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挪威凛冬的早上。虽说是早上,但现在的时节已近极夜,只有中午方才有短暂的日照时间。当下的清晨只能看到些微泛蓝的天空和满天的星斗。
若不是墙上的挂钟显示的时间,没有极地生活经历的人很难意识到已到劳作之时。
长粼坚持着正常的作息时间,早餐时间也坚持去帮林内娅做她力所能及的家务活。这一天早餐之后,长粼正在帮忙收拾碗筷。她留意到了饭厅电视上的新闻报道。顺带补充说明,木屋里用的是只是单向接收卫星信号的电视,并非网络电视。实际上这整个木屋都没有联网。
长粼留意到的是新闻里正好出现的一段访谈,被访谈的人物正是罗塔集团董事:莎罗塔·波克隆斯卡娅。她停下收拾餐碟,用遥控器开大电视音量,睁大眼睛看着报道。她庆幸自己利用这段时间基本掌握了挪威语,所以能听懂新闻播报的内容。
不过,早间新闻穿插播报的只是一个简短的、商务性质的新闻采访,长粼没有从中得到太多有效的信息。最有效的信息也就是大概确认莎罗塔现在依然还保持着高调的社交活动。以及那张半年多未曾见到的脸庞——尽管只是相似而已。
就在长粼准备继续收拾碗碟的时候,科特曼突然拿起遥控器关闭了电视电源。然后又做出一个嘘声的手势,又带她前往储物室。
难道又有什么需要捕猎的野生动物?长粼没细想太多,跟着科特曼前往储物室。
没想到的是,科特曼不但自己拿出了一把猎枪,还要求长粼也拿上另一把猎枪。
“我不太明白……”长粼疑惑地接过猎枪,“这是要做什么?还需要狩猎吗?”
“不是动物,是人类。”科特曼简短地回答,“上好膛,不要掉以轻心。”很显然他没有在开玩笑。
人类?长粼也警觉起来,难道他们被人发现了?被什么人发现了?长粼也只能跟着科特曼,穿上防寒服并蹑手蹑脚地从木屋后门去往寒冷的室外。
“看到没有,那有个人。”科特曼举起枪,瞄准着远处山脚的位置。
长粼朝科特曼猎枪所指的方向望去,确实见到一片冰封之境中的一个虽小但显眼的深色人影。
“距离1250米,对方应该只有一个人,从体型看应该是女性,正在朝这里步行而来。”科特曼拥有的简直是鹰眼,同时他也非常警惕,一直手握猎枪瞄准着那个遥远的人影。
“我可以再走近一点吗。”长粼问道。
“我们走吧,但拿好的你枪。”科特曼回答,“我可以在900码(823米)的距离上命中人形目标,这也是对我们来说最安全的距离。”
双方进一步拉进距离到800米左右后,科特曼鹰眼般的视力甚至能判断出对方的长相。“该不会是……波克隆斯卡娅吧。竟然一个人找到了这里来?”
“波克隆斯卡娅?”长粼不可置信地问,“是……哪一个?”
“我视力还没好到能在这个距离判断她们的区别。”科特曼如是说。
但长粼毕竟也有超越常人的视力,她定睛远眺,随后她果断做出了决定:“科特曼先生,请您放下枪吧。”
“你真的能确定,那是你想见到的人?”科特曼没有再瞄准远方的来者,但依然紧握猎枪。
“我愿为我的决定负责,科特曼先生。”说完,长粼放下了手中的猎枪,并朝着远方的来者加快脚步走去。
积雪已快没过膝盖,在这样的积雪中前行肯定举步维艰。但长粼却忍不住加快脚步,若不是厚重的积雪,想必她已奔向来者。
远方的女性来者也在加快脚步朝长粼走来,两人在雪地中分别留下两道相向而至的痕迹。
因为看不到积雪中的碎石,长粼被碎石绊脚,扑倒在积雪中。但她马上爬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积雪,继续义无反顾地朝着眼前的女性快步走去。
最后,在这片孤独而荒凉的冰雪之境中,两人深情拥抱在了一起。
毫无疑问,来者当然就是长粼日思夜想的米悠茜娅·波克隆斯卡娅。两人相拥在一起,并情不自禁地拥吻着。
深情拥吻了许久后,双眼泛着泪花的长粼才问道:“米悠茜娅,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这也是你计划好的吗?”
“说来话长呀。”米悠茜娅回答道,口吻中能听出因倦意和寒冷导致的虚弱和脱力,“不如长粼先带我进那屋子里,我再给你慢慢细说吧。”
“好呀~”长粼说完,竟然用双手公主抱起了米悠茜娅,“那你可要抓好我咯!”
这个举动也让米悠茜娅有点出乎意料。“许久不见,长粼似乎变得……”米悠茜娅脸上微微泛着红晕,“不……没事了。”米悠茜娅选择搂着长粼,头靠胸前。
于是长粼抱着米悠茜娅,转身朝着科特曼和小木屋的方向走去。
而科特曼也已经走到了两人的跟前,但他表情严肃:“波克隆斯卡娅,我可没听说过你要找到这里来。”
在长粼怀中虚弱的米悠茜娅,依然对科特曼堆起了笑脸:“不要这么冷淡嘛。而且,哪有孩子回家前要提前通知家里人的道理,是吧,「父亲大人」?”
回到了温暖的木屋内,长粼主动为米悠茜娅脱下外套和靴子。当长粼看到米悠茜娅被破损血泡染红的袜子时,不禁心疼地问:“你是这么一路走过来的?走了多久?”长粼边问边把米悠茜娅抱到了壁炉旁的沙发上。
“也就——两天两夜吧。”米悠茜娅故作柔情地回答。
“两天两夜!?在这冰天雪地里!?”长粼看着米悠茜娅满脚的冻疮和血泡,又心疼又气愤,“你就不会用别的方法过来吗?”
科特曼倒是不会心疼,而更关心他们的安全问题:“你确定真没人发现你?”
“我没有搭乘任何交通工具过来哟,身上也没有带任何电子设备。当然也能保证没有被任何人发现,我甚至是从瑞典无人的国家公园一路步行越过国境、翻过了斯堪的纳维亚山脉过来的。我相信没有任何普通人能在这种环境下活着跟上我连续走两天两夜。”
“唉,我去问林内娅太太有没有外伤药吧。”
“这点皮毛伤,对我来说,一会就能好啦……”没等米悠茜娅说完,长粼按了一下她脚上的血泡,“……啊疼疼疼,轻点呀长粼。”
“来,这里有点药酒。”林内娅给长粼递来了一些药物。
“少废话,先乖乖养伤。”长粼边说边给米悠茜娅涂上药酒。
“这位就是……波克隆斯卡娅?”林内娅看着米悠茜娅,不禁问道,“真的跟……30年前的那个女人一模一样。”
“你好呀,林內娅太太。”米悠茜娅回答,“我应该是第一次跟你见面,所以你说的应该是我姐姐吧。”
“啊,对不起。”林内娅却摇摇头,“我都忘了我跟肖恩说好了,尽量不过问你们的事情。总之你们都是我的客人,就安心住在这里吧。”
“哎呀,还是林内娅太太好呀。相比起来,「父亲大人」对我可就冷漠多了。”米悠茜娅暗暗讽刺着在一旁的科特曼。
“你最好别这么称呼我了。”科特曼叹了口气,但他知道这么说大概也没用,“你先说说为何要独自一人找到这里来吧。而且你是怎么确保莎罗塔·波克隆斯卡娅不会也找上门来。买下这个房子已经花了我们不少积蓄,我可不想再换地方住了。”
“没什么原因哦。”米悠茜娅回答,“我就是不能忍受这么长时间见不到长粼。仅此而已。至于怎么对付我姐姐……嗯,我以后会想办法的。”然后她转过头深情地对长粼说,“这么久没见了,如此千辛万苦跋山涉水才来到这里。所以长粼今晚一定让我好好‘享用’哟。”
“嘘!你这个笨蛋,都被人听见了!”长粼生气地说。
“我什么都没听见哦!”在厨房里准备着餐食的林内娅故意说道。
* * * * * *
翌日清晨,长粼睁开双眼。虽然这又是一个见不到晨光的早上,但窗外透进了来自强烈极光的绿色和红色所交相辉映着的光芒。除非有月光或极光,否则挪威的冬夜都无比漫长而漆黑,方圆数十公里也没有任何居民,所以长粼平时都没有随手关窗帘的习惯。
让长粼感到宽慰的是,这一次,熟睡着的米悠茜娅就躺在枕边。
“米悠酱,醒醒,外面出现极光了哦。”长粼摇了摇米悠茜娅。
“……让我再睡一会……就5分钟……”显然,5分钟后米悠茜娅也不见得能起床。
“欸,你这家伙,昨晚折腾了我那么久。早上自己却起不来了。”长粼叹了口气,但也露出满足而幸福的神情。于是她亲了一口米悠茜娅的脸庞,然后起身更衣、并准备去厨房帮助林内娅准备早餐。
然后当来到厨房时,她才发现木屋内似乎空无一人。在饭厅的餐桌上,长粼发现一张纸条和一本看起来有一定年代感的、厚重的笔记本。长粼拿起纸条查看,纸条上有两个不同字迹的留言:
今天我和肖恩去远处一个牧场帮老朋友赶一群驯鹿,晚点才回来。请你们自便,记住,这里就是你们的家。
——林内娅
这本笔记里记载着关于我和你们有关的很多事情,相信你们会从中找到很多问题的答案。但你们一定要同时阅读。
——肖恩
原来如此,怪不得没看到科特曼夫妇。于是长粼强忍着打开科特曼笔记本的冲动,然后准备独自去准备早餐。
过了一会——
“啊!完蛋了!我忘了看时间了!”长粼手忙脚乱地从烤箱中拿出烤盘,只见烤盘上只有惨不忍睹、焦黑的肉块和土豆块,这也让整个木屋内都充斥着焦味。
“咳咳咳!”米悠茜娅已经醒了过来,她一边咳嗽一边来到了厨房,“吓死我了,差点以为你要把这房子给烧了。”
“啊,你醒了?对不起……”长粼遗憾地看着烤盘上的一片狼藉,“还想说给你弄点吃的,结果变成了这样。”
“哈哈哈哈!”米悠茜娅不禁笑得停不下来,“长粼真不愧是一直有人照顾起居的大小姐,果真是一点也不会烹饪呀~”
长粼涨红了脸,不服气地说:“……那……那你就会做饭吗?”
“诶哟,可别小看本小姐的厨艺哦。让我给长粼露两手吧!”说罢,米悠茜娅卷起袖子,熟练地戴上围裙,从冷柜里拿出鹿肉,放到微波炉里快速解冻,然后拿出厨房刀将解冻肉块完美地切成小块,再配上了土豆和素菜,淋上腌料,然后放进了烤箱内。所有动作一气呵成,堪比专业厨师。不禁让长粼都看得目瞪口呆。
“叮!”的一声,烤箱设定的时间到了后,米悠茜娅戴上隔热手套拿出烤盘。美拉德反应让鹿肉溢出无比的香气。无论是肉块还是配菜,因为火候适当,烤出来后都卖相极好。
米悠茜娅拿出一块实木餐盘,将烤好的食物放在了餐盘上,然后熟练地洒上各种调料,端到了长粼面前。
“来,长粼。尝尝本小姐的手艺吧。”随后米悠茜娅自信地将刀叉递给了长粼。
米悠茜娅的出品,无论看起来和闻起来都堪称完美,长粼不可置信地切出一块鹿肉,放进嘴里,嚼了嚼咽了下去——她不得不承认,吃起来也很完美!“我认输了,米悠茜娅你是从拿学来的手艺?”长粼继续含着泪吃着米悠茜娅亲手烹饪的美味鹿肉。
“哼哼,我从小到大可没人认真给我做过菜,莎罗塔手艺没比你好哪去。所以当然得靠我自己了。”米悠茜娅自豪地说,然后又凑到长粼面前,“怎么样,刮目相看了吧。是不是以前还以为我不会持家,现在却恨不得要马上把我娶回家?”
“好了好了,你要考研啊。谢谢你了。”长粼红着脸说,“可是……我也是真心想给你做顿饭呀……虽然手艺不行就是了……”
“那好吧,那我也尝尝长粼的手艺吧。”说罢米悠茜娅拿起长粼刚才做的焦黑肉块。
长粼一把抓住米悠茜娅,制止道,“别,别了……以后做菜都交给你好了。我就负责打打下手。”
“那就一言为定了哦。”米悠茜娅故作可爱地说。
“啊对了,今天科特曼和林内娅留言说,他们可能都不会在家。”长粼恢复正经的口吻,“然后科特曼先生还留下了一本笔记,要我们一起看。”长粼指了指一旁餐桌上的厚重笔记本。
“哦~哦~「父亲大人」终于肯给我们点干货了么?”米悠茜娅和长粼一同来到餐桌前,打开了笔记本的扣子,翻开了封面。
第一页出现的文字,就让长粼感到不可思议。因为上面写着最初写下这本笔记的时间——
1865年5月1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