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星宫和真希始终记得,这是她们曾经居住之处,最能触及太阳和月亮的边界线,即便在春木原,这样的界限也并未消失,并有着同样的名字。两人沿着海边铺设的小鹅卵石步道走向沙滩,现在已经很晚了,但两人却觉得眼前的景色异常缤纷,或许是街边过于明亮地路灯将步道围栏的透明彩色装饰反射在眼前,又或许是她们本就认为,自己的所见仍然五彩缤纷。
直到两人漫步走到沙的边缘与海的起始点,这份迷乱的色彩才被城市的霓虹牵走,让夜晚归为始终如一的深蓝色,也让海滩上的一切稍显沉寂了些。星宫站在如今自己力所能及最接近海的位置,沉默片刻后不由得感叹:
“还是变了呢。”
“和以前比吗?”星宫知道真希在想什么,她还记得第一次以“东国人”的身份来到校园时,投来的目光大多数都如此刻海洋般漆黑而沉默的目光,但只有真希不在其中。此刻当星宫和真希再一次站在一起面对这样的海时,竟然已经是数年以后,“不过现在的我们也都不一样了呢。”
“是……是呢——”真希趁着星宫还没把目光从海面中移开,一把抓住星宫的手,带着她从这里开始跑起来,然后跑向了比这里更接近那一方的沙土中。
“真希,鞋子——”“这个时候就别管啦,反正都是凉鞋!”
真希笑得很开心,星宫才发现原来这段时间的自己已经愁眉苦脸很久,就连真希的笑都看不见了。等到真希停下时,星宫总算陷入了真希的乐天派陷阱里。
“嘿呀!”星宫弯下腰,用手掬起一捧海水朝真希泼去,把真希泼得没反应过来。
“小星宫要这么玩吗?那我也来!”真希甩了甩头,赶紧将手划过海面作为回击。
两人的身影就这样零落在沙滩和海面间,她们其实早就知道往昔已经不再,但她们都在这一刹那间回想起那年炎夏,也是这样自顾自笑着,又看着对方笑着。
无论是星宫,还是真希,即便都是口口声声说着想要“改变”的女孩,也仍然一如往昔地怀揣梦想,当那些簇拥在或遥远或模糊的记忆中的光点洒落在她们眼前时,她们才发现自己已经到了海面漫过膝盖的一方。
夜空澄澈地不像话,比起被霓虹点亮的夜,夜还是希望自己能够安稳地怀抱与自己同色的海。正当两人玩得忘乎所以的时候,星宫感觉到自己好像踩到了什么东西,她让开脚步后回头,看见一块星型的东西。
“萤石海星!居然能在沙滩遇见!”真希赶紧凑过来看。萤石海星是一种只能在东国见到的稀有海星品种,东国人总传言着这样的话语——遇见萤石海星的人会始终被好运和幸福怀抱。
“只有它一个人吗?”星宫看着这块闪烁着粉色光辉的萤石海星自言自语着。
“毕竟很珍稀嘛,能见到一只已经很不错了。”真希起身四处张望,也没发现别的萤石海星。
“海星与漂泊的我,很像呢。”星宫接着自言自语地说着。
“是我们啦。”“诶?”
“是小星宫要找人一起完成歌曲的对吧?当然也是小星宫让一直找不到事做的我,和失去了过去创作初衷的奈灯找到了新的道路,所以不管这么说,既然小星宫是漂泊的人的话,那我们也是咯。”真希解释道。
“说得也是呢……”星宫笑着回应。
“啊,你看那边!好多萤石海星!”真希突然向前方指去,就在海洋和天空的颜色相差无几的远处,绿的,黄的,紫的萤石海星如同花朵一样隐隐约约地闪烁。
“这样的景色应该没有谁能见到了吧,我得把它拍下来……”真希赶紧掏出终端,对着那些萤石海星聚焦。
“没错……没错。”星宫突然站起来,“就让小秋试试画出这个吧。”
“画出什么?”
“海星,与漂泊的我们。”
“虽然说拒绝了我们,但还是经常能在咖啡厅内见到她啊,小星宫,要不要再试一次?”真希一边忙活着,一边偷偷观察着坐在角落拿着终端和画笔目不转睛地画来画去的秋,然后不紧不慢地对一旁的星宫悄声交流。
“她看上去不像被打扰吧,而且这么多人,要是暴露了我们各自的身份也太尴尬了。”星宫转过头悄声回答着。此刻是午后,金黄的阳光投射在店内,尽管落地窗尽可能地将光带进咖啡厅内部,但它们还是没有将秋捕捉在其中。
“奈灯去哪儿了,她不能过来想想办法吗?”真希接着问。
“她说自己是什么‘白天宅家主义’,总之就是白天不愿意出门,所以没过来。”星宫回答。
“怪不得每次她都只在晚上过来,哎……”真希看上去比星宫更苦恼地叹了口气。
“你好,结账。”说着说着,客人打断了两人的交流。
“来了!”真希赶紧回应,对星宫点点头示意她无论如何都留意着秋。
真希不紧不慢地为客人结账收钱,等到客人转头离开,进入星宫的视线时,星宫看见秋抱起终端,跑到了刚才那个客人坐着的更角落的位置,然后把终端垫在自己身下,缩在一起睡了过去。
“她睡过去了?”真希凑过来望着睡着的秋。
“又睡着了?星宫,给她找个毯子吧。”松浦此时从厨房走出来,向两人的方向看去,也看见了睡着的神山秋。
“啊……好。”星宫转过身点点头,然后走进员工休息室找毯子。
“她偶尔会在咖啡厅睡着的,大概是因为家里不够热闹吧,至于什么时候醒就不知道。”星宫匆匆忙忙又小心翼翼地穿过吧台又穿过客人,最后在尽头为秋轻轻盖上毯子,松浦一边看着星宫,一边对真希说。
“如果她到了晚上才醒来的话,我打算……”星宫走回吧台,向松浦说着,但被松浦伸出的手打断了。
“不用告诉我,我相信你的判断,星宫。”松浦说着,然后对星宫点点头。星宫也不再继续说,也对松浦点头示意。
客人一个一个离去,光也逐渐远离了。到了傍晚,松浦按时下班,留下星宫和真希继续守在咖啡厅,此时星宫的终端也收到了奈灯准备开始赶过来的消息,与此同时,神山秋仍然没有醒来。直到最后一点光被落地窗的边缘吞没,客人离去的最后一次铃声与奈灯推开门的铃声做交接,预示咖啡厅的夜晚已经来临,此时这家小小的店面,仅剩星宫、真希、奈灯和秋四人。
“你们还不打算叫醒她吗?”奈灯一边复习着这段时间和星宫与真希的聊天记录,一边对着星宫询问秋的情况。
“或许还要再等等……”星宫其实也很紧张,她担心秋醒来后就直接像第一次遇见一样溜出咖啡厅,内心恨不得安插十个守卫包围在秋的周围。
“看得出来,虽然说是再等等,其实已经不想等了。”真希感叹道。
“那就做吧。”奈灯无奈地对真希说着。
“好吧。”真希点点头,反手拉起星宫,在奈灯的带领下三人来到了秋的身边。
“用这个试试……”“你什么时候拿走的!”
星宫看见真希从自己身上拿出那天为秋解冻的施术单元,小声惊呼,但真希只是咧嘴笑了一下,然后将施术单元安稳地放在秋身上。
等到冰像那天一样融化了,秋自然就醒了。
“唔……嗯!”不过意料之内,秋看见包围自己的三人像打了羽兽血一样立刻清醒过来,她将施术单元丢到一侧然后抱起终端,奈灯本以为她要穿过三人逃出咖啡厅于是赶紧跑向咖啡厅拦住,但秋没有这么做,她穿过三人后毫不犹豫地跑进了厨房,然后响起了一阵纸盒移动的声音。
“星宫,趁现在!”奈灯对星宫示意,这是一次机会,也是她们三人最需要抓住的机会。
随即星宫就绕过收回施术单元的真希,追着秋来到厨房,厨房尽头秋正躲在纸箱中,看上去完全没有动静。星宫虽然在看见纸箱的时候还是对上一次拒绝产生了畏惧,但她没有怕,仍然迈出一步走近纸箱,像第一次和秋交流一样,坐在了纸箱一边。
“小秋,你想看星空吗?”星宫舒了一口气,然后开始聊起一个秋或许从来都没有想到过的话题,因为纸箱震动了一下,是秋转身的动静,“那天从你家离开后,我们看见星空了,但它不在天上,就在我们的脚下,一群群萤石海星相继闪烁,构成了只有我们才能发现的星空。”
纸箱又稍微震动了一些。
“我们发现,其实稍微往前走一步,再遥远的东西也可以近在眼前。小秋,我想让你帮我画下那一幅画,那一幅有着闪烁的星空,还有与它们一起流动的我们。”
“至于报酬的话……”
星宫没说完,她很快速地起身,绕过在厨房门口围观的奈灯和真希,跑到隔壁的员工休息室,打开小秋的聊天页面,一眼也没看之前她发来的图,只是迅速地按下语音键,然后……
“真希,真希!我试着写了歌,你要不要听一听?”
那年夏末,粉色头发女孩站在公园的钢管堆上,对着眼前那位黄色头发的女孩骄傲地说着,但是周围没有任何人,她们是各自唯一的玩伴。
黄色头发的女孩没有说话,她只是静静听完面前这位女孩倾注心声的歌唱,她不懂音律,但她意识到,那份悸动的种子已经种在自己心底,这就是她所喜爱所依赖的朋友的歌声,如此让人振奋,又如此让人感到温暖。
时间过去很久,或许谁都忘了那个女孩以内心的思绪为基调唱出的歌曲,但那个女孩自己找到了,在群星簇拥的那一夜中抓住了仍然闪烁的光,并将它赠与给了需要怀抱的人。
“呼……希望你喜欢,小秋。”星宫松开语音键,语音很快地发了过去。真希和奈灯没有多接话,只是悄悄来到员工休息室看着星宫,一分多钟后,星宫的终端频繁作响,这是两人凑过去看,看见了小秋像以前一样发了几张图片,是一幅画,一幅从只有草稿到变成染上所有颜色的画,其中有星空,有那片停驻了无数萤石海星的海洋,还有星宫、真希、奈灯以及秋。
星宫没有多说,一路又小跑过去,她看见秋已经从纸箱里出来,一只手里拿着终端,另一只手拿着画笔,阴阴地站在尽头。
“我相信……”秋在说话,但声音很小。
“和星宫小姐……”但她在试着让音量提升,然后靠近星宫。
“能够好好合作……”直到她最后一次迈步,咖啡厅的灯打在她脸上,这是她难得一次正视光芒,也是她第一次看清星宫的脸。
“所以,你愿意加入我们吗?”星宫问。
“我,我愿意……”秋小声回答,下一秒,她感受到了一份温暖,不来自施术单元,来自一个人的拥抱。
“小秋,我会陪你一起去再看一遍我所见的星空的。”星宫就这样轻轻抱着小秋,小秋没有说话,只是在光的边缘,阴影的较远处静静感受许久未感受到的温暖。
“好,这样秋也拉进群了,所以完整的Ayane_Official就这样建成了?”最后,星宫四人一起坐在吧台,互相加了好友,并把秋拉进了群。
“没问题了,说起来刚刚小星宫唱的歌,算是新歌吗?”真希突然想起刚才星宫为秋唱的歌,就连她也没听过。
“嗯……算是吧?这首歌是我工作的时候写的,还不算太好,不过能唱得出来……”星宫现在才不好意思地说着。
“正好,我的那几个备选文件里有能接上这首歌的音轨,回去之后我可以试试写一个demo,之后发给你们听听。”奈灯回答。
“美术……美术就交给我吧,我会画得更好的。”秋在星宫身边探出头接着奈灯的话说。
“或许再过不久,小星宫就能出新歌了,真是期待……呜啊——”真希一边说,一边狠狠地打了个哈欠。
“啊,突然想起来现在已经很晚了,我们回家吧,之后的事情明天开始再说吧。”星宫对奈灯和秋说完后,奈灯点点头,戴起兜帽迅速离开咖啡厅,秋也先拉了拉星宫的衣袖向星宫点点头后悄声离开咖啡厅。
最后,星宫和真希收拾完东西,关上咖啡厅的灯,彻底结束了今日的忙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