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浪
已经完全记不清自己是多久入睡的了，隐隐约约回忆起，只记得一直趴在阳的身边静悄悄的望着她。
阳台的玻璃推门淌着昨夜的雨痕，看来不知何时，半夜又降起了一阵小雨，而未干的雨痕，似乎将晨光折射成了流动的棱镜。
我缓缓起身，阳还在床上蜷缩成胚胎般的姿势。
可千万不能惊扰到她啊。
晨雾在窗棂上凝成珠泪，我借用她住处的厨房，握着汤匙搅拌着正在制作的白粥。
正当我准备转头取盐巴时，却看见了她赤脚踩在木地板的模样，光斑游弋在她的小脚背上，像群跃出深海的银鱼。
“沙弥香......”
『沙弥香...学姐』，后面的学姐并没有发出声，但是我看得出她说这两个字的嘴型。
她忽然出现，忽然唤起我，声音里带着些初愈的沙哑，和我还未能出口的『抱歉，吵到你了吗』撞了个正着。
颤抖的晨光从她交握的指缝漏下来。米粥在砂锅里发出细小的爆裂声，我数到第七下，她才抬起潮湿的眼睛。
如此寂静。如此沉默，简直不像从前的她。
“醒了？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
声音仍然沙哑着，但精神明显比昨一晚要好了很多。
“你在做什么？”
“白粥和一些小菜，病人该吃的，不过冰箱我只找到了这些。”
我伸手靠近她，额头的温度退了很多，但她还是像一只可怜巴巴的小狗望着我，就好像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做什么。
“先去洗漱，然后来吃饭吧。”
于是我准备转身去忙早餐。
然而，一股柔软却从正面抱住了我，阳紧靠在我的胸前，用额头在我的身上摩擦，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传来她带着体温的吐息。
这是在撒娇吗，我没有说出来，只是用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脑袋，指尖能够感受到阳发丝的柔软。
“好好，再不放开我，粥就要糊掉了。”
听到我这么说，她才不舍的松开了紧抱我的双臂。
阳洗漱完后回到了餐桌前，我也早已将食物摆好——清淡的白粥，梅干和一小碟青菜。虽然简单，但应该很适合刚恢复的她。
“你什么时候学会做饭的？”
阳吃了一口后惊讶的问。毕竟总是她在料理食物，自然会对我做饭感到好奇。
“其实以前就会一点点，但最近想尝试着多学点，毕竟总是麻烦你我也会不好意思。”
阳的脸微微笑着，低头喝了一口粥，又夹起一片青菜。
“怎么样，好吃吗？”
我的内心带着一丝紧张。
“嗯！温度刚好，不咸不淡，米粒煮的软烂适中，超级好吃！”
她似乎用了很专业的形容，这让我实属没有想到，使得我的脸颊微微发烫。
“比我做的还好吃！”
“那不可能，你可是料理天才。”
阳『嘿嘿』的笑了一声，随即又狼吞虎咽起来。看着她慢慢恢复状态，我终于感觉轻松了很多。
待我们吃完早餐，我准备起身收拾碗筷。阳想要帮忙，但我阻止了她。
“病人要好好休息。”
“我已经没事了，吃了沙弥香学姐的早餐，我现在浑身充满力量呢。”
“哪有那么见效呀？”
“就是有哦。”
“沙弥香学姐......”
“嗯？”
“你上次不是说今天有研讨会吗？”
“欸？是哦。”
这两天一直在思考阳的事情，竟然完全忽略了这件事。时间的话，还来得及，不过......还是放不下阳。
“我准备请假。”
“什么？那可是很重要的......”
阳瞪大了眼睛看着我，似乎觉得很不可思议。
“照顾生病的女朋友更重要。”
我轻描淡写的说着，继续收拾着餐具。余光瞥见阳将脸转向角落，脸庞已经红的快散发出蒸汽。
收拾完毕后，我以家里人生病为理由，给教授打了电话请假。
撒谎加上逃课，你可真大胆啊沙弥香。要是换作以前的我，一定无法原谅自己。
之后，我与阳一同坐在了床上，她将脸埋在我的肩上，周围的嘈杂时不时响起，跑进她的住处。
“要是这样的时光可以一直持续下去就好了。”
阳在我肩膀蹭了蹭。
“沙弥香学姐，昨晚，真的非常感谢你。”
“真的没有关系啦，你可是我的女朋友啊。”
“不是这个。”
阳抓起我的手，贴在她的脸上，充满弹性的触感传来，让我觉得很是舒服。
“沙弥香学姐的手，又修长又漂亮，还总是凉凉的，很舒服。”
“哦，谢谢......”
“你观察的真仔细。”
此时的我，竟不知该如何回应。换做以前，应该是会捏起她的脸吧。
“因为是沙弥香学姐啊！”
她的声音开始变得高亢，用她那双丹凤眼仰视着我，似乎所有的话都装在了眼睛里面，她到底想告诉我什么，从她的眼里能够知道答案吗。
“沙弥香学姐虽然表面冷静，但其实...很温柔，就像昨晚，明明可以让我自己吃药睡觉，你却跑到我这里来整晚守着我，默默照顾我。”
阳的声音停顿了一下，声音变得更轻。
“这几天...我其实一直在思考那晚的对话。我有时候真的会害怕...因为自己的性格，会不会有一天突然不喜欢你了......”
晨光中浮动的尘埃停驻在我们发间，像被按下了暂停键的时光胶片。
原来她真的有去好好思考我们的恋情，但是我没有想过会这么突然的谈起。嗯，心里开始变得非常沉重，我已经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能不能接得住呢，完全想象不了。
“但是我发现，我唯独对沙弥香学姐，从来没有觉得腻，我一直在想到底为什么...后来发现，因为你是『无法被替换的』。”
她的身体突然挺立了起来。
“所以，我对你的感情不仅仅是『一时心动』，而是......”
她咽了咽口水，渐渐逼近我，被她慢慢挤靠在床边的墙上，
“『想要成为你特别的人』。”
我们的距离变得非常，非常的接近。甚至只要她将身子一低，我们便会彼此重叠的程度。
“所以——”
阳终于完全贴在我的身上，将我压倒在床上，随后又起身，两个发颤的手臂支撑起她的身体，视线仍然没有离开我的眼睛。
“我可能说的不好，但是，我一定要告诉沙弥香学姐，我喜欢你的地方。”
我收紧手臂，面对她这番突如其来的话，心跳开始不由得加快，不，阳的心跳声似乎也传入了耳中，她一定也在紧张着吧。
我就这样回应着她的视线，没有转来转去，没有逃避，没有打断的意思。
“我想告诉你这些，让你知道我喜欢的绝不只是因为沙弥香学姐脸，而是真实的，完整的你，每一个习惯和细节我都喜欢。”
“沙弥香学姐的全部，我都会接下！”
“......”
她居然会说出这么多的话，和平时相处的她很不一样，眼睛一直睁着，眼眶却泛起红色，伴有湿润，泪珠在眼角摇摇欲坠。
我只知道，阳很认真。而我终于察觉到我自己，还是在逃避着什么。
追求灯子无果的影响，我曾认为自己『无法喜欢上别人』，甚至怀疑自己失去了爱人的能力。然而眼前的她，阳的出现，我却发现她的感情毫无算计，与灯子的复杂截然不同，阳喜欢的是真实的我，而非某种理想形象。
灯子对于我而言，追求的是一种『纯粹的爱』，而阳，她也许没有灯子那样智慧，没有灯子那样长相完美，而她如今，教会了我『感情可以笨拙，但必须真诚』。
她也丝毫不介意我的过去，包括我喜欢过的人，她愿意全盘接受，我又怎么能不重新接纳自己呢。我现在终于明白，爱不必是痛苦的执念，也可以是日常的陪伴与成长。
我对灯子的单恋，抱有近乎苛刻的纯粹性的追求，认为爱必须毫无杂质，而现实证明，这种执念反而让我抑制自我。如果是过去的我，一定会觉得阳这样轻浮的人不值得信任...但现在，我却觉得她的诚信比任何誓言都可靠。
“沙弥香学姐......”
我到底思考了多久呢，阳的声音将我唤回现实，才发现，她的泪珠已经滴落到了我的脸庞上，她真的哭了，但我很确定，我没有欺负她。
我用双手缠绕在她的脖颈后，将她缓缓拉倒在自己身上，将她的头埋向我的一侧，再次轻轻抚摸。
“对不起，久等了。”
“嗯，没有，我已经学会等待了。”
我替她擦干眼泪，在她的额头上轻轻一吻。
“这是谢礼，谢谢你能够喜欢我。”
她愣了一下，但没有拒绝。我也终于难于控制住情绪，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害怕这份爱会突然消散。
“沙弥香学姐。”
“要感谢也应该是我这边感谢呀。”
阳闭上双眼，她的嘴唇还带着高烧后的干燥，在我的唇上留下轻轻一吻，像一片雪落在湖面，转瞬即逝。
“谢谢沙弥香学姐出现在我最难过的时候，还有昨晚那么认真的照顾我，以及，谢谢沙弥香学姐愿意做我的女朋友！”
“就这样？”
我故意挑眉。又指了指自己的嘴唇。
“那......这次停留时间长一些。”
阳再次亲吻过来，我深切的看着她，主动加深了这个吻。直到分开时，我们两人都有些喘气。
“......笨蛋。”
我轻轻叹了口气，静静的看着她，琥珀色的瞳孔里倒出我的倒影，伸手揉着她的头发。
时间已经快到中午，我起身去整理药盒。
阳起身后，便一直静静的坐在床边，倚靠在墙上，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午间的阳光从窗帘的缝隙漏进来，落在阳的锁骨上，像一条金色的溪流，侧脸也被描摹出一道柔和的轮廓，睫毛低垂，像栖息在雪地上的鸦羽。
“阳，要约会吗？”
她的头慢慢转向我，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
“约会？好啊好啊，什么时候？”
她终于回过神，扎起的马尾再次变得活跃。
“就今天下午吧，刚好我有话想对你说。”
“啊，还有别的话啊。”
“放心吧，你绝对会喜欢的。”
“哇哦，那我可要好好期待！”
“沙弥香学姐想去哪里呢？”
我思考了片刻，却没有想出什么好地方。
“水族馆......怎么样？”
“水族馆啊，听上去不错，不过最近春天到了，我想去看樱花。”
“樱花啊，倒也不错，不过我还以为你会更喜欢海洋生物。”
“喜欢也是喜欢啦，不过樱花只有现在才有噢！所以更珍贵不是吗！”
现实确实如此，即使在这樱花盛开的季节，只要稍不注意，花朵就会迅速来临又结束。
“我记得学校后面的山脚下就有一片樱花林，待会我们一起去吧。”
“那里确实不错，也比较近，不过......”
“我现在要回去一趟，中午就不在你这里吃了。”
“欸？为什么啊？”
“保密。”
“好伤脑筋。”
“不是什么坏事啦。”
“那我们几点钟几面？”
“嗯，四点钟吧。就在图书馆集合。”
我与阳道别后，来到了繁华的市中心，一家装饰华丽的珠宝店吸引了我进去。
银座的午间阳光透过珠宝店的落地窗洒进来，在玻璃展示柜上折射出细碎的光点。
“欢迎光临。”
一位身着黑色套装的销售员微笑着迎上来。
“请问需要什么帮助吗？”
第一次一人来到这种珠宝店，我的手指无意识的交缠在一起。
“我想看看...情侣戒指。”
当我说出这个词时，声音逐级减弱，连我自己都不保证销售员是否听清楚了。
“好的，请跟我来。”
我叹了口气，销售员，她的胸前挂着『弦卷财团』的胸牌，引导我走向内侧的展示区。
“请问您是为自己和伴侣挑选吗？”
我轻轻点点头，耳尖稍稍发烫，我从未想过自己会做这种事，主动购买情侣戒指。
“我们这有很多款式。”
销售员带着白手套，从展示柜取出几个丝绒托盘，接着说到。
“简约款，镶钻款，定制款，都是比较火热的几款，大学生的话还有优惠哦。”
我用目光扫过那些闪闪发光的戒指，突然感到一阵晕眩。我从未想过挑选一枚小小的戒指会如此困难。
“她......比较活泼，喜欢简单但特别的东西，不用太华丽，但是要有设计感。”
“『她』是这样的啊，我明白了。”
销售员换了一个托盘。
“这几款是我们设计师系列，线条简单但细节独特。比如这款，内圈可以刻字。”
我向她点头，目光却被一对铂金戒指吸引。它们表面光滑，只在边缘处有一道细细的凹槽，低调却不失精致。如果阳纤细的手指带上这枚戒指，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上面，会折射出怎样温暖的光芒呢？
“我可以试戴一下吗？”
“当然。”
冰凉的金属贴上皮肤的感觉让我微微一颤。
我转动着手腕，看着光线在戒指表面流淌。这一刻，我无比确定，这就是我想要送给阳的礼物。
“您想在内圈刻字吗？”
销售员似乎看出我很中意这款，对我微笑说到。
“就这款吧，内圈刻...S.Y.K和H.R就好。”
这是我能想到即隐晦又最有意义的刻字方式了。
“好的，请问需要包装成礼盒吗？”
“请...包装的漂亮一点。”
我的声音再次变得微小起来，但销售员仍然听见了。
“请稍等一会。”
“好的。”
四月的风裹着浅粉色的花瓣，从大学后山的坡道上簌簌滚落。
我站在图书馆台阶上，望着远处即将前去的绵延的樱花林，那些重叠的云霞浸在日暮中，如同被蜂蜜浇透的棉花糖。
我紧了紧衣服的领口，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我的挎包。
“沙弥香学姐——”
清亮的声音刺破暮色，阳从学校大门冲过来，栗色短发被风吹的乱糟糟的，脸颊因奔跑泛起潮红。
“你不用这么急呀，我也才刚到一会。”
“因为我想快点和沙弥香学姐约会啊。”
我们选择乘坐校车前往。校车穿过林荫道时，日光从车窗斜切进来，阳正贴着我的肩膀哼唱。
“沙弥香学姐的手好冷哦。”
阳抓住我的手腕，按在她的手心里。
“捂紧一点哦，不然热量会逃跑的。”
阳注视着我，微微一笑。她的手确实比我温暖得多，但要被我的冰冷夺取，却又让我心里不好受。
“快看！那棵树开得真满，像不像新娘的头纱？”
我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的确很美。樱花枝桠低垂，几乎触到草地，花瓣随着车轮卷起的风扑簌簌飞舞。此时我想到了高中时期看过的樱花，冰冷，寂静，如同标本一样美丽。而此刻，阳的声音，温度，甚至被她紧紧握住的触感，让一切鲜活到近乎刺眼。
下车后，阳径直冲向那棵『头纱樱花』，却在树根处绊了个踉跄。
“小心。”
我下意识扶住她的腰。
“哇，沙弥香学姐的臂力。”
阳顺势靠在我的身上。
“作为报答，我来当你的专属摄影师吧！”
“不用啦。”
“别害羞嘛，沙弥香学姐这么漂亮。”
“我不擅长被拍啦。”
“来吧，就站到那片光线下。”
我被阳推到树下，只听见阳按下手机快门的声响。
“完美！沙弥香学姐知不知道刚才有一片樱花瓣刚好落在你的睫毛上。”
“咦？是吗？”
我接过手机，仔细看了看，确实有樱花瓣在睫毛上，画面中的我微微睁大眼睛，手指捏着衣摆，身后时倾泻而下的花瀑。
“感觉就像第一次发现樱花会开的小孩子呢。”
“......幼稚的比喻。”
我捏了捏她的脸，心脏却不受控制的加速。原来在阳的镜头里，自己也会露出这种表情吗？
我们并坐在长椅上，阳不知何时缠住了我的小指。
“阳，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想约会吗？”
“唔...因为沙弥香学姐说有话要告诉我？”
“嗯......”
“因为我想确认一件事。”
我用指尖钩住她的小指，目光落在她的衣领上粘着的樱花瓣，粉白的一小片，像偷偷藏起来的糖纸。
“是......”
“我想确认『你是不是我的特别之人』。”
“......”
阳吸了一口冷气，突如其来的风也将樱花瓣四处卷起。我注视着阳映满樱花的瞳孔，明白了这双眼睛早已取代了记忆里那片冰冷的灰蓝。
我曾经对自己说过，因为是『第一次』，因为『没有相处过』，所以产生了好感，这种好感，真的能被称之为『喜欢』吗，还是说只是单纯的『好奇』呢。
我决定不再小心翼翼的挪动脚步，终于跑动起来，即使前路未卜。
“曾经的我认为无法喜欢上别人了，也失去了爱人的能力，面对你的追求，我起初选择保持距离，但你的真诚和坚持，确实动摇了我。”
阳慢慢收回了双手，放在双腿上握成了拳头。
“那一天你告诉我，即使我现在不喜欢你，你也愿意等待，我便开始反思自己的逃避。”
“于是我慢慢发现，我总是被你毫无阴霾的笑容感染。因为你总是直言不讳的表达喜欢，这让我接触到非常轻松的感情。”
阳的拳头似乎松了一些。
“尽管你的性格很外向，但对我的体贴并不浮于表面，你虽然看起来粗线条，却比任何人都更懂得如何支持别人。”
“更重要的是，你说你愿意接受我的全部，连同我的倔强和脆弱，都能够被你包容。”
“前辈变柔软了哦。”
阳的嘴变成了椭圆。我没有回应这句话，继续往下说。
“我以前觉得，喜欢是一种需要资格的感情，应该是完美无瑕的。”
我的手指不经意间划过长椅边缘，指甲与木纹摩擦出细微的沙沙声。我的目光钉在远处一棵几乎凋尽的樱花树上，仿佛那里站着高中时代的自己，那个捧着词典为『爱』下定义，最终却把释义变成墓志铭的少女。
“现在呢？”
她问道，指尖悄悄勾住我被风吹乱的衣角。一片完整的花瓣卡进了阳的发间，我伸手去摘的瞬间，近乎听到了她叹息的低语。手指悬在半空。花瓣飘走了，连同阳呼吸的节奏一起，
“现在，那些『必须纯粹』『必须完美』的框架...你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却闯进来，把它们砸的七零八落。”
“所以呢？更糟了吗？”
阳指尖在我的脸庞着陆，在她的指尖感受到一片湿热，我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流出了眼泪，以前的各种回忆，纷纷涌上心头，如同千万个灵魂，从不同的平行时空奔涌而来。
“沙弥香学姐......”
阳连忙拿出纸巾，给我擦拭眼泪，她变得很慌忙，自己的包都不小心掉在了地上，她也完全没有察觉。
“不......”
“砸掉那些之后，我看到了你。我对你...并不是单纯觉得有趣才在一起的。”
一阵风又吹过，更多的花瓣簌簌落下。阳的表情僵硬了一瞬，随即转为笑容，但这次有些勉强。
“那是？”
“我想说的是...你改变了我。”
阳的手指停住了，一片花瓣从她的指尖滑落。
“以前的我认为，感情要么百分之百，要么就是零，就像数学公式一样，没有中间值。”
他歪着脑袋看着我，我也低头看向自己的鞋尖。
“所以我总是等待『绝对正确』的瞬间，结果却连一步都迈不出去。”
她安静的听着，没有插话。
“但你不一样，你会突然拉起我的手，说『今天的樱花很漂亮，一起看看吧』，自我怀疑的时候，你也会说『停，一起吃冰淇淋吧』，明明自己有时粗心大意，却记得我喜欢吃什么。”
我抬起头，直视她的眼睛。
“阳，你教会了我，感情不是非黑即白的计算，而是...像这样，一点点累积起来的温度。”
她终于收回了双手，眼眶也变得红润，却露出了笑容。。
“哇，沙弥香学姐突然说这么肉麻的话，好犯规啊。”
“明明某人早上也说过类似的吧！”
“我......”
“所以，我想告诉你，我对你的喜欢已经不再是『试试看』的程度了。”
“阳，你愿意继续做我的『特别之人』吗？”
她愣了几秒，突然扑过来抱住我，脑袋埋在我肩上。
“这种台词...太狡猾了...太狡猾了！”
阳的声音变得断断续续，想要控制，却难以抑制哭腔，只能用双手疯狂的擦拭泪珠。
“我...我非常愿意！”
她终于挤出这句话，会决定我们未来的一句话。
“阳，闭上眼睛。”
“欸？为什么？”
阳虽然很疑惑，但还是乖乖闭上了眼。
我深吸一口气，轻轻打开那个礼品盒，取出一枚戒指。
当冰凉的金属圈套上阳的右手中指时，阳猛地睁大了眼睛。她看着手指上闪耀的银光，嘴唇微微颤抖。
“情侣戒指，虽然算不上很贵重，不过内圈刻了我们的名字。”
我能感受到，自己的脸烧的很厉害。
阳急切的摘下了戒指，在内侧找到了那行细小的刻字『S.Y.K&H.R』。她的眼眶又红了起来。
“沙弥香学姐，这是真的吗？”
阳的声音带着哽咽，似乎还无法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是的哦，而且...我也想有个能一直戴的东西，证明我们在一起。”
阳突然扑上来紧紧抱住我，这次的力道大的差点让我喘不过气。
“我爱你，沙弥香学姐！”
阳在我的耳边呢喃，热气拂过耳廓。
“我会一直戴着它，睡觉洗澡都不摘下来！”
我也轻笑着回抱她，感受怀中双方剧烈的心跳。我拿出另一枚戒指，阳立刻会意的接过，小心翼翼的为我戴了上去。
“以后，请直接叫我『沙弥香』吧，阳。”
“嗯！”
“现在我们都跑不掉了，沙弥香。”
阳得意的晃了晃手指，我也回应着她，两枚戒指在夕阳下交相辉映。
我摸了摸她的头发，樱花落在完美交叠的衣角上。这一刻，一切都感到十分安静且祥和。也终于明白，她不会离开我。
樱花继续如雪般纷扬落下，笼罩我的眼前。这一刻，时光仿佛回到了从前，无数记忆的碎片从脚下浮起，在粉白色的花雨中清晰可见。
小学游泳课的女生，我再也没有遇到，柚木学姐的背影，灯子拒绝时眼中的无比歉意，都如同这些飘落的樱花一样，终将成为滋养新生的土壤。
我再次望向那棵凋零的樱花树，恍惚间看见了不同年龄段的自己站在树下，惊慌失措小学的我，初中心碎的我，高中单恋无果的我，都在对着我招手微笑。与阳的相遇，我终于不再孤独。
我接住一片樱花花瓣，意识到所有过去的回忆，谁能想象呢，从一切的开始，已经过去十余年了，樱花凋零，已经经历过十余次。
阳在我的怀里安静着。我看向我们脚下交叠的影子。在这二十岁的春日阳光里，我终于看清了时光的真面目——它并非一去不复返的河流，而是不断轮回的樱花，在凋零与绽放间，给予每个人重生的机会。
风，再次吹起，更多的樱花脱离枝头。我不再试图接住它们，只是静静的看着这场粉色的雪落满肩头。有些美好注定短暂，正因如此，才更要与重要的人共同见证。
字已至此，请恕我不能再多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