听好了,小柔,这种事情只能和最亲密的人做,知道吗?”
她认真的点点头。
“还有就是,千万别和其他人说起你娘亲和何女令之间的关系。”
她咬咬嘴唇,仿佛是一个士兵在接受长官部下的命令。
她最后也吻了吻我的额,我简直受宠若惊,这够我高兴一个月了。
小柔接下来的时间一直跟在我后面,贞妃稍微好了一点就把她赶了出来,只留何女令一个人。
“小柔,这个何姐姐是什么时候来的?”
“不知道,我记事起她就在了。”
我无奈的笑了一笑,这孩子才七岁,知道什么。
“贞妃娘娘姓何,女令也姓何……”
大概率是从小到大的陪侍带到了宫里,这样的话就算她们有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也情有可原了。
“祖子毓,去把那壶热水端来。”
女令手里端着药壶,小心翼翼地走到门前。
意想不到了,这是我第一次进主卧。
我见到了这样一幅景象——
“绣幕低垂悬九穗,流苏结网锁浮尘。
金盆植桂叶半萎,琉璃缸中莲梗断。
殿角金铃锈作碧,珠帘半卷垂碎银。
妆台菱镜昏如水,脂痕犹染旧罗裙。
西厢画屏描翠羽,褪色鹦鹉啄残英。
东阁悬灯形似萼,流萤早栖红绡膺。
白玉堂中绛帐开……”
这里的气氛让我感到有些古怪,处处豪华也掩盖不了处处的悲哀。
女令挽着娘娘的肩膀,一勺勺的给她喂药。
我看到娘娘的脸通红,应该是发烧了。
何女令让我拧干毛巾,擦擦娘娘的四肢。
这位病夫人极不情愿,手脚一个劲的往里面缩。
何女令愁眉不展,这样下去烧也退不了,可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