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粼睁开双眼,但眼前只有无尽的虚无和漆黑。
她深吸了一口气,却只能吸进腐臭、潮湿、朽木、泥土混合着的味道。
她本能地开始感到惊恐,试图挥动双手,却只感到四肢麻痹。她想呼喊求救,却发现嗓门无法发出声音。
她无法感知外界、无法感知时间,但她能感觉自己的呼吸、心跳——长粼认为自己应该还活着。
稍微冷静些许后,她的上肢逐渐恢复机能。她试图伸展双手,但发现四面皆壁,她握拳敲打四周,确信自己被置身于一具棺木中。
长粼感觉到嗓门也已经恢复,她呐喊了几声,但显然声音无法传出外面。
“谁来救救我!米悠茜娅!救救我!”长粼开始发自本能地嘶喊求救着。但她很快也意识到——这只是无用功。
也许她还活着,但现在的情况简直生不如死。就在这时,她似乎摸到了身旁的一把尖锐的金属器具——直觉告诉她,那应该是一枚匕首。长粼似乎找到了救命稻草,马上抓住匕首刀柄,用力地试图凿开棺木。
但是这样要多久才能凿开?几个小时?几天?甚至……长粼越想越害怕,但是她必须坚持下去。现在根本感知不到时间,能做的只有自救。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她奇迹般地听到:棺木外传来了一些奇特的声响,声响还越来越大。她停止开凿棺木,侧耳倾听,并非常确信,那是铲子挖土的声音——难道是有人要救她?
长粼喜出望外,准备大声叫喊求救,突然她又制止出求救的冲动——万一来者不善呢?为何棺木內会留有一把匕首,是否就是要让她做好自卫的准备?
长粼沉住了气,握紧了匕首。虽然很难判断时间的流逝,但应该只有一个人在挖掘,所以肯定还是过了好一阵子,才听到铲子锉在棺木上的声音。然后是用工具撬开棺木的声音。
长粼屏住呼吸,握紧了匕首。
然而就在棺木被打开的一刻,大量雨水灌了进来。长粼突然被含着淤泥草木的污水呛到,于是本能性地起身,使劲咳出污水。
回过神来,她才发现自己身处到处是污泥的深坑之中,天色是黑夜、并且周遭下着小雨。一名样貌约莫四五十岁的中年白人男性,手里正拿着一把撬棒。现在的长粼,可能不会相信除米悠茜娅以外的任何人。或许对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但或许另有目的。所以长粼保持着警惕,保持着距离,手里紧握着匕首。
“——你是?”长粼用英语问道。
中年男子放下撬棍,腾出双手。叹着气说:“我挖了半个小时才打开了这座棺木。现在我并不要求你的感谢,但至少是否可以先放下你的匕首?”男人的英语可以听出带有特殊的腔调,可能是爱尔兰口音,“对了,我叫肖恩·科特曼,我猜你已经听过这个名字。”
“……科特曼……先生。”长粼缓缓开口说道,并放下了匕首:“谢谢,但,请问这里是……”毕竟她现在还很混乱。
“德累斯顿的圣三一公墓。”自称科特曼的中年男人回答。
“德累斯顿……这里是德国?”
“有什么问题路上再问吧。”科特曼站起身往四处观望,漆黑的公墓內还下着雨,确实不像有人的样子,于是他继续说道,“挖公墓不是件小事,我们要在被发现前赶紧离开。”
“请等一下。”长粼依旧保持着警惕,“我是应该感谢你……但,有什么办法证明你就是肖恩·科特曼?”
“是波克隆斯……米悠茜娅·波克隆斯卡娅让我来的。”科特曼回答到。听到这个名字,长粼感到些许宽慰,“对了,她让我给你看这个东西。”科特曼将一个木制刀鞘递给了长粼。
长粼端详了一下,认出来——那是曾经在小东原岛和岛宫红叶作战时,米悠茜娅用过的小太刀的刀鞘。
“本来是一把完整的日本刀(Katana)。但我们还要过境别的国家,所以不能带上刀刃,只有刀鞘。”科特曼解释道。
长粼暂且选择相信眼前的人。随后跟着科特曼走出了墓穴。
他们很快走到了公墓外的停车位,来到一辆老旧的大众两厢轿车前。科特曼打开后备箱,拿出一张宽大的毛毯,递给长粼。长粼这才发现自己满身淤泥污水,狼狈不堪。于是赶紧裹上了毛毯,并坐进了大众车的副驾位。科特曼赶忙摆弄换挡杆,毫不吝惜的踩下油门飞驰着离去。
车子开了一段时间,从恍惚中方才稍微缓和过来的长粼提问到:“请问……科特曼先生,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我们现在要一直北上,前往挪威。还要开整整一天时间的车。”说到这,科特曼打开了副驾驶位的扶手箱,“这里面有些三明治和饮用水。如果你有需要的话。”
“谢谢……”长粼谨慎地回答,随后又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双手满手污泥,这个样子也不可能下手去吃东西,“我现在还不饿。”
“啊,对了,确实不能让你一直这个样子。”科特曼打了个转向灯,往高速公路边的一个服务区开去
科特曼停下车后,从后备箱拿出一个装着全新未拆的袋子,递给了长粼:“服务区里有可以洗漱的地方。我建议你身上穿着的……最好可以扔掉。这些是给你准备的衣物,都是全新的。”科特曼想到了什么,于是补充道,“我猜应该是波克隆斯卡娅给你准备的,这些衣物来自一个匿名的包裹。这些硬币给你先拿去用吧。”科特曼递给长粼数枚欧元硬币。
长粼点点头,接过硬币和衣物,走进了服务区的付费洗澡间。投币进入后,她急忙脱下了身上肮脏、恶臭不堪的衣物——想必那是“入棺”时被穿上的寿衣吧。她打开花洒,感受着温暖的流水。随后换上了新的衣物——是简单、不起眼的女士便衣,倒适合现在的情况穿。
长粼一边清洗着身上的污泥一边思索着:这个科特曼到底信得过吗?这样疑问合乎情理的,但她现在决定,既然自己真的「起死回生」,还被这个科特曼所救,一切似乎都在按照米悠茜娅的剧本走着,那就选择相信到底吧。
洗漱整理完毕后,长粼再度回到科特曼的车上。
“波克隆斯卡娅跟我说过,最好不要叫你艾德莱斯体。那么我可以称呼你为长粼吧?”科特曼边开车边问,他的拼音发音不太标准,但也算能听懂。
“当然可以,我确实也不喜欢那个称谓。”长粼又问道,“请问现在,是什么时间……?”
“10月底,马上就要11月了。”
长粼思索了片刻:“也就是说……过去了6个月。请问是6个月吗?没有跨年吧?我听米悠茜娅说过,血清「起死回生」的时间一般都是几个月不等。”
“我想是对的。大概半年前波克隆斯卡娅找到了我。但你和她之间发生过什么,以至于她把我给她的血清用在了你身上,我也并不清楚细节和缘由。”
“我明白了……另外,你刚才说我们要去挪威?为什么要去挪威?”
“因为那里是欧洲人口最少的国家。你肯定不希望被莎罗塔或是集团发现你活着这件事,对吧?”
“……米悠茜娅说过,你就是CONRG的创始人?”
科特曼果断摇头否定:“我可从来没想过创立这个CONRG,那都是文德恩干的好事。”随后他打断了米悠茜娅的继续发文:“我知道你还有一大堆问题想问。但接下来还要开20个小时的车,不如等我们到了,时机合适的时候再好好坐下来谈谈?”
长粼只能答应科特曼的要求,继续漫长的公路旅行。
在漫长的路途中,长粼已忍不住闭眼入睡。虽然感官上来说,她已经”沉睡”了长达半年之久,但实际上这半年期间机体都处于死亡状态。实际上,她的身体是正好恢复到了在刻瑞斯岛上的那个深夜、注射血清前的状态。所以,刚刚「复活」后的她更容易感到疲倦。
车子停下来后,科特曼轻轻摇醒了长粼。
又是一个夜晚。毫无疑问他们已经在公路上超过了整整一天时间。长粼打开车门,突然感到刺骨的寒风伴随着雪花灌入车内。
“这里已经是挪威的斯堪的纳维亚山脉了,你得穿上这个。”科特曼递给了长粼一件羽绒冲锋衣。而科特曼自己也早已穿上厚实的防寒外套和雪地靴。借助着满月的月光,长粼可以看到,前方已被积雪覆盖的大地,以及远方深邃连绵的山脉。
科特曼还在忙碌着,他先是卸下了汽车前后的D字开头的德国车牌。随后打开后备箱里的一个隐藏隔层,拿出了两张N字开头的挪威车牌,装在了车子上。不难理解,这是一种常见的反追踪手段。
而他们停在的地方看似是一个偏远的牧场——因为周围有木制的栅栏。由于冬季冰雪覆盖的缘故,牧场已经休牧。科特曼把大众车挺好后,拿出一串钥匙,启动了停靠在牧场栅栏旁的一辆履带式雪地摩托的发动机。雪地摩托发动机的轰鸣声远比小汽车要来得大。但四下望去,周围也没有任何亮着灯的人家,所以大概也不存在扰民的问题吧。
“我们还要往山上开很长时间,把外套穿好。我们就准备出发吧。”
于是长粼坐到了雪地摩托的后排。科特曼便向着布满积雪的山坡上开去。
长粼估摸着在雪地中至少行进了1个小时,沿途经过了数片北欧森林,才终于望见远处的一座亮着灯光的小木屋。科特曼驾驶着雪地摩托,一直来到小木屋前才停了下来。
这是一座完全实木搭建、有着两层结构的木屋,屋顶的烟囱还向外冒着滚滚蒸汽,有一种童话般的温馨感。看起来木屋内应该有人居住。
果不其然,科特曼刚停好雪地摩托,就有人打开了木屋前门。走出来的是一名看起来年纪约莫六十岁左右的白人老太太。
“你们比我预想中的还快一点到。赶紧进来吧。”老太太用略带颤巍的声音说道。
“这是我的妻子林內娅。”科特曼对长粼说道。
“别这么介绍我,肖恩。”名叫林内娅的老太太说道,“别人看到我们这样老妻少夫的肯定很奇怪。”
“你别担心,她能理解的。”科特曼同时向长粼解释,“我比林内娅年纪大多了。”
“哦,你是……”林内娅仔细端详了一下长粼,可见她的视力不是太好,“是艾德莱斯……”
“我叫长粼。请叫我长粼,林内娅太太。”长粼赶忙自我介绍。
“好的,我明白了。我以后都会叫你长粼。”林内娅继续热情地招呼道,“好了赶紧进来吧,屋子里已经烧好了壁炉,我也给你们准备了一锅鹿肉汤。”
“那我就打扰你们了。”长粼躬身行礼,随后走进了木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