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最后的良心 于 2016-12-14 10:18 编辑
*题文无关。感谢阅读。
1、木曾
木曾还记得她将申请书双手奉上时提督脸上的表情有多难看。她猜不透提督到底是在心疼经费还是心疼资源,或许二者兼有还稍带一些其他略显少女心情怀的抱怨。提督问了句为什么之后忽地摆了摆手,硬生生从一口洁白光亮的牙齿间挤出了几句问候上帝的词句后点燃了烟。太阳落山前的一刻,他才慢悠悠地从抽屉里拿出章子和印泥,丝毫不拖泥带水地在申请书的背面砸出了一圈红色的印记。
好像最早是球磨姐还是多摩姐这么说过——提督的心思比摩耶腰上的挂坠还要纠结。遥想当年有位妙龄少女在寺庙上香的时候只因多看了提督的侧脸一眼便彻底沦陷,连续十几天眼泪婆娑死缠烂打并当着一众小船儿们发誓此生非君不嫁,即使是这样一位因爱而生如饥似渴的烈女子最终也被答应交往后的提督生生折磨成了地中海,后来有人还调侃过她要是想回到初遇提督的寺庙当尼姑只需换身衣服就好省时省力又省心。当时木曾还小,她还不知道什么是爱情什么是心碎,只知道就算是万般无奈要嫁人也不能把自己嫁给提督那样心如羊肠般山路十八弯的小白脸,哪怕是为了自己那头浓密的短发也绝对不能。
北上说过自己的幸福永远不可能建立在别人身上,换句话说就是幸福要自己争取。木曾从未怀疑过她的说法,不如说这句话早已成为她的人生信条。对于木曾来说什么是幸福?她本人也说不清,但她觉得至少现在自己过的还不错。那么这一终极人生哲学命题的答案也因此变得简单明了不容置喙——现在这样挺好,没了。
在经历第二次改造之前,木曾一度羡慕过拥有着“魔王”之称的两位姐姐。当然,对于这两位每天同进同出如胶似漆——这么说可能有点夸张——的姐姐们,木曾有着除了羡慕之外的特殊情感。不像总是费尽心机张罗着奇怪战队的球磨和神出鬼没来去无踪的多摩,北上大井和木曾的年龄相仿并且相处的时间更长——虽然大部分时候都是木曾追着大井追着北上跑。除了背影之外,两位姐姐给她留下的印象只有少女们在午后闲聊中口耳相传的花边新闻和惊悚桥段。硬要让她去形容北上和大井是什么样的人、她们之间有着怎样令人兴奋的禁断关系,木曾可能连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即使如此,她对这两位姐姐的爱依旧深沉。
在球磨级姐妹之间似乎不太流行姐妹相称。身为长女的球磨在温馨的日常生活中懒得多说半个字,有时甚至只用一声尖叫或者一个眼神就能与其他人进行相当复杂深刻的交流。每次看到姐姐们之间眉来眼去,木曾都会想到小时候书本里面写到的那句“心灵交流碰撞出了火花”,无怪乎市井间疯传北上大井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能让对面的战舰跪成一排。于是年幼的木曾对自己一度可怜的战斗力有了全新的理解——毕竟自己只露出了一只眼,怎么想都不可能比其他人厉害。
于提督来讲盖个章可能只需要一秒钟的时间,但实际上经历过二次改造的少女们都对明石冗长的改造说明和强迫症般的反复检测有着不同程度上的心理阴影——更别提在实验装备阶段每天都有无数的电锯和钻头在自己身上反复试探。几年前就有人对此提出异议,认为这种毫无人性可言的改造手段应该被彻底取缔,但很快大家就发现比起检测装备性能更可怕的是被深海舰队打成筛子。坊间流传被击沉后很有可能会变成深海阵营的一员,也有人颇为乐观地表示哪怕击沉也不见得就是死路一条只不过换了身颜色与尼姑素衣无二的服饰而已,每当听到诸如此番言论,北上都会用着那股为众人所痛恨的轻松语气当面嘲笑她们只是害怕成为鱼儿们的盘中餐所以找个借口自欺欺人。木曾会觉得那样的北上很帅气,虽然她怎么都模仿不来。
改造之后的木曾在别人眼里可能更适合用帅这个字形容,尤其是在少女心泛滥的驱逐舰中。然而在最初的几个月里由于身高的增长和那件极为碍事的披风作怪,木曾经常在众目睽睽之下独自上演自由摔跤的炫酷特技。为了保持一贯的良好形象,木曾会在贴向地面的那一瞬间摆出相对优美的姿势并展露出从容不迫的微笑。没过多久这般优雅的体态和俊俏的表情出现在了秋云的速写本里,继而作为其处女作批量印刷后享誉镇守府深海两大阵营。
自然而然地,提督下令禁止木曾出海。
北上说过她和木曾之间有着非同寻常的默契,木曾自己也多少有点这样的感觉。当然木曾也不笨,在她看来北上的花花肠子没比提督少到哪去,区别只是高明与不高明而已。她从未想过要与北上心灵相通——那样太累,对头发不好。不过日常生活中相互扶持还是做得到的,甚至也不需要多余的对话她们就知道对方需要什么。比如现在。
“书?”
“不,这是超级北上大人的超级名作。”
说到“超级”这个词的时候北上竖起了拇指。两次。
“……我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也变成文学少女了。”
“——哼哼哼。所以说木曾你还是太嫩了。人一生总得要留下点什么东西让别人记得你才行啊。”
姑且不论内容,北上的字写得意外的好看。当然,本子也是经过精心挑选,封面上的烫金花纹间隐隐透出些古朴味道。她目送大井跟着北上出击,直到她们的身影融入了大海蓝天。之后她就揣着这本说不上是书还是本子还是什么的东西走到了庭院中,找了块阴凉处坐了下来。
对于夏季来讲这样的天气好的有些过分。即使阳光灿烂依旧,从未间断的小风也不会让人感觉到丝毫的燥热与烦闷。木曾打了个哈欠。超级北上大人的超级名作对于期待变成第三位魔王的她来说也许太过平淡乏味,没看到一半她就开始迷迷糊糊地做起了梦。她看到自己穿着和北上同样的制服站在雨地里,身后的海面被蒙上了一层叫不出名字的深灰色。雨越来越大,远方的岛屿像一艘孤立无援的帆船般时隐时现。她蓦地回头,看到大井打着伞微笑着站在自己身后。梦到这里就结束了——木曾突然察觉有什么人出现在了自己身边,她甚至连眼睛都没睁开就迅速地伸出左手扼住了对方的咽喉,另一只手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出腰间的弯刀并将其狠狠插入了吐着湿气的泥土中。直到耳边的雨声彻底散去,木曾才有机会从花花草草中辨认出那张她并不大喜欢的脸。
“……啊,熊。”
“不是阿熊,是阿武隈!”
木曾对阿武隈的印象说不上好还是不好。回到镇守府的第一天她就远远地看到了和北上大井并肩而行的阿武隈,当时她的心情用“被雷劈”来形容毫不夸张。就算是放在自己和两位姐姐关系最亲密的那段时间里,木曾也只是跟在她们的身后期待着偶尔的关心和鼓励,“并肩而行”这种事情想都没想过。所以这个拥有着一头颜色亮到晃眼的头发、声音尖细稚嫩的家伙到底什么来头啊——
木曾颇为尴尬地把刀拔了出来。她还在犯迷糊,被直觉支配的身体总是在理性思考得出结论之前就做出了行动。至少从这一点来讲她必须向阿武隈道歉。阿武隈是个好孩子,即使被如此粗暴对待之后依然表现出了带有圣母光辉的理解与宽容。木曾理所当然地问了句你想对我做什么啊,不料被她盯了半天的阿武隈突然像少女漫画中误撞男主健硕胸肌后额头肿起一个包的女主角那样刷地涨红了脸,两颗乒乓球似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之后她发出一声惊呼,茅塞顿开般打了个响指,关切地询问木曾是不是下楼梯时扭到了脚,并顺势指了指落在一旁的医药箱。
这算哪门子的顾左右而言他?
不过木曾也有着因为好奇而跟踪大井和北上的时候,被发现的话她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为自己颇有犯罪意味的行为开脱。实际上很多时候人们做事情是不会去思考的,换句话说就是闲得慌没事找事。木曾不知道阿武隈是不是也像其他人那样对自己的披风或者腰间佩刀有着莫名其妙的执着,既然她要当回医生自己只要顺水推舟默默配合就好。这孩子蛮可爱的,木曾觉得要是自己打破砂锅问到底没准在别人看来反而像是新闻播报中眼睛打了马赛克一脸猥笑调戏初中女生的现行犯。
所以即使脚踝被裹成了粽子,木曾也不能让这番好意付诸东流。
好像是在在哪次午饭的时候大井跟木曾提起过阿武隈。那天很少见的只有她们两个人,大井为了避免谈论起某个并不在场的家伙决定努力开辟二人之间的新话题。那段时间里无论大井谈起北上还是阿武隈对木曾来讲都是一种折磨,只不过这两种折磨的性质有着天壤之别。当时大井就说过阿武隈是个非常热心的好孩子,每次出现的时候身后似乎都带着晴朗的蓝天和大片大片的白色云朵。即使是有着面瘫嫌疑的超级北上大人也会在看到阿武隈的一瞬间露出些许意味不明的微笑,自然不用提每天都跟在她身后乱跑的那几个小豆丁了。
“你不会嫉妒吗?”
“……嫉妒谁?阿武隈吗?”
木曾觉得大井是有些嫉妒阿武隈的。各种花边新闻中描写的大井性格极具代表性,敢爱敢恨到将提督视为情敌并用五连装酸素鱼雷和银色小剪刀守护北上的生动形象早已深入人心。但在实际交流中,木曾又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或许正是这种不对劲正是她最初开始将大井视作一个独立的人而非跟在北上身后的另一位姐姐来看的契机。木曾明显察觉到了大井嫉妒阿武隈已成既定事实,但她是在嫉妒阿武隈这个人,而不是阿武隈和北上之间的关系。
于是木曾得出结论,花花肠子多到满地掉的不仅仅是提督和北上,大井亦是如此——只不过比起那两个脑回路堪比莫比乌斯环的家伙,大井显得更为单纯罢了。
大井心目中的阿武隈形象与木曾眼前的并无二致。即使最初的时候她对阿武隈的凭空出现有诸多不满,木曾依旧被那张毫无防备的笑脸感动地一塌糊涂。从此往后,木曾在看到与两位姐姐同行的阿武隈时再没有过被雷劈的感觉,不如说那场景简直和谐美好,拍张照上墙做援建灾区的公益广告背景也不会觉得有哪里不太对。
阿武隈在照顾病人方面的异常执着让木曾有些意外。扭脚这种有损平日高冷强大形象的事情她已经尽力隐瞒,但还是没能逃过阿武隈那双闪亮的大眼睛。最后阿武隈踮起脚拍了拍木曾的肩膀,煞有介事地交代了一系列伤后保养知识包括按摩的方法和药品的选择。木曾总觉得她这幅模样像极了某位正规空母,只不过当时她想不起来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这种小伤睡几天就好了。”
“抱有这样的想法可不行。要知道伤筋动骨一百天……”
“非常感谢,但是你刚才说的那些我完全记不住。”
之后阿武隈对自己的唐突表示出了诚挚的歉意。她还对木曾说,但凡看到别人需要帮助她就不会视而不见,否则要是出了什么问题的话她会觉得有自己的一份责任。木曾立在原地发了会儿呆,然后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一般哗啦啦地开始翻北上交给她的那本超级名作。等她翻到女主角在电闪雷鸣滂沱大雨中与男主角初次相遇并奇迹般地没被雷劈死的场景时,阿武隈已经跟由良她们有说有笑地离开了。于是木曾开始怀疑北上在战斗之余有组织有计划地推广着自己的作品,否则怎么会这么快就在现实中听到几乎一模一样的台词。事后她非常认真地写了一份读后感夹在书中还给了北上,据大井描述,北上在读完那篇感想之后眼角泪全身抽搐仿若突患帕金森,从门口经过的某高速战舰被她高亢的声音吓了一跳差点顺手炸掉半个宿舍楼。
“有意见你就直说啊。”
“抱歉抱歉,因为木曾你,怎么说呢……总而言之很好笑啦,哈哈哈——”
北上时不时会拿那篇读后感里的错别字和病句取笑她,但是木曾知道她这么做只是为了遮掩脸上那一抹本就不容易被人察觉的羞赧。除了自己和大井之外周围所有人都认为北上是个态度轻浮口无遮拦的讨厌家伙,自然很少有人会跟她敞开心扉诚挚交流。木曾突然想到阿武隈是个容易认真的角色,于是她开始在意起北上和阿武隈单独相处的样子。但是无论木曾何时遇到她们两个,大井都毫不意外地会迅速出现在自己的视线中。
有人目睹她们三人共同出击时北上忽然就掀起了阿武隈的裙子——虽然当时的围观群众中并无男性,但恼羞成怒的阿武隈还是毫不犹豫地给了北上一记标准的肘击。传闻中站在一边看着她们打情骂俏的大井印堂发黑双手颤抖,浑身上下散发出的恐怖气息浓郁到几乎可以称斤按量明码标价上市拍卖。某位性格内向的驱逐舰在目睹了这一幕后对阿武隈的人身安全产生了极大的担忧,甚至连着好几天在轻巡宿舍门外通宵达旦草木皆兵。但木曾却觉得大井除了对阿武隈抱有一丝礼节上的同情之外并无恶意,偶尔独处时相互之间略有距离感的礼仪也恰到好处地避免了多余的尴尬。木曾有时候会想,说不定比起自己大井和阿武隈相处时更像姐妹一点……
所以那些奇怪的传言到底是从哪来的?还是说自己想的太过简单美好忽视了某种复杂恐怖的可能性?
有天天龙突然对木曾说你手中的剑在哭。木曾问她是什么意思,她笑着指了指木曾的胸口后摇了摇头。木曾苦苦思索了好一阵,直到北上敲着她的弹匣问她下次出海的时候需不需要带个救生圈。她木讷地点点头,似懂非懂般看着天龙在港口向自己竖起拇指。她突然觉得整个世界都笼上了一层名为未知的迷雾。所有人都在昏暗的迷雾中奋力奔跑,只有自己一个人站在世界中心静静聆听脚步声的此起彼伏。
“什么啊,木曾你也是那种——口嫌体正直的类型吗?”
“啊……?”
北上坐在台阶上向执务室的方向奴了奴嘴。木曾抬起眼,看到阿武隈和大井有说有笑地从走廊的窗前经过。
“完全不懂你想说什么。”
“那孩子很可爱吧?超可爱对不对?”
“——你说阿武隈?”
“因为大井亲看起来比较成熟所以只可能是在说那家伙嘛。”
“要说可爱的话,是有点——吧。”
虽然平时也没少见这两人走到一起,但很少见到大井笑的那么勉强。木曾想,或许那些传言不是空穴来风……
“那家伙确实很可爱嘛。因为太可爱了,所以——唔……”
北上的声音越来越小,脸上的笑意随着刮过广场的小风一起消失的无影无踪。木曾偶尔会将北上的身影与超级名作的女主角重叠,不如说怎么想也只有北上会在那种雷电交加狂风暴雨的恶劣天气中期待着某中意味不明的偶遇。不过话说回来,那个故事里小肚鸡肠命途多舛孑然一身的娘炮男主角形象实在是太过生动,无论木曾怎么想都觉得是取材于提督……
“所以就忍不住想欺负她吗?”
“咦?你很懂嘛。”
不,我一点也不懂。
木曾没那么傻,她早就看出来北上在打阿武隈的主意。不过用这种淘气鬼才喜欢的手段引起对方注意只会适得其反,至少现在是个长着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阿武隈见到北上就跟耗子见到多管闲事的狗一样。希望别人喜欢自己不是应该展现出温柔体贴的一面吗?木曾想不明白,她固执地认为北上会在不久的将来悔不当初。
腹诽了一阵之后木曾就把这事儿抛在了脑后。北上和阿武隈之间的事儿聪明人都不会插手,以此为标准验证出来的结论是整个镇守府里除了提督是个白痴外没有一个蠢蛋。木曾觉得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为北上和大井做点什么是她身为妹妹的义务,或者说只有这么做她才不会时不时忘记自己的身份。于是在北上兴高采烈地跟夕张谈论起了鱼雷的使用美学后,木曾大步流星地迈入办公楼,迅速地爬上三层开始寻找另一位姐姐的身影。
经过执务室的时候,提督正在发火。木曾颇为感慨地咂了咂嘴,印象中提督自从进驻镇守府后就没有发过脾气——说好听点是能忍,说不好听就是怂。她轻巧地从执务室门前走过,沿着走廊转了圈之后空手而归。她透过窗子看到了北上被阿武隈一记优美的上钩拳打到了小腹上,站在旁边的夕张被突然上演的自由搏击吓得目瞪口呆不知所措。她还看到北上即使捂着肚子也要伸出手去作死,心里默想这个时候是不是从三楼跳下去阻止这家伙会比较好……
“咣!”
执务室的门忽地打开了。木曾看到大井匆匆忙忙地跑了出来,并用手背迅速地抹了抹眼角。木曾想起小的时候大井特别喜欢哭,每次她一哭北上就手忙脚乱地卖蠢逗她笑。木曾不会安慰别人也没那么多鬼点子,所以她只能站在一边被大井当做抱枕或者将袖口提供给大井代替纸巾。于是木曾默默地走到了大井身边,一如既往地履行着身为妹妹的职责。
“哗——”
她将大井搂在怀中,并用黑色的披风将她裹了起来。她们是军人,是兵器。这个世界太小,容不下她们的软弱和天真。北上说过自己的幸福永远不可能建立在别人身上,但无论木曾怎么否认都改变不了自己一早就将幸福的定义与亲友们挂钩的事实。她变强了,变得不像是北上和大井的妹妹了。幸福的定义开始模糊不清,努力的理由逐渐模棱两可。她就像是在十字路口前踌躇的小孩子,始终找不到回家的路。
木曾吸了吸鼻子。她感觉到肩窝中一片清凉。
“木曾……”大井带着哭腔开了口。
“嗯?”
·TBC·