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angelvoise 于 2014-11-28 08:05 编辑
01.
她真的不知道為甚麼事情會變成這樣。
第二節下課時,她一如往常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看書。
一個素昧平生的男生來教室找她,說有重要的事情想跟她談,希望她能跟他去無人的地方。
那天她正好因為月事來潮,腦袋不怎麼靈活,感覺對方沒能力對她造成危險,就跟著他一同上了頂樓。
男生口中所謂「重要的事」,就是扭扭捏捏、吞吞吐吐的告白,而她也很直接的告訴他她已有喜歡的人,不能接受他的感情。
然後她就俐落地轉身離開了。
剛回到教室,她就聽到外邊一陣紛亂。
「不要亂來啊!」
「不要跳!」
這些嘈雜的語句隱隱約約地傳來。
教室中好事的幾個同學從教室衝出去想湊熱鬧,正好上課鐘聲響起,又在老師的吆喝催促下不情願地回到教室。
快下課的時候,她的導師出現在教室門口,眼神複雜地把她叫出去,一言不發就領著她走。
面對導師,她一向乖順,也就甚麼都沒問地安份跟著走,來到教師辦公室旁的一間小會議室。有另外兩個老師已經在裡面等候,都是她不認識的。
「就是她嗎?」抱著胸的男老師口氣不是很好,金邊眼鏡後方的狹長雙眸銳利地盯著她。
「嗯。」導師將門拉上後,輕推著她到一張椅子邊對她說,「先坐下。」
她一坐下,男老師就雙手拍桌,口氣兇惡地低喝:「妳仗著妳長得比較好看就可以這樣玩弄人命嗎!」
玩弄人命?她?她很錯愕,但表情仍淡漠。
「詳情是怎麼樣還不肯定,不要直接把錯算在她頭上比較好吧?我們找她來的目的不就是要聽她的說法?」她的導師淡淡地插入兩人中間。
「都要跳樓了還會說謊嗎?」男老師臉色脹紅地噴著氣。
「有其他同學看到他們兩個一起上樓的。」另一個女老師在旁邊補充。
「先聽聽她怎麼說吧。」導師的態度溫和,冷靜中帶著些微的強硬,轉而面對她,「立花同學,剛剛有一個男同學意圖跳樓,有其他同學說在不久前看到妳跟他一起上頂樓。可以告訴我們發生了甚麼事情嗎?」
微微蹙眉,她凝視著導師的雙眼沉穩地說明:「我根本不認識他。他自己到教室來找我,說有重要的事情跟我說,要我跟他一起去頂樓。到了頂樓之後,他跟我告白,我告訴他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之後就直接離開了。後來發生甚麼事情我並不知道。」
「哼,我就知道妳會想混過去。」男老師眼神不屑地對著她惡意地補了一句,「果然是流氓家的小孩,對於錯事都很會找理由。」
話題扯到家庭背景,她臉色一凜,依然淡漠的語調隱約能嗅到一絲火藥味:「我說的是事實,你可以去問他。」
導師見事態不對,才開口要阻擋,另一個女老師就搶著開口:「我們當然問了。他說他跟妳告白後,妳告訴他如果有勇氣跳樓又不死答應就跟他交往,所以他是為了妳而跳的。妳知不知道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他要是真的跳下去,妳賠得起嗎?」
「是啊。染井老師,這件事情妳一定要聯絡她的家長,好好管教一下!別讓她又這樣到處亂說話,害人性命!」男老師激動地揮舞著雙手,口沫橫飛的口水都要穿過導師噴在她身上了。
「對──等等,相山老師。」像是充氣到一半突然被戳破的氣球,女老師想到甚麼似的,伸手拉了拉男老師的衣服,「你是不是忘了立花家是黑道,會管這個嗎?」她的音量雖然有微微降低,在場的人卻還是都聽得很清楚。
相山老師呆了一下,但又馬上嚷嚷了起來:「黑道、黑道又怎麼樣!這裡是學校,也有我們的規矩的!外面還有法律呢!她的家長不好惹,荒井君的家長就好惹嗎?我還在想等下要怎麼跟他們交代呢!」
她現在才知道那個男生姓荒井。要不是不合時宜,她可能會因為太過荒謬而笑出聲來吧。
「兩位老師。」導師把她護在身後,疲憊地抹了抹臉(應該是在擦相山老師的口水),「看起來再問下去也不會有甚麼進展。相山老師您要不要先去醫院看看荒井同學的狀況,我留下來跟立花同學談談,然後我們再看怎麼處理?」
看兩位老師似乎還不肯罷休,她又補了一句:「發生這麼大的事情,導師跟在醫院關心,應該會讓家長比較沒話說。」
聽到此,相山老師收回了張牙舞爪,裝模作樣地咳了兩聲,「那就請染井老師先處理,我去醫院看一下。」然後就衝了出去。
相山老師離開後,喪失戰意的女老師猶豫了一下,「呃、染井老師妳真的要單獨跟她談?會不會……」欲言又止,卻也沒再提出更多的建議和留下的意願。
「沒關係,讓我單獨跟她談吧。」導師露出安撫的笑容。
女老師追著相山老師的腳步離開會談室,還貼心地帶上門。
確認門關實之後,導師才輕輕嘆了一口氣,拉開旁邊的椅子坐下,對她伸出手,潔白的掌心朝上,「手機給我。」
沒有猶豫,她從口袋掏出最新型的手機穩穩地遞出,看著她的導師又嘆了一口氣,就著手機開始打電話。
回到教室之後,她繼續上課。
下了課,她坐在位置上看書,沒有任何人靠過來攀談。
她的座位門可羅雀並不是因為這個事件,而是一直都是這樣。
從入學開始,全班同學就都知道她是立花組的繼承人;再加上她又不會特別跟人熱絡,使得大家都不太靠近她。對此她自己倒是沒有很在意,上學只是為了學習知識,少了多餘的社交,反而可以讓她專注在更重要的事情上。
最後一節課的中間,導師又來到班上叫她。
兩個沉默的身影,再一次站在會談室前面。
不同的是,在進去之前,導師輕聲囑咐:「等一下我沒讓妳開口妳就別說話,要忍住。」
她看了看老師的側臉,輕輕地點了點頭。
會談室裡面有三個人,除了相山老師還有一男一女。男人戴著黑框眼鏡,地中海禿頭被汗水漬得閃亮發光,印象中似乎是學校什麼主任;女人穿著粉紅色的套裝、手拿著名牌的皮包,看起來不像學校的老師。
「就是她嗎?就是她把我們家小淵──」一見到她們,女人就霍地站起,激動地指著她們叫嚷。
『看來她應該是荒井的媽媽。』她心中暗道。
「荒井太太,請您冷靜,別太激動。那個是立花家……」主任疊聲安撫著,並且試圖小聲提醒她不要惹怒她。
「黑道又有什麼了不起!」荒井太太尖叫,「我家就只有小淵一個兒子,要是讓她給害死,誰賠得起!」
「您說的是、您說的是……」主任拿出手帕擦著額際的汗水。
導師沉穩地走上前,拉開椅子推著她坐下,一邊開口問道:「荒井太太,請問荒井同學還好嗎?」
她注意到,導師故意把椅子拉得比較後面,留下比較大的空間在她和那些大人們中間。她的雙手放在腿上輕輕握緊又鬆開,在心底長長吁了一口氣。
聽到話題轉到自己兒子身上,荒井太太就沒那麼激動,用沉痛的表情說:「醫生說目前沒甚麼大礙,只是受了點驚嚇,現在在家裡休養。」
「家裡面有人陪他嗎?發生這樣的事情,家裡如果沒有人陪著,會不會讓他覺得沒有人支持他,而感到更難過。」導師凝望著荒井太太,溫和地傳達著關心。
荒井太太熱切地看著導師,撲滿脂粉的臉盈滿感動,「謝謝老師的關心。我出門時小淵就睡著了,家裡有傭人在,有甚麼事情會聯絡我。」
「傭人可比不上家人啊……」導師輕輕地喟嘆。
看到荒井太太浮現些許擔憂,導師立刻又補充說:「為了荒井同學的安全起見,我們這裡還是趕快結束吧,讓荒井太太可以早點回去陪荒井同學。」
荒井太太眼神熱烈地直點頭,之後轉對向她,臉色一變,塗著大紅口紅的嘴巴裂開就罵道:「妳這──」
「荒井太太,請問您有聽說事情的經過嗎?」導師及時截住將要衝出口的罵聲。
荒井太太愣了一下才回答:「有,相山老師在醫院有告訴我。」
「那您有跟荒井同學聊過嗎?您是他的媽媽,比較了解他的心思。也許有甚麼事情我們當老師的不太清楚、荒井同學驚嚇之餘也沒告訴我們。」
荒井太太又愣了一下,才吶吶地開口:「沒耶……不過我聽相山老師說得滿明確的,應該不會差很多。而且我也不敢再刺激小淵,就怕……」講到這就斷了音,眼眶泛出淚水。
荒井太太從昂貴的名牌醫生包中拿出手帕按了按眼角,目光對上她,就又變了臉:「妳──」
「荒井太太您說的是,現在還是別太刺激荒井同學比較好。」導師親切地回應。
「對啊。」荒井太太點了點頭,轉對向她又要開口。
「荒井太太。」導師第三次截住她。
荒井太太似乎感覺到什麼,眼神閃過一絲警戒,但對上導師柔和的笑容,又不確定地放鬆。
「荒井太太,就像您相信您的孩子一樣,我身為立花同學的導師,我也相信立花同學說的話。」她的導師,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溫和地對著荒井太太說。
荒井太太頓了一下,跟不上這急轉直下的台詞,不由得困惑地看向相山老師。
「染井老師,妳──」相山老師皺起眉頭,想幫腔。
「相山老師。」導師有些嚴厲地阻斷他,「就像您相信荒井同學的說法,我也相信立花同學的說法。荒井同學說立花同學要他跳樓;立花同學說她沒有說那些話。我們都沒有在現場,那邊也沒有監視器,所以我們並沒有辦法斷言到底事實是甚麼。」
「說什麼相信的……她是立花耶!立花組的獨生女、立花組下一代的接班人、未來的組長耶!」相山老師修長的食指用力地指著她,幾乎要戳上她的鼻頭。
「染井老師妳是什麼意思啊!」荒井太太更是激動地拍桌起身大吼,「妳是說我家小淵說謊?妳不相信我家小淵、去相信那個、那個立花組的女兒?」
面對劍拔弩張的兩人,導師沉穩地回應:「我當老師,不會因為學生的家庭背景而去論斷他們。醫生的孩子、黑道的孩子,對我來說都是一樣的,都是我的學生。我當導師以來,立花同學沒有說謊的紀錄,我沒理由不相信她。」
導師換了口氣繼續說:「而且,荒井太太您似乎誤會我的意思了,我並沒有說荒井同學說謊。我覺得他們兩個都沒說謊,只是有溝通上的誤解。荒井同學告白被拒絕,打擊太大,可能一時間誤會了立花同學的話,又沒有進行澄清,導致於有這樣的結果。」雖然很明顯還是在偏袒她,卻讓不服氣的荒井太太和相山老師一時間找不到話反駁。
乘著這股氣勢,導師趁勝追擊:「不過,現在最重要的應該不是追究誰對誰錯。他們兩個都還是孩子,都還有需要學習的地方。立花同學可能拒絕得太直了,不夠婉轉,比較容易傷害到他人。」其他三個大人認同地點頭;她則是趁著低著頭沒人看到,偷偷翻了個白眼。
「而荒井同學,」導師話鋒一轉,「這孩子被暗戀已久的對象拒絕,可以想像是很難過的事情,值得同情。但是因為這樣,就把荒井太太您的養育之恩棄之不顧,做出這麼傻的選擇,真的也應該好好關心一下才是。」
荒井太太頓時露出恍然大悟又心痛的複雜表情。
「所以荒井太太,依我的建議,您還是快點回去陪陪荒井同學,多多開導他,要多想想您的辛勞和關心。至於立花同學,我回去會好好教導她的。」導師誠懇溫暖地說。
荒井太太抓緊了包包,臉色很掙扎,似乎是想馬上飛奔回去展現母愛、但又不想輕易放過「傷害她的寶貝的兇手」。
「我也會請立花同學的家長好好管教立花同學,讓她多學學為人處事的道理,別再讓這種事情發生。」導師溫和地補充最後一句。
得到導師的保證,荒井太太如獲大赦地站了起來,「染井老師說得是呢!那就請您要好好教教那個孩子和她的家長!我趕快回去看看我們家小淵。」
「我會的。」導師微微欠身。
帶著承諾,荒井太太滿意地與相山老師一起離去。
主任站起身,看了看她,有些不太確定地開口:「染井老師,妳……她……」
「主任請放心,就像我當初接這個班導師所承諾的,我會好好教導她的。」手輕搭著她的肩膀,導師肯定地說。
『到底有什麼好處理的,從小到大她一直都很乖啊。』她在心中輕輕地嘆氣。
*
第二天,她一如往常準時到達學校。
整天下來,許多有的沒有的流言在流傳,沒有任何一個對她有利。
流言真是可怕的東西,明明沒有人親眼目睹,卻可以繪聲繪影地流傳不知道哪裡來的版本,認真的口氣像是親身經歷一樣。所以,實在不能怪她不喜歡跟人熱絡,她完全提不起興趣聽那些沒營養的東西、也不想參與那些沒有來源根據的八卦討論。
遭遇這樣的事情,對她來說其實影響不大,只是煩了一些,還要接受處罰和叨念。
手支著下顎望著黑板上密密麻麻的函數,她的腦中播放起昨夜跟雙親的對話。
「聽說他從小到大都過得滿平順的,長相還不錯、課業也還行、有人愛慕他、家庭也滿疼愛他的,所以妳應該是他生平第一個比較大的挫折吧。」
「他應該是沒辦法面對被妳拒絕的事實,一時羞憤想自殺又不成功,不知道怎麼面對自己和其他人,就把責任推在妳身上了。」
「遇到這種人有理也說不清,只能認了。」
說到這,母親僵硬地摟了摟她。她看得出來,僵硬是因為心疼,心疼她發生這種事情。
「嗯,我知道了。我沒事,讓您擔心了。」她低低地在母親懷中說道。
母親放開她後,她轉過頭面對另一個嚴肅坐在沙發中的人,微微低頭喚道:「父親大人。」
父親支著下顎看著她和母親,過了一陣子才開口:「……以後妳別隨便跟人走,有甚麼話說就當場說,要不就要錄音。」
後頭隱隱傳來細微的噴氣聲,顯然母親很不滿意這個『教訓』。
她壓抑住就要上揚的嘴角,乖巧地低聲回應:「是,我知道了。」
父親站起身,摸了摸她的頭,又摟了摟她說:「遇到這種事情,辛苦了。不過妳也有做錯的地方,以後要小心。」
「是。」
「拍尼當,搞消郎。(*註一)」母親在背後用母語方言罵了一句。
「好啦好啦,妳今天也辛苦了。」摟著她,父親朝母親伸出一隻手。
母親雙手抱胸,沒有要移動身體的樣子。
「妳先回房間吧,好好休息。」父親摸了摸她的頭。她知道父親要安撫母親,便低聲告退出去。
*
第三天,荒井同學來上學了。
為什麼她會知道呢,因為流言版本開始趨近一致,朝向荒井同學說出的那個版本。
昨日還有些收斂的人突然今天都放肆了起來,任意的指點和輕蔑的眼神好似她就是個十惡不赦的殺人兇手。
「果然是黑道出身的,害人不眨眼。」諸如此類的話像蒼蠅一樣嗡嗡嗡地環繞她。
『我要是真的殺人不眨眼,還會讓你們這樣說三道四嗎?』她無聊地支著頭暗忖。才過兩天話就傳成這樣,該不會接下來就會上演鞋子藏圖釘、書包被割破的戲碼吧,那她可要把重要的東西隨身攜帶才行。
「二年三班,立花同學,請立即到訓導處。再廣播一次,二年三班,立花同學,現在請到訓導處報到。」
該不會又是荒井太太來嚼舌根了吧……她把手機和記事本放入口袋,走出教室。
在訓導處等候她的是她的導師,手中拿著悔過書的空白表格。
竟然要寫悔過書……她眼角抽了一下,跟著導師走入會談室。
隨著表格和筆一同交到她手上的是一個小小的和菓子,然後導師就離開了,把她一個人留在訓導處整整一節課。
下課鐘響起五分鐘後,導師才又出現在訓導處,接過她洋洋灑灑的悔過書細看。
「妳可以回去了。」導師帶著她的悔過書拉開門,經過的時候又順手塞了一個東西到她的口袋。
她離開訓導處後把東西掏出來,是另一個和菓子,包裝上貼著一張小卡畫著一隻可愛的微笑貓咪。
把和菓子湊近臉前汲取甜香,像是獲得了甚麼力量一樣,她微微笑,把兩個和菓子都放入口袋中。
出乎意料的是,她回到教室後就感覺到班上的氛圍變得不一樣了。說閒話的人少了很多,除了某幾個跟她因為之前的事件不對盤的,應該是導師在剛剛那節課做了甚麼吧。
她從口袋中把和菓子掏出來放在桌上,撕下那張畫著貓咪的卡片細看。卡片對著她微笑,她也不由得對著它輕輕拉開嘴角。
福至心靈地,她提起筆,在微笑貓咪旁邊畫了一隻兔子。本來想就此打住,卻又想到某個老愛撒嬌的大人,只好又在旁邊畫了一隻貓咪,然後又再畫了一隻兔子,惡趣味地在新畫的貓咪脖子上加了條鍊子,握在最後畫的兔子的手中。
有妳們,就開心。
*
「小小姐,您下課了啊?」見她進門,守在門邊的中年男子微微躬身。
「虎叔,我回來了。」她輕輕點頭。「父親大人在?」
「小姐她在書房呢。」塚本 虎徹回道。
「今天晚上沒行程嗎?」
「推掉了。小姐今天身體不太舒服。」
會嚴重到讓父親推掉工作,應該是第一天月事來潮吧。她邊想邊往書房走去。
立花組,是由她的曾祖父所一手打拼出來的天地,雖然不是甚麼舉國聞名的組織,在方圓百里內也稱得上有影響力的勢力。
她的祖母,是曾祖父唯一的血脈。因為尊重在打天下中喪失性命的亡妻,曾祖父不再有別的女人、也就沒有別的繼承人;幸好祖母冷厲能幹,處事雷厲風行,倒是也把立花組的產業和名聲經營地有聲有色。也因為祖母忙於穩固立花組的基礎,到快要不惑之年才招贅,生下了唯一的下一代,也是女生。
由於祖母是靠自己承接立花組的擔子,對於唯一的繼承人是女性也沒有太失望,馬上就投入培育精明能幹的下一代的工作。
她的父親,立花組第三代──立花 雅,不但從小就因習武而身手矯健、處事的能力也在十多歲的時候就展現,因此二十歲就順利地繼承位置,讓母親退休。
由立花雅帶領的立花組也是不容小覷,雖然沒有擴張多少版圖,事業卻經營地比前兩代更豐饒。而立花雅的私生活,唯一的「亂子」就是在三十幾歲的時候帶著十歲養女,出現在眾人面前,以不可違逆的姿態宣布下一任接班人。過了幾年,眾人才因她十來歲的年紀展現的氣度而沒了異議。至於那幾年立花本家檯面下的風風雨雨,就輪不到外人來評論了。
「父親大人,我回來了。」依照家規,她先在塌塌米上行了個指建禮(*註二),才又起身對一邊的女人點頭,「蝶姐,我回來了。」
「宇砂,妳回來了。禰己怎麼沒跟妳一起回來?」雅放下手中的書本看著她。
「最近還是保持一點距離比較好。」該行的禮都行完了,她從書架上抽出一本書,到父親身邊坐下。
「事情還沒結束?」雅挑起眉頭。
「話講爛了,也差不多了,只是還有點擔心。」
人們對別人的事情的專注力總是很低的。事件發生後,她始終沒甚麼特別的反應;荒井在第一天博取同情後似乎也沒再渲染下去,到現在過了兩週,就又回到平穩無波的狀態。可能也要感謝她的黑道背景,讓她想像中的撒圖釘藏東西的事件沒有發生。
「竟然欺負到小兔(*註三)身上,真是不長眼睛。」青野 蝶舞啐了一口。
她正要開口,就聽到乒乒乓乓的腳步隨著大聲的呼喚從遠處而來:「爸爸~~我回來了~~」
蝶舞及時拉開紙門,讓飛奔而來的禰己可以直接撲到房間裡面,雅的身上。
「爸爸爸爸~我回來了~」禰己用力地抱住雅,又在她臉上親了一口。她不是繼承人,所以那些繁文縟節她不需要管,立花組重要幹部以外的人也都不知道她的身份。
一旁的宇砂在心底輕輕嘆了一口氣。只要禰己這習慣改不過來,就會被母親欺負(記恨)一輩子。
「歡迎回來,小小貓咪(*註四)。」雅摸摸禰己的頭,看著她紅撲撲的臉頰忍不住輕笑,「什麼事情這麼興奮?」
「我剛剛跟同學去車站前排隊,買到了限量的蛋糕吶!」禰己興奮地炫耀,「晚餐後一起吃吧!」
「好啊~」雅露出寵溺的笑容。
「耶!既然我有獻禮,爸爸可不可以接受我的賄賂~」禰己刻意拉起燦爛的笑容。
「哦?要賄賂我什麼?」雅笑問。
「今天晚上~宇砂就交給我吧~」話才剛說完,禰己就以飛快的速度從雅的身上離開,抓起坐在一旁的宇砂就往外衝。
禰己拉著宇砂一路衝到兩人的房間,腳步才停下,氣喘吁吁地搭在房門上。
宇砂忍不住好笑,怎麼連在家裡都還要像逃難一樣。她伸手溫柔的撥了撥散亂在禰己臉上的頭髮,笑道:「要我陪妳幹嘛需要賄賂父親大人?」真要說的話,要賄賂的對象應該是母親,因為母親會抱著她撒嬌吃醋。
「我怕妳要陪她去工作嘛。」禰己噘起小嘴。
「今天晚上父親大人把工作推掉了。」宇砂解釋,突然想到甚麼而轉身往回走,「啊,父親大人今天好像第一天來,我去幫她弄熱水袋。」
「姆,才剛把妳搶過來呢……」禰己在她身後小小聲地說,然後一把拉住她,「先等等。」
「怎麼了?」她回頭。
「這個給妳,特地留給妳的。」口袋中掏出的,是三個一組的和菓子。宇砂知道,這個很有名,也很難買到。
「謝謝,可是妳不給父親大人嗎?」既然有三個,依照以往禰己的習慣,應該也會給喜愛的父親一個。
「爸爸有蛋糕啊。」禰己眨眨眼。
如果宇砂沒記錯的話,蛋糕應該也是有她的份。
「謝謝妳,我去裝熱水袋。」說完,轉身又要往回走。
禰己又拉住她。
「嗯?」宇砂不解地回眸。
禰己不說話,只是抓著她的手,雙眼亮晶晶地看著她。
猶豫了一下,宇砂在禰己額上親了一下。
「姆!」禰己噘起嘴,不滿地看著她。
這次猶豫了更久,她的唇才降下,越過澄澈的雙眸和翹挺的鼻尖,很輕很輕地點在,禰己的唇邊。
「我去弄熱水袋給爸爸~~」偷了腥的貓咪興奮地衝出去,留下眼神複雜的宇砂。
是從甚麼時候開始,有了界線的問題呢,她們兩個。
註一:台語方言,意指年頭不好,瘋子就多。
註二:日本晚輩施禮時使用。首先要端端正正地跪坐在榻榻米上,以手垂在雙膝的兩則,指尖著地,身體前傾約五度。
註三:宇砂的日文讀音跟兔子相近。
註四:禰己的日文讀音跟貓咪相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