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Vocaloid】【巡初】冬雪之梦(完结)

作者:yongyuan
更新时间:2014-01-30 20: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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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yongyuan 于 2014-6-8 10:03 编辑



第一章 归来之人



帝国首都火车站。初冬。

刺耳的刹车声与洪亮的鸣笛声此起彼伏,蒸汽弥漫在铁轨间,随着数量列车陆续进站,大量乘客从车厢涌上站台,他们中大部分是来自北方各省的流民,拖家带口负满行囊,一时间夹杂着各种口音的俚语回响四周,混杂在商贩的叫卖和车站工作人员的嘶吼叫骂中。

出入口的白色护栏上早已污迹浑浊,锈迹斑驳,伴随着拥挤人群的往来而一块块剥落。

昨晚入冬以来的第一场小雪还未及融化已被践踏成泥,化为黑水。

空气中不时飘过浓重的机油,蒸发的汗水以及食物的香气混合成的种种奇怪味道。

而此时的站台外,不知从哪里突然冒出来的团体将出入口封堵并打出各种反对标语。

被截住的人群一边骂骂咧咧一边焦急的四处乱闯试图另寻出口。

帝国曾引以为荣的全国最大火车站此时竟处处透着肮脏与混乱。

维持治安的巡逻队很快赶到,驱散示威者,把守出入口,双方少不得几番推搡殴打,倒也勉强维持住了秩序,几乎失控的局面这才稳定下来。


从车厢中最后下来的年轻军官,尽量避开拥挤人潮,下意识的拉了拉帽檐,向有着特别标识的军队专用通道走去。

今天当值的上等兵走上前,向军官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按规定检查了证件后正要开口询问什么,始终在旁监督的中士却一把拉住了他,夺过证件还给了军官。

“您可以通过了,长官。”

年轻的军官收好证件一言不发的走出了通道。


同样年轻的上等兵满脸不解的看着军官的背影。

“中士先生,这不符合规定,上尉以下都需要经过盘问才能……”

中士收回同样注视的目光:“维克多上等兵,刚才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什么味道?这里到处都是不可思议的怪味。”上等兵一脸嫌弃。

“是硝烟的臭味和血气的腥味——那个人是真真正正从前线下来的人。”中士目光微沉,似乎还在回忆刚才的情景。

“那不是更应该——”

“你是想去见你的老祖母了吗?那种人是我们能招惹的?想都别想。”中士摸了摸下巴上的短须“既然能回到首都,应该没什么大事,哼,让内务委员会和警卫队的人去挠头吧。上等兵,以后机灵点儿。”

上等兵撇了撇嘴不以为然。

“怎么?不信?混到我这个年龄,自然就能分辨出来,不过,在那之前——去,先给我买包烟去,你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呢。”

上等兵似乎还想反驳却最终什么都没说的跑向了烟贩。



从帝国首都火车站转换两趟车程,就到达了市区的边缘地带。

这里依旧道路宽阔房屋林立,却明显没有了中心城区的喧嚣繁华。

在一家挂着红十字旗的私人诊所前,年轻的军官驻足片刻,向里走去。



“都给我听着,今天这里被征用了!给你们两分钟时间,立刻离开!”

站在候诊区中央的警官话音刚落,一旁身着制服的警卫队员们立刻冲进各个房间,粗鲁的将病人和家属轰赶出去,连推带拽间踢翻桌椅,摔坏用具,撞翻纸张资料,很快整栋房屋就被清空并且碎片满地,一片狼藉。

“警官先生,目前为止,我没有收到任何正式的政府征用通知,就算有,征用的补偿问题也需要时间协商,你们这样做是违法的。”诊所中唯一留下的人——年轻的医生抬头直视着比她高一头的警官毫无惧色,正在据理力争“况且,防区参谋官的夫人明天会来复诊,若是耽误了,你来负责吗?”

“少说废话。”警官根本不相信她说的话,正要发作,一名属下急忙附到他耳边:“头儿,几天前我巡逻时,确实看到她去过参谋官府邸。”

“你确定?”警官半信半疑。

“这么漂亮的姑娘,我不会看错。”

“混蛋,为什么不早说!”属下吓的缩了缩脖子。

警官低咒一声,却还是有点不甘心。

“既然如此,当然应该以参谋官夫人为重——不过我们的征用任务也需要有个交代,不如——”

警官瞄着办公桌下的保险柜。

“这是病人的购药款!”年轻的医生第一次露出了愤怒紧张的神色,挡住了桌子。

“我管你是干什么用的!”警官抓住医生的手腕顺势就要扯开。


几乎同时,冰冷的枪口顶住了他的脑袋。


“放开你的手。”与金属枪管同样冰冷低沉的是一名女性的声音。

警官顺着枪口慢慢移动视线,比自己稍矮一点的持枪者,因为帽檐投射下的阴影而看不真切容貌,全身正规国防军的军装和闪闪发亮的肩章倒是再清楚不过,警官有些发蒙,搞不懂怎么会跑出来一个多管闲事的军人,也吃不准这人的来头儿,只得先慢慢放开了手。

他的属下们这时才后知后觉般反应过来,纷纷掏出枪械指向军官。


“我说这位……长官,军、警历来互不管啊,我劝你还是……”虽然脑袋还被对方用枪指着,但是自己这边人多势众,警官说话不免有了底气。

军官像没有注意到周围情况似的,只是微微抬起了头,一直被军用宽檐帽遮挡住的,是一双蕴含着风暴的深蓝眼眸,残酷、毫不遮掩的杀意正在深处渐渐聚集。与此相反,她的外表却平静的可怕,没有泄露一丝波澜。有着优美弧度的唇形缓缓开启却字字有力:

“我只说一次:滚!”

“你……我……”

震惊于她的态度,更震慑于她的气势,警官感到喉咙一阵干涩,几次张嘴只发出了几个磕磕绊绊的音节,竟组不成完整语句。


短暂的僵持之后。


警官眼睁睁看着面前的食指扣稳扳机,施加力道,缓缓按了下去——

背脊瞬间冒出冷汗,几乎是出于本能般的发出变了调的声音:

“我走!我走!”

一转身就是一个踉跄,这才发觉脚底发软,惊得属下们急忙过来搀扶。

出了大门,两个留下守门的警卫队员不知何时已被人打晕在地,众人顾不上吃惊,几个人七手八脚把他们抬起。

一队人马就这样慌慌张张匆匆离开,颇有些狼狈。


确定他们已走远,年轻的医生松了口气,放开紧握成拳的手,抬头对上军官早已敛去杀气的深邃视线,认真又诚恳的说了声谢谢。

“不用在意。”年轻的军官见事情解决,毫不犹豫转身向门口走去,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让医生有些吃惊。

“等一下。”

被叫住的军官微微侧过脸,并没有转身的意思,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我是医生。”,

不明白她为什么说这话,军官略显迷惑。

“所以,给我看看你的伤口。”

这次轮到军官惊讶不已。

不理会军官的反应,一把拉过她的手把她按到最近的椅子上坐下。

“我能闻到你身上的血腥味,而且现在更明显了,刚才……有牵扯到伤口对不对?给我看看。”

医生半蹲下身保持视线平齐,浅绿的瞳孔中闪烁着坚决,语气中透着少有的强势。

“没想到你的鼻子比军犬还灵。”

话语里虽然带着讽刺,军官仍然卷起了左手臂的袖子,一大块渗血的纱布突兀的占据了视野。

医生无视军官的话语,麻利的除去纱布,一条狰狞伤口斜横于上臂外侧。

“不用管也没关系,而且我也没有多余的钱付给你。”军官淡淡说道。

“就算你刚才没帮我,作为医生只要是看到这种伤就不可能置之不理。我不收你钱。”

一瞬间,医生觉得军官的表情有些奇怪。

就像……一副早就了然的表情。

没有深究的时间,医生低头仔细检查起伤口。

斜着的伤口是切割伤,创面平滑工整,靠近手肘的一端比较深,显然是被利器割伤。

而过于粗糙的缝合手法,更像是一种应急处理。

“在这等我。”医生冲进隔壁的诊室,翻找需要的工具和药物。

军官低头看了看被医生抓过的手背,上面有着明显的湿热水渍,不禁抬头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那个忙碌的背影。

找齐所需物品回来时,医生却显得有些踌躇不决。

“怎么了?”

“麻药,已经没有能用的了。”

“没事,来吧。”

医生拖过一条凳子坐在旁边。

先从医药箱里拿出镊子剪刀挑出已经松散的缝合线。

这不是几针就能缝完的伤口,医生有点担心军官能否忍受到最后。


“说起来,你是从前线回来的?”

“是。”

“回来是因为?”

“退役。”


医生将伤口彻底清创消毒。


“刚刚你的行为太过危险,好不容易下了前线,太肆意妄为是不行的,如果引起内务委员会的注意,就麻烦了呢。”

军官沉默不语。


比划了下伤口的长度,医生挑出合适的皮针、缝合线。


“是从北部战区来?还是东部战区?”

“涉及军事,无可奉告。”

“好吧……”医生显得有点无奈“有回家看望过家人吗?”

“已经无家可回了,我的亲人全部死于战火,在我从军的第三年。”

“啊……对不起……”

又是一阵沉默。


医生把伤口对齐,开始缝针。


“其实呢,我的爸爸也是一位军人,开战的第一年就上了战场,但是不久后,家里收到了阵亡通知书……军队的人说,爸爸是被流弹击中的,并不是立刻死亡,但是前线缺乏基本的医疗保障,在痛苦折磨了他24个小时后,终于……尽管如此,妈妈并没有一蹶不振,第二年妈妈自愿报名去了战地医院,妈妈说如果当时前线有医生的话,就能挽救无数像爸爸一样的生命了。”


医生手下不停,每缝一针都单独打了个结。


“我也很想和妈妈一起去,但是妈妈说家里的诊所和街区的邻居们不能没人管。”

“……”

“妈妈她现在还在前线的战地医院工作着。”

“……”

“对了,你也许知道我的母亲,她在北部防区的——”

军官像终于忍受不了般打断了医生的话语:

“你不用故意跟我说话分散我的注意力。”

啊,被看穿了。


直到缝完最后一针,两人再没有任何交谈。


医生细细缠上无菌纱布。


军官始终看着窗外,似在走神。

这个人,单纯是沉默寡言不喜近人的性格?

恐怕,不是这么简单吧。

医生仔细端详片刻,下定了决心。


“好了。”医生站起身。

军官放下袖子前,观察了一下缝合后的伤口。

缝合线之间的宽度几乎相同,缝合途中没有犹豫和停顿,基本一气呵成,看得出手法很娴熟。

医生一边收拾工具,一边交待着注意事项。

“要保持伤口干燥,不可沾水。按时服药。避免吃剌激性的食物,如烟、酒、辣椒等。避免日晒及流汗。两周后来找我拆线。”

医生突然话锋一转:

“既然你无处可去,不如暂时留下来做我的助手如何?管吃住,不过工钱很少就是了。”说到最后医生尴尬的笑了笑,很多时候这诊所做的都是义诊甚至会倒贴钱给病人,幸好本身有些家底,这间小诊所才勉强得以支撑。

“为什么?”军官看上去并没动心。

“因为我需要一个助手。”

“我只当过兵。”

“没关系,我也只是需要一个助手——平时帮我采购些物品忙时传递些工具。今天你也看到了,那些警察们也许还会再来,这里不像市中心有很多外省人,这里大部分都是当地居民,消息会传的很快,没有人会再愿意做我的助手。”

军官反而认真考虑起来。医生则直接把她的反应当成了默认。

“好了,既然我们之后就要共事了,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我叫未来。”

“流歌。”年轻的军官似乎也下定了某种决心。


这间诊所是栋相对独立的二层建筑,同时也是医生的家,一楼被全部改造用来做诊所,二楼则被用来生活居住。

“流歌就住这间客房吧。”

在简单将诊所收拾过后,未来带着流歌参观各个房间,最后来到二楼的客房。

房间不大,家具一应俱全。陈设布置以舒适大气为主。

“有什么需要可以跟我说,我的房间在你隔壁。”

流歌顺着走廊望去,二楼一共四个房间,除了客房和未来的房间还有一间书房一间主卧,尽头则是半圆形的露天阳台。

见流歌并没有进房间的意思,未来便继续带她参观。

“这是我的房间。”未来打开自己房间的门。

屋里只有最基本的家具摆设,简单到令人感觉太简朴,如果不是少量摆放的个人用品,真要怀疑是否有人在此居住,从感觉上而言还不如客房。

“这边是我父母的房间。”似乎也知道自己的房间没什么可看,未来直接走到对面房间的门口。

虽然很久没人居住过,但是这个房间很干净。

沙发上的薄毯被叠好放在一角并没有放进柜子,写字台上随意搁置着纸笔,记事本上还有未写完的处方,连窗台上的绿植也是翠绿发亮的——似乎一切都还保持着主人离开时的原样。

“我希望妈妈回来时,发现一切都没变”这多少有点像向父母讨赏的小孩子行为,未来有点不好意思“我想让她知道我有在好好照料着诊所。”

流歌拿起桌上一家三口的相框,体格健硕的军官将他的妻子和女儿置于展开的臂弯中笑得开怀,纤尘不染的玻璃镜面反射着阳光,璀璨间晃了人眼。

“你……确实把这里照料的很好。”流歌忍不住闭了眼。

这话到让未来更加不好意思了。


每天来诊所的病人并不多,大多是些小病或者拿些药。受设备、人员和空间限制,诊所只有一张观察用床位并且只能诊疗一般常见疾病,遇到严重疾病会直接要求家属送去市区医院。

未来是女性医生的优势很明显,很多女性患者更愿意找她看病,她的温柔细心也很受孩子和家长们的欢迎,偶尔其他街区的病患也会求她出诊。

确实如未来所说,她需要一个能帮她打理事务的助手——她一个人真的忙不过来。流歌几乎包下了除诊疗外的所有事情,未来有时也会教导她一些医学知识,并监督她吃药、负责她的换药和定期体检。

“作为医生,我有责任保证诊所内部人员的身体健康。”未来总是如此说。

两人就这样开始了在同一屋檐下的生活,彼此倒也相安无事。


这天,流歌照例起早做好早饭,自己吃完简单收拾后拿起报纸等着未来起床。

直到将近八点半,穿着宽松睡衣的医生才无精打采的从楼梯口磨磨蹭蹭的下来。

“好冷。”进到厨房的未来一边不满的嘟囔着,一边揉着眼睛想精神些。

“流歌……哈呼……起的好早。”打哈欠的模糊声音,几乎让人听不清她说的是什么。

“习惯了而已。”一如既往简短的回答。

趁着未来拉开椅子坐到餐桌前的间隙,流歌将一直保温着的葱炒蛋,小面包和蔬菜汤摆在未来面前。

这些都是未来喜欢吃的东西没错,令她感到奇怪的是流歌怎么会知道她的口味。

不过问的话肯定又是沉默……

出夜诊的困倦感和晨冬的冰冷感让未来实在没什么胃口,吃了几口就放下了餐具。

抬头发现读着报纸的流歌正在轻皱眉头。

“有什么新闻吗?”未来一手支住下巴一手搅拌着蔬菜汤。

“北部战区的前线精锐——130师被调到了首都。”流歌看起来有点心不在焉。

未来不太明白这意味着什么“怎么了吗?”

“就是说,战况不利,北部战区防线全线后撤。”

流歌没有说的是,130师是她曾经服役的部队。

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流歌将报纸叠起。

“今天的报纸比平时晚到了一小时,是投递时间变更了吗?”

“啊,对了,每个月的月初,尤里大叔——就是那个大胡子邮递员,他和妻子会去郊区看望他们的孩子,所以会拜托临近市区的邮递员帮忙投递邮件,你知道的,现在是非常时期,哪里人手都不够,连尤里先生都是身兼数职,能保证每天早上投递一次已经很不容易,大家对此也都很谅解。”

“明白了,月初我会比平时晚取件一小时。”

“其实不用特意……”倒没想到流歌会这样说。

“劳斯老爹的药今天会用完,我现在给他送过去。”流歌穿上大衣。

这段时日,流歌与周围大部分的人都已认识,也开始慢慢接手外出事务。

“是……今天吗?”未来敲了敲还未完全清醒的大脑。

流歌点头。

“那路上小心。”未来看了下时间,起身收拾餐盘“我也该做开业准备了。”

流歌出门前注意到未来盘子里的鸡蛋和汤还剩下大半。

“我在战场上学会的第一件事是:有得吃就要尽量吃。”

未来闻言抬头,流歌已出了门。

叹了口气,未来犹豫半晌,还是坐回了餐桌,将食物吃完。

不久后,未来医生的诊所如往常般开门营业了。



流歌是在回诊所的途中被堵住的。

穿过小巷时,两名持枪的警卫队员从暗巷冲出将她拦住。

“嘿,看看我们遇到了谁?”

同时,流歌身后也冒出两个同样持枪的警卫队员。

被埋伏了啊。

流歌挑挑眉,慢慢举起双手。

身后的两人立刻收起枪走上前分别抓住她的胳膊,粗暴的扭到了身后。

“看这家伙老实的。”

“到底是个女人,真不明白头儿那天怎么就怕了她。”

“先把她押回去,等头儿发落。”两人押着她向对面走去。

“等等,先搜她的身。”对面一人发话道。

另一人立刻上前,果然从流歌外套口袋中搜出手枪,拿给不远处小头目模样的发话人看。

“啧啧,竟然还真的带着枪,那就不可能是退役的军人了?我们警卫队没收到报备,应该也不是有公事。现在战事吃紧怎么可能随便放前线的人回来,该不会是逃兵吧?”

旁边的人接口道“我兄弟是内务委员会的,我让他帮忙查查,他告诉我竟然查无此人,现役军人档案里没有她。”

“你到底是什么来历?嗯?”

按着流歌右肩的人腾出左手捏起她的下巴。

“你们还没资格知道。”流歌眼中盈满轻蔑。

几个人互相看了一眼。

“我想我有个好主意。”小头目开口“送去头儿那之前或许我们可以先教导她一些基本的礼貌。”

四个人不约而同笑了起来,捏住流歌下巴的人加大了手上力道,同时松开抓住她胳膊的手,握成拳头就向她的脸颊打来。

在他的拳头落下之前,流歌重获自由的右拳就先一步狠狠的砸进了他的腹部,野猪般的嚎叫过后,他已经躺在地上打起了滚,没有丝毫停顿,流歌撤回拳头顺势就冲着左边人的鼻梁砸去,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那人的脸挨了结结实实的一拳,鼻梁骨大概是断了,血顺着鼻翼嘴角流淌下来,在那人松开被钳制的左臂瞬间,流歌闪身躲到他的身后伸手勒住了他的脖子,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前面的两人急忙举枪瞄准,准星刚捕捉到流歌的身影,就再也没有了开枪的机会——一名队员已在地上打着滚,而另一名早已被挟持着成了挡箭牌。

流歌挟持着人质并不打算逃跑反而慢慢向前面两人靠近。

偶尔从人质后露出的眼神透着一股绝不罢休的狠暴。

“你想干什么?”小头目大喊道,两人有些被吓住了,竟然在不自觉的后退。

距离前面两人越来越近,流歌猛地将人质推向其中一人,迅速冲向另一人,踢飞他的手枪后跟着就是一拳直接把他打倒在地,接着一个旋身借着惯力将旁边刚刚推开人质的小头目踢了出去。

一瞬间,一切扭转。

四个人全倒在地上翻滚呻吟着。

流歌走到小头目身边,俯下身揪住他的领子生生拽起来又是一拳直接打在脸上。

“别,别打了……别打了……求,你……”小头目的脸颊肿胀乌青,血迹顺着扯裂的嘴角而下,话语中已带上断断续续的恸哭。

“你们可以随时来找我,不过下次要做好死的觉悟。”流歌眼中闪着狠戾,又伸出了手,小头目下意识的偏过头,流歌从他腰间拔出自己的手枪放回口袋后,一松手,小头目重新重重摔在了地上。



进门前,流歌特意检查过全身,没有任何破绽。

所以当两人吃完饭,未来叫流歌跟她去诊室时,都没有意识到任何问题——直到未来拉过她的手腕,给红肿的手背关节上药。

“什么时候发现的?”

“吃饭的时候,看见你的手指红肿的不正常,而且在接过盘子的时候手臂明显抖动了一下”

未来指了指流歌的肩膀“这里应该也伤到了吧。”

流歌放弃般脱掉上衣露出肩膀上的大片青紫,任未来上药。

自始至终的沉默弥漫在两人间。

“好了。”未来收起药盒。

“不问什么吗?”流歌首次打破沉默。

“是和我有关的麻烦,对吗?”

流歌没想到她会如此敏感,有些微微愣神。

“你刚来这里不久而且一直都和我住在一起……很好猜……虽然我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谢谢你。”

流歌眼神复杂的注视着未来,似乎想说点什么。

却到底,什么都没有说。



********************************



冬天快结束时,突然下了场大雪。

飘飘洒洒的雪花飞扬了一个上午,连带着诊所也得了半天的清闲。

刚吃过午饭,终于等到雪停的未来迫不及待的拿上两把雪铲,拉着流歌冲出了门,加入了各家各户铲雪开路的大军。


刚把诊所门前通向主路的半边积雪铲掉,未来就累的呼呼只喘,又勉强铲了几下,彻底没有力气的她只有支在把手上休息的份。

负责另一半边的流歌却不见丝毫疲劳,从容的铲完所负责的区域后,丝毫不以为意的继续清理着未来还未完成的部分。

看着流歌慢慢前行的背影,未来心里的一句话溜出了口:

“人与人之间是可以信任的。”

流歌回过头来,似乎没听清“什么?”

未来索性提起雪铲走到流歌身边。

“看到那边和小狗玩的孩子了吗?”未来指向一边。流歌停下铲雪的动作看去。

街道上不停忙碌的人群中,一个孩子正和一只小狗玩耍着,孩子扔出球,小狗就捡回来,每次孩子作为奖励抚摸小狗的头时,小狗也会高兴的舔舐孩子的手。

“那孩子叫艾尔文,他的父母是本地有名的商人,在一次与北部边境的贸易中,双双被杀害了,没错,就是引发这次大战的那起屠杀事件。那时艾尔文四岁,已经记事了,他现在被本区的孤儿院收养。”

流歌静静听着。


“未来!哦,还有流歌!”苍老却洪亮的声音来自路过这里打个招呼的劳斯老爹。

“老爹,下午好!”未来大声的回应——老爹的耳朵有点听不见。流歌则微微点头算打过招呼。

“在扫雪啊,你们都是好孩子啊,都是好孩子,还有那边的几个年轻人,嚷嚷着去我家帮我扫雪呢,就是霍克家的孩子还有尤科家的,还有一个叫什么来着?嗨,我这脑子,真是不好使了。往年这个时候哪里会下这么大雪,也不知道今年这是怎么了。”老爹自顾自的说着,半是倾诉半是唠叨“哎呀,不多说了,我去烧水,虽说干不动什么体力活了,这种事情我还是做得来的。对了,上次送来的药不错啊,不错,嗯。”老爹摆了摆手,一边嘀咕着一边走远了。

未来也对老爹挥了挥手。

“老爹的故乡在东部战区,他是逃难过来的流民,他家只有他一个人幸存了下来,他的耳朵听不见不是因为上了年纪,而是炮火震聋的。”


未来依然注视着老爹渐行渐远的背影。

“还记得我提过的尤里大叔吗?”

“嗯,那个邮递员。”

“他的孩子死于战场,阵亡的消息是在月初的早上送到的,大叔和他的妻子每个月都会去郊区的墓地看他们长眠的孩子——其实那只是个衣冠冢,炮弹密集轰炸过的地区什么都不会留下。”


未来转过头直视着流歌的双眼“这里的每个人都经历过或正在经历战争的痛苦。”未来顿了一下“……但每个人都做出了选择。”

流歌避开未来的视线,低垂眼眸,看不出表情。

“人与人之间不会只有戒备和伤害,对吗?”未来语气中带着几分难以察觉的焦急“选择更坚强的活下去并不意味着遗忘和背叛。”

况且,你也不是那种人。

“战争总有一天会结束……”未来心里有些难过,就算战争结束已经失去的却再也回不来了,但是留下的更值得珍惜“所以……”

不要自暴自弃,不要与周围格格不入,不要——再露出那么死寂的眼神。


“或许你说的……”流歌缓缓开口。


骨碌骨碌滚动的小球撞到流歌的靴子后停了下来,也打断了流歌想说的话,她弯腰将小球捡起,追着球一路跑过来的小狗在几步远的地方犹豫着停下了脚步,却在小心观察了2秒后,放心似的冲了过来,一边蹭着流歌的裤腿一边仰着头盯着她手里的球。

还在想着回应未来的流歌几乎是下意识的把球还给了小狗并摸了它的头——小狗立刻很自然的回舔了流歌的手。


手心湿热的触感,小狗开心的眼神和兴奋的低吠,令流歌感到不可思议。

直到小狗叼着球跑开,流歌才重新站起来看向未来。

“或许你说的……没错。”

有那么一瞬间,未来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对方唇边那微不可见的弧度。

再想细看时,一切又恢复了原样。

“流歌……”


“未来姐姐,啊,还有旁边的大姐姐”伴随着嘎吱嘎吱的脚步声,艾尔文带着欣喜的笑脸忽然冒了出来“劳斯老爹叫大家去喝茶吃点心!你们快去吧,我还要去通知其他人!”

未来这才发现大家都暂时放下了工具,向老爹家聚集。

再回头想答复艾尔文时,小家伙已经伴着小狗欢快的吠叫跑出好大一段路。

“我们这就去!”未来仍然笑着大声回答道。


将近傍晚时分,街道上的积雪全部被清理干净,众人纷纷互相道别,各自回家准备晚餐,喧嚣散尽的街道上立刻冷清了下来。

两人肩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微风吹过,路边行道树落雪簌簌。

未来抬头看着那些挂雪的枝条。

“再过不久,它们就会抽枝发芽,诊所的小院子里也会开满春花。知道吗,流歌,听说南方边省的花朵是四季不败的,树枝是四季常青的呢。”

流歌也顺着未来的视线看去。

“是吗,我也有点想看看了。”



********************************



春天的第一场雨是伴随着隆隆雷声从半夜开始下的。

扰的流歌整夜都睡不安稳。

天刚微微亮,她就起身进到厨房煮了壶咖啡。

“还是没有办法适应这种生活吗?”嘴角扬起苦笑。

一有风吹草动就无法放松的神经,时时刻刻保持高度警惕的戒心。

军旅作风似乎已深入骨血,永远挥之不去。

在军队时被赞扬的习惯,在平静的日常中只会被当成神经质吧。

流歌揉了揉太阳穴,看着窗外漆漆的黑暗和天边朦胧的微光,一杯一杯续着咖啡,直到一壶咖啡都见了底才作罢。


看时针已指向八点,流歌去叫醒睡在诊所候诊区沙发上的未来。


季节交替气候无常,最近的病人明显增多起来,尤其是老人和孩子,发病快症状急,出夜诊也几乎成了常态。未来便索性披了毛毯搬到诊所的沙发上和衣而睡。


宽厚的毛毯下未来纤细的身躯蜷缩在一角,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平时睡姿就是如此。

流歌数出药片又倒好温水,这才叫醒了未来。

和一般人不注意寒暖而生病不同,未来医生则是由于过度劳累。

“唔,现在几点了?”未来吞下药片接过水杯。

“8点5分。”流歌探了探未来的额头,似乎已经退烧了。

“啊!今天和隔街的大婶约好半点去她家。”未来一口气喝完杯中水,迅速起床。

只要遇到与病人有关的事情,未来就像变了个人,固执已见的很,谁也阻止不了。

况且,流歌也没想过去阻止。


未来出门后,流歌直接进了储药房把装箱打包的药物一一搬到药柜里,又将办公桌上杂乱的文档分门别类的放进相应的标签夹中,在打扫了一遍候诊区后开始着手处理午餐的食材,最后将做好的午餐放入保温炉时,阴沉的天空飘起了雨点。


在诊所门外挂起暂停营业的牌子,流歌穿起外衣拿起门口的两把雨伞出了门。


“不用送了,好好休息,有什么问题立刻通知我。”

安抚好忧心的大婶,未来走出老旧公寓的门廊。

雨水中夹杂的寒风令她不禁打了个冷颤。

“竟然又下雨了,明明昨夜——流歌?!”

一眼看到门廊外的流歌,未来不满的表情立刻被惊喜取代。

打着伞的流歌淡淡点头算做回应,把手中雨伞递给未来后又脱下了大衣给她披上。

未来抓紧大衣领口,厚实的外衣隔绝了寒冷,其上残留的余温直透肌肤,身体很快暖和起来。


街道上早已空无一人,雨势没有丝毫减弱的迹象,滴滴嗒嗒汇集成流直坠而下,在杂物密集处甚至溅起一层朦朦水雾。

两人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谁都没有说话,似都在倾听着这份天地合奏的独特乐章。

走至街区拐角,地势低洼处已然汇聚成了一大片水洼,两人不自觉放慢脚步。


刚拐过街角,就见一辆辆运兵车、装甲车沿路缓缓开过。

“出了什么事吗?”未来带有几分好奇。

“大概,是调防吧。”

流歌话还没说完,后方一辆军车突然加速超过前车,紧贴着车行道边缘疾驰而来。

几乎是出于本能反应,流歌扔掉雨伞一把将未来搂进怀里,转身背对车行道。

车轮过处,激荡起巨大的水花,向着人行道方向四散飞溅而下。

恍然明白发生什么事情的未来想推开流歌,却被牢牢禁锢无法动弹。

直到车子完全驶过,流歌才放开未来。

流歌的头发、四肢和后背完全湿透,水流顺着衣角裤管不断滴下。

而未来只有衣袖和裤脚被溅湿了一小片。

流歌捡起掉落一旁的雨伞,正要开口说什么,就被未来抓住手腕,急急拉起就向家跑。


刚进房间,未来立刻推着流歌去洗澡。

未来的脸颊通红,几次张口都说不出话来——一半是因为剧烈运动后的气喘,另一半是因为激动的情绪。在流歌关上浴室门的瞬间未来终于憋出了完整的一句话:“下次不许再这样!”


流歌擦着头发一出来就见未来拿着药箱在等她。

流歌手臂上的伤口早已拆线,但是未来坚持定期检查。

将伤口擦净,抹上药膏,慢慢按揉。

未来最近正在尝试使用这种据说去疤效果不错的药膏。

“疤痕的愈合稳定要一年左右的时间,我会尽量想办法,不过就算能达到最佳效果还是会留下一些痕迹。”这让未来多少有些挫败。

“没关系,我不在乎。”看着认真上药的未来,流歌觉得多此一举。

“那你到底在乎什么?”未来轻声的询问几乎是脱口而出,带着她自己也没意识到的怒气“或者说,你有在乎过什么吗?”

未经思考的反问刚说出口,未来就后悔了。

尽管流歌只是看着她不说话,某些深埋之事却被触动。

因为她的眼中分明透着伤痛——那是未来永远无法治愈的伤痛。



(第一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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